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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五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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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院已经来了不少人,祝洛箐站在不显眼的位置,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间自在立着的祝品轩。
祝品轩穿着湖蓝色的长襟,身材修长,面容俊秀,真真是不折不扣的谦谦公子。
边上有人小声议论着,祝洛箐听了个大概,脸上挽起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
果然,她的哥哥是状元郎!
报喜的是一个从五品的文员,他很是欣赏祝品轩,此时他拍了拍祝品轩的肩膀,满脸笑意的说了几句话。
祝洛箐离得比较远,并没有听清楚,但隐约也能猜到,大抵就是夸赞祝品轩之类的了。
祝品轩谦虚的笑着,举手投足间皆是世家公子的贵气,令得那文官心思一动,暗叹这书香门第果然不同凡响,只一个庶子便这般出众,但也只能说,这一切都是靠祝品轩的努力,环境和背景只是一部分罢了。
祝家众人都面带笑意,就连祝老太爷也满面红光,他的儿子孙子都是有出息的,人到暮年自是会得意一番,再加上报喜之人毫不掩饰的恭维,祝老太爷面上的笑意愈发的深了。
他时不时看看祝品轩,这个不起眼的孙子却是个有出息的,当年若不是他极力阻拦,只怕这个孙子要被三儿子送到庄子上养。
祝老太爷似无意的扫了一眼祝文远,祝文远恰好抬头,接收到祝老太爷隐隐有些责怪的目光,不能动弹的大腿以奇怪的方式抽了一下,吓得随身伺候的小厮面色发白担忧不已。
祝文远自知当年做错事,满脸羞愧的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那小厮见状才轻舒一口气,开始动手给祝文远揉捏大腿。
哪知一向平和的祝文远竟然难得的沉声让他退下了。
祝文远看着谦谦公子般立着的庶子,只觉满腹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与谁谈起。
他自打祝品轩未出生便下定决心把他送走,出生当日便瞒着宋妤婉派人悄悄把人送走,他打算把他送到庄子上派人好生照料着,让他一辈子待在那个庄子,永远不踏进祝家一步,那样便可告诉卧病再床的宋妤婉他的庶长子胎死腹中了,妻子与孩子面前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妻子。
而带着祝品轩出去的正是常姑的男人,出侧门的时候恰被祝老太爷撞见,祝老太爷平日很少走侧门,偶尔走一回侧门就看见了鬼鬼祟祟的常山,当即派人把他拿下,这一抓不要紧,倒是发现常山包袱里藏了个脸憋紫的娃娃。
祝老太爷楞是想了半天才明白那是自家孙子,忙派人通知祝文远,同时去请大夫。
在看到祝文远的神色时祝老太爷便明白了。祝文远面上并无愤怒,反而带着隐隐的失落,那看向常山的双眼甚至带着几分责备。那常山自小跟在祝文远面前,若是没主子吩咐自然不敢做出这般背德之事。祝老太爷气的恨不得踹祝文远几脚,哪有做父亲的亲手把儿子送出去的!
祝老太爷视线顺着扫过宋妤婉,对这个儿媳他还是很满意的,当日事发,卧病在床的宋妤婉愣是不顾众人阻拦,亲手把奄奄一息的祝品轩接过,从此就养在了身边,并求了祝老太爷给祝品轩取了名,若不是几年前出了那事儿,只怕祝品轩至今都养在宋妤婉膝下。
宋妤婉站在祝文远身后,姣好的面容上带着真实的笑意,惹得谭氏看了她好几眼。谭氏心里暗暗嗤笑,她压根就不觉得宋妤婉是真心实意笑的,若是她的庶子,她只怕会对他苛刻的紧,哪里会给他这般出头的机会。
门房看守的小厮急匆匆的赶来,话还没说完宣王便大跨步进了主院。
祝家众人不明所以,只跟着祝老太爷上前行礼。
宣王面上带着笑意,但也实打实受了礼,并不明说来意,祝家几位老爷有些不知所措,面面相觑,唯恐自己业绩不好被提名,毕竟宣王回京那么久还没到过哪位官员家中,宣王代表的可是皇上,若说是因为祝品轩中状元而来那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祝大老爷面上带着颤颤的笑意,小心翼翼的问宣王来意。
宣王只是高深莫测的笑着,时不时用眼尾扫过祝品轩。
祝大老爷立马明白宣王的意思,迅速的把祝品轩唤到跟前,用眼神示意他与宣王多交流。
祝品轩微不可察的皱皱眉,眼神里一丝厌恶迅速划过,但他还是珉唇微笑。
等人真到宣王面前了,宣王倒不知道说些什么了,甚至眼神有些躲闪起来。
到底还是开了口:“恭喜令郎!”这话是对着祝文远说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愤愤,令得祝文远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可不是吗,若是当年景悦跟了他,祝品轩自然也就是他的儿子了。那么美好的景悦祝文远竟然还看不上眼,那么优秀的儿子祝文远竟然还万般嫌弃!
