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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梦魇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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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故事 梦 魇
“少奶奶——”真是祸不单行,我刚刚领回罗小宗这只迷途的羔羊,老黄就一头扎到我的怀里痛哭流涕,鼻涕一把,泪一把,演技逼真,活像是戏文中那个起解的苏三。
“乖老黄!”我配合地轻抚他的脑袋,“快点告诉我,你又跟哪家的狗去咬架啦?”
“你才去跟狗咬架了呢!”老黄愤而起之,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今天这个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哥们今后的幸福就看你啦!”
他边说脸上的横肉边配合地抽搐,目光凶狠,终于露出了土匪本色。
“就算有事,能不能等先吃完晚饭再说?”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响声如鼓。
“事情是这样的!”老黄褪去凶相,小媳妇般在我面前扭着手指,“前两天有朋友帮我介绍了咱们学校的校花,她说最近总是做噩梦,想看看我能不能帮她把噩梦驱走。”
果然不出所料!
为什么从小到大,老黄总是见色忘义,永远把我当作他追求女生的踏脚石?
“呜呜呜,自从上个学期惜惜跟我分手之后,哥们我就活得了无生趣!”老黄悲切地拉着我的衣袖,双目垂泪,“所谓哀莫过于失恋,痛莫过于被甩!少奶奶你忍心看我就这样度过下半生吗?”
我看着上演苦情剧的老黄,不由心生恻隐。
自从老黄的豆腐女友对他的智商有了透彻的了解,悬崖勒马地跟他一刀两断之后,老黄就再也没有正常过,时而做苦情状扼腕叹息,时而五音不全地狼嚎,将整座宿舍楼都搅得鸡犬不宁。
算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想当年周处都能除三害,为了造福大众,我陈子绡又有何畏惧?
念及此处,我望着头顶因漏水而四分五裂的天花板,长叹一声:
“老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做朋友的怎么会袖手旁观?”
“少奶奶,你真是太够意思了!那我们现在就走吧!”老黄扑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管晚饭吗?”
“管!”
“我要吃铁锅焖鸡!”
“少奶奶你这不叫帮忙……”老黄瞬间便哽咽了,“你这是趁火打劫!”
虽然老黄千般不愿,惜哉色令智昏,还是被我拉到油烟弥漫的焖鸡馆约会校花小姐。同去的还有因不甘寂寞而尾随的罗小宗。
“你、你好!”校花是个大眼睛的卷发女孩,直觉敏锐,聪明伶俐。只看了罗小宗一眼,就脸色发白,声音微颤。
“你好!你好!快请坐!”老黄殷勤地让美女坐到椅子上,又亲切地给她夹了个鸡腿,“你遇到什么困难,就直说吧!”
美女无辜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罗小宗,神色惶恐,坐立不安。
“不要介意!”眼见佳人吓得花容失色,我急忙出言安慰,“罗小宗虽然傻了点,但是绝对无害!”
罗小宗似乎听懂了我的话,朝她露出一个阴惨惨的笑容,身后跟着的几个小鬼也热情地朝她招手。
哪知他不笑还好,他这一笑,校花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这是我的哥们,陈子绡,你叫他少奶奶就行!也是咱们学校出了名的神棍!”老黄为了安抚美女,忙于岔开话题,“你遇到了什么麻烦,跟他说说吧!”
“你才是神棍呢!”我放下饭碗,就要跟老黄拼命。
可是还没等我的手揪到老黄的衣领,那个女生就双手掩面,凄惨地哽咽起来:
“真是太可怕了!我再也不要做那样的噩梦了!”
她这一哭,令我们三个立刻手足无措,我也不得不收回魔爪,小心翼翼地问:“你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是这样的!”校花边说边抹眼泪,娇似梨花带雨,“十几天前,我跟同学去鬼屋玩,结果回来就每晚做噩梦!”
“你是吓着了吧?”她这种情况分明该去找心理医生!
“不是的!在梦里我总是在那个鬼屋里徘徊,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她又掩面痛哭,“一天两天还没有什么,可是十几天来夜夜如此,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我打量了一下她的身后,此时才发现,似乎有个若有若无的东西,正如影随形地趴在她的肩膀上。刚才屋子里乌烟瘴气,再加上罗小宗身后跟着的鬼怪太多,蒙蔽了我的视线。
那东西没有形体,似一团模糊的黑雾,看起来倒像是滞留凝结的怨气。
“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放下饭碗,朝她招了招手。
“啊?好的!”校花愣了一下,随即跟着我走出了乌烟瘴气的饭馆。
“你们别想抛下我!”老黄身为护花使者,十分尽责地追随而至。
外面朗月当空,凉风拂面,完全不似屋子里的油烟弥漫。我站在饭馆门口,仔细看向这个漂亮的女生。
失去了污浊空气的遮蔽,她身后的黑影已无所遁形,正小心翼翼地逃避我审视的目光,在她的脚下躲来躲去。
这就是噩梦的根源吗?