祝文远被那眼神里的厌恶责怪与嫉妒弄蒙了,难道宣王嫉妒自己有这样优秀的儿子?
想想也是,这宣王一把年纪了也没个伺候的人,想到这祝文远欣慰的看了一眼宋妤婉,还是自家贤妻教子有方啊!
宣王顺着祝文远的视线看到了恬然立着的宋妤婉,不着痕迹的摸了摸尾指。不得不说这个女人是美丽的,不然他敢肯定祝文远不会那般对待他的景悦。宋妤婉他是调查了,知道那件事并不怪她,他甚至还有些感激她,若不然只怕他的景悦要被祝文远给糟蹋的更很。只是祝文远他却偏偏动弹不得,他替皇上挡了刀,皇上自然念及恩情,只待他养好伤,调令便会下来,等待他的将是光明的前程。
宣王想起当日进宫皇上说的话便有几分头疼,祝品轩的状元并不是他帮忙换来的,而是给祝文远与淑妃的补偿,左右祝品轩有真才实学,得了个状元也无人敢有异议。
祝大老爷哪里想到把祝品轩拉到宣王面前反倒惹得宣王不爽了。忙对祝品轩使眼色,示意他远离宣王。
祝品轩接受到祝大老爷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淡淡的后退了几步,却哪知这一后退反倒引得宣王兀的抓住了他的手臂。
这下不止祝大老爷,所有人都有些不解,均直勾勾的看着宣王握住祝品轩的手。
宣王也没料到自己会这般急躁,见那么多人看过来不免有几分恼意,但也只是瞬间便平复。
“状元郎该游街了,榜眼探花已是在府外侯着了。”
这句话说完宣王便转身走了,丝毫不理会众人的眼光。
祝家众人连同报喜之人都有些不太敢相信:宣王大驾光临只为提醒状元郎游街!
祝品轩不急不慢的跟上,走出主院的时候忽的回头看了祝洛箐一眼。
祝洛箐被那眼里的压抑惊呆了,她不知道为何祝品轩会不开心,难道状元不是他想要的?
其实祝品轩也只是下意识的看祝洛箐,只是宣王带给他的负面情绪还没消失而已。
祝洛箐看着宣王与祝品轩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竟觉得那背影很是相似。
宣王起先走的快,不知想到什么还是慢下了脚步,等祝品轩走的近了复又加快。
若不是因为他是景悦的儿子,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这般给他长脸。
宣王心里其实很复杂,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对自己女人与其他男人生的孩子感兴趣,而他偏偏还要想尽法子助他,他想他可能是上辈子欠景悦的,看到祝品轩那张与她仅三分相似的脸便忍不住对他好,好在祝品轩与祝文远无半点相似,若不然,拿刀逼着他他也不会这般。
宣王不说话,祝品轩也不说话,一股奇怪的气氛静静流淌。
宣王身边的李福公公也不说话,只是他看到前面奇异相似的背影,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涌现,难道……
李福公公摇摇头,自家王爷向来洁身自好,怎么也不可能有这般大小的儿子,转念一想自家王爷一把岁数了身边也没个照料的人,想想就辛酸啊,自家王爷为了这大梁朝真是做尽了能做的事,到头来,竟是个暖被窝的都没有,李福公公心里头一回埋怨起来当朝皇帝,那个大胆而又惊异的念头就那般转瞬即逝。
到了门口,果然谢原与闫凤致已在马上备着了。二人胸前均系上了红绸,远远望去意气风发的紧。
祝品轩笑着与二人打了招呼,二人也笑着应下了,三人之间气氛良好,宣王与他们也无甚好说的,便直接翻身上了一匹健硕的棕马。
祝品轩也不多言,利落的翻身上马,那俊美的身姿惹得听到风声前来堵人的好些小姑娘不住的捂嘴尖叫。
谢原戏谑的看了祝品轩一眼。
祝品轩笑笑不语。
其实说来这状元本是谢原应得的,只是皇上的补偿及偏爱令得祝品轩成了状元郎。
谢原不是不明白,但他也并不嫉妒,好歹皇上还给他个榜眼呢,还给予了他同状元出身,若是不识相只能说明他不识好歹了。至于闫凤致就更不会有怨言之类的了,他本就是第三名,左右也与他无关,且圣上决定的事连朝中大臣都无法左右,他们也只能受着。
锣鼓一敲,游行开始。
先是绕着皇城三圈。
大街上围了满满的人,其中待嫁的姑娘家最多,这一次科举的前三甲可是出了名的俊美,且不说那俊美非凡的祝品轩,光那一个江南名门出身的谢原就令得众人疯狂,再者,那闫凤致虽年纪上大了二人不少,但比起往年的来说也是耐看了不少。
有那大胆的小姑娘开始往几人身上扔手帕瓜果之类的。
三人均是不收,任那手帕瓜果乱飞。
后来宣王实在看不下去了,下令不得再扔瓜果,这样一来场面倒好多了。
其实宣王本来并没想到下令,只是那些女儿家竟把那硕大的果子往他身上砸了过来,那感觉还真不是疼就能说清的,他本来就存了几分看戏的想法,没想到继那果子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大胆的往他身上砸,他堂堂一个王爷竟变得狼狈不堪,于是忍无可忍的宣王下了令。
李福公公暗暗懊恼自家主子“赶尽杀绝”就算是看上一两个也是极好的啊!
宣王策马骑得远远的,生怕自己受到无妄之灾。
剩下三人中,就数祝品轩那处的帕子最多,谢原自然也不差,但也始终比祝品轩少了一点点。
“公……小姐,我们要不要下去?”
一个面蒙金纱的少女缓缓摇摇头:“再等等。”
那侍女模样的有些不甘心:“小姐,我们在楼上根本就不方便,你看那么多人扔帕子,那位祝公子可是一个没收呢,我们还是在楼上,本就不方便,不若还是下去吧。”
那蒙面少女还是摇了摇头,底下人很多,还不如留在楼上呢,那样他还能抬头看到自己。
少女眼里盛满了欢喜,面上也是一片坚定。那侍女见说不动主子便不再多言。
须臾,游行的队伍便到了酒楼底下。因是游行,所以行的很慢。
蒙面少女见机扔下了手帕,哪知却是有风,那帕子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儿,竟是要落在谢原身上。
少女不免心急起来,小半个身子都要探出窗台了,把那侍女吓得惊呼出声。
底下的几人自然也听到了楼上的动静,谢原抬头,望进了一双明媚的眼睛里,一时他竟有几分发愣。
那帕子却是又打了个转儿,直接落在了祝品轩肩上。
少女见帕子有惊无险的落在了目的地,缓缓舒了口气,那张脸虽隐在面纱下,却仍可爱的紧。谢原微不可查的扬了扬嘴角。
祝品轩本是无意取掉帕子,在他看来取不取下都无所谓,反正春日风大,不过须臾便能把它吹走。
只是,在他的眼角余光看到那帕子的一瞬间,他选择了拿起那帕子,因为那帕子和那日他丢的那帕子一模一样。他甚至都没抬头看一眼帕子的主人就把那帕子收进了袖口。
少女本还有些失落,见到他收起自己帕子的时候激动地不能自拔,等队伍都走远了还死死的扯着侍女的袖口。
那少女并不在意其他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下楼结了账就往外走,从始至终也没摘下面纱。
祝府当日便设了宴席,等祝品轩从宫里复命回来时,已经快开宴了。
因为宾客多的出乎了意料,便又在院子里加了几桌。好在祝府多日前便备着了,不然少不得手忙脚乱。
宴席足足开了三天,祝家好生庆祝了一番,给足了新科状元面子。
而准备进宫看望淑妃的祝老太太也生生拖了三日才带着两个孙女进宫。
进了淑华殿,祝老太太便察觉到不对劲,淑妃有孕在身,不说别的,那地毯怎么撤掉了呢,那地毯本就是进贡的上好之物,别说现在用不热,就连伏暑天也不会显得厚重。
祝老太太总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待见到躺在床上的淑妃时,祝老太太的心如同被割了一般,连行礼也顾不上,直接扑在淑妃床前。
淑妃本已心若磐石,但见到母亲的一瞬间还是不可抑制的落了泪,母子两人一时难以自拔。
祝洛箐祝洛嫣两姐妹很快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两人对视一眼,没有上前只站在原地默默的抹泪。
淑妃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本就白皙的她现下是病态的苍白,小产伤了她的身子,她这辈子再无儿女缘。
其实这都不是可以击败淑妃的,击败她的是帝王的无情。
刚进宫不久她就流了一个孩子,当时太医便直言她以后再无孕育的可能,然而上天怜惜她,赐给了她一个孩子,而她却没有好好珍惜,一时不备便让从未面世的孩子再无降临的可能。她只当做上天收回了孩子,若是不收回孩子可能会有更多的灾苦。
淑妃缓了缓,带着颤音道:“娘,莫哭了,是淑儿无做母亲的缘分,我的孩子在天上一定比在世上过的好……”
祝老太太心疼不已连声劝慰,却还不敢轻易落泪,她的声音却来越颤,却还极力控制着。
祝洛箐与祝洛嫣上前,一个握住祝老太太的手,一个握住淑妃的手,轻声劝慰。
淑妃缓了很久,她自入宫以后便没这般失态过,她自进宫那日便下定决心不落一滴泪,然而,她还是没做到。
很久以后哭声才平静下来,两宫女上了茶水便退下了。
淑妃握住两个侄女的手道:“母亲不必担心我,左右箐儿嫣儿我是当女儿看的,再者我还有皓儿,总之我的日子总不算孤苦,当今圣上怜惜我,也待我不薄,女儿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再这般脆弱。”
祝洛箐注意到淑妃在提及皇上时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眼里也有丝丝冰冷,当即另一只手也覆在淑妃纤细的手上。
祝洛箐都注意到的祝老太太自然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她心里对皇上的不满已经积累到一定境界了,先是儿子差点丧命,又是女儿失去孩子……老人的肩微微耸动,以抑制自己无处发泄的怒气。
祝洛嫣在眼里满是坚定,她以后定是无论如何也要护着淑妃不受伤害的,若想那般却只有一条路可走。祝洛嫣缓慢的抬起头,看到淑妃憔悴的面容,祖母担忧的面孔,还有亲姐姐着急的模样,复又底下头,眼里是一片决然。
在宋妤婉回宋家的三年里,除了祝老太太,祝洛嫣接触最多的便是淑妃,淑妃待她真是如亲生女儿般,就连皇帝因着淑妃的情分也会偶尔逗弄她。祝洛嫣看着柔弱的紧,然而心智却是常人没有的坚定。
足足一个半时辰,气氛才好上几分。
李皓忙完便直奔向淑妃这里,他自然是得了消息的。
祝老太太在看到李皓的一瞬间,有几分不得劲的僵硬,随即那抹僵硬便退去,她看看面色苍白的女儿,又看看自己从小照顾大的小孙女,一时心里酸涩的紧,她并不想让自己孙女再走女儿的路子,宫里不是好归宿。
她心里清楚淑妃自然不知李皓的心思,不然不可能就这般放任他的。其实说来也是李皓会掩饰,在长辈面前他极少表现出对祝洛嫣的特殊,那日若不是他有心流露,只怕祝老太太至今也没有察觉。
祝老太太看了眼淑妃,心里的话被压了下去,有些话还是等时机合适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