我毫不客气地走过去,一把就揪住了她身后那个黑影,触手粘腻,倒像是抓住了一团腐败的烂肉。
“哇——”那个女生突然抱头尖叫,大概是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
“少奶奶!你在干吗?”老黄见义勇为,一把就拽住了我的手腕。
“别碰我!她这是被梦魇缠身了!”我死死地抓着那团黑色的东西不放,与此同时,老黄也抓着我的手在往外拉。
或许是老黄助了我一臂之力?就这么一拉,那个黑色的影子居然摧枯拉朽般从那个女生的肩头脱离,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转瞬消失在凉凉的秋风中。
“好了!你不会再做那个噩梦了!”我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把那些黑絮般的残余驱逐干净。
“真的吗?这样就行了吗?”她好奇地看了看自己的肩膀,“不过我的肩头好像确实是轻松了许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去的鬼屋,本来就以吓人为目的,里面自然就聚集了很多人类的恐慌情绪!”
“可是那天一起去的人很多,为什么被噩梦缠身的只有我?”
“大概是你最近身体不好,那些恐惧的思念体一般都会附着在体弱的人身上!”我轻松地拍了拍手掌,对她微微一笑,“如果还不放心的话,就在枕头下放点铁器吧!传说铁器会引来吃噩梦的怪物,或许对你的睡眠能有帮助!”
“真是太感谢你了!我已经好久没有睡过好觉了!”她抓着我的手,不停地点头道谢。
“陈子绡!怪不得我打你的手机你也不接,原来你在这里跟女生约会!”晴天突然响起一个霹雳,吓得我一个哆嗦,立刻甩开了校花小姐的柔荑。
却见饭馆之前,路灯之下,正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只是她现在五官扭曲,状如恶鬼,正恶狠狠地盯着我,正是我的高中同桌双魁小姐。
“啊?我的手机放在书包里,没有听到铃声!”我到此时刚才想起,傍晚时双魁确实打过电话,说要过来蹭饭的!
“哎呀,少奶奶!你们俩慢慢说!我送她先回去!”老黄见硝烟四起,急忙找个借口开溜,转眼间便携着校花远去。
我望着对我怒目而视的双魁,飞快地踏上一步,赶在她爆发前献上殷勤:
“双魁,你吃饭了吗?”
“当然没有!我过来就是要跟你们一起吃饭的!”提到美食,双魁的脸色立刻缓和了许多。
“那快进去吧,我跟罗小宗点了一锅的鸡,就等你一个人呢!”危难当头,撒谎也是迫不得已。
果然,下一秒钟,双魁就忘记了找我算账,也不再指责我接电话不及时,带着满足的笑容走进了饭馆。
所谓一吃泯恩仇!在食物面前,我们都难得地闭上了聒噪的嘴,连寒暄都顾不上,抓起筷子就埋头苦干。
待到酒足饭饱,我才发现有些不对劲,低头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
刚才真是奇怪之至,为什么看起来十分棘手的事情,竟如此轻易地被我化解?那粘腻的感觉还留在我的指间,那种触感,分明不是一个好对付的鬼怪,怎么会瞬间烟消云散?
难道是拜老黄的蛮力所赐?它离开了宿主就无法生存?所以在与那个女生分离的一刹那化为烟尘?
然而就在我垂首望着自己的手掌发呆之时,耳边又响起了一个催命般的声音:
“哪位买单?一共是118元!”餐馆的服务员笑容可掬地望着我,把账单递到了我的面前。
此时我才发觉,来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要请客吃饭的老黄,竟然借机隐遁了。
真是气死我了!
怪不得我心神不宁,坐如针毡,原来如此!
戚戚哀哀地付掉账单,再打发走双魁,我回到宿舍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老黄讨要饭费。可是他却蒙头大睡,装成什么都没有听到。
“你这个混蛋!下次我要是再帮你忙,我就不姓陈!”我跳脚大骂,可是老黄仍龟缩在棉被里,一声不吭。
为什么我永远这么倒霉?一片好心地去帮助别人,最终却都落得个惨淡收场。
想老黄讨得美人欢心,罗小宗跟双魁吃得肠肥肚满,而我破财又出力,却得到了什么?
因为受到了精神和物质的双重打击,当晚我带着对老黄的诅咒进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我又开始习惯性地做起了噩梦。
因为灵感比较强,时常会有小鬼在半夜窜入我的梦境,我早已见怪不怪。
这次我梦到自己站在一个漆黑的通道里,两边都是薄薄的木板,狭窄而闭塞。通道中一片漆黑,只在尽头有一缕幽暗的光芒。
我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完全不似现代的建筑,倒像是古时的人居住的房子。
我一边走,一边看向身旁。没有阴森森的鬼气,空气清澄而芬芳,充斥着秋日特有的清冷,似乎这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梦而已。
既来之,则安之!
眼见没有任何异状,我的脚步也不由轻快起来,哼着歌向通道的尽头走去。
然而等我走到光源之前,才发现那居然是个红色的箭头状的灯。它在黑暗中散发着朦胧的光辉,指向通道的左边。
这个意思,难道是要我左拐?
我顺着箭头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漆黑的通道旁,竟有一扇破败的小门。门是虚掩着的,上面挂着一张深黑色布帘,上书“鬼宅”两个白色大字。
鬼宅?骗小孩子还差不多!为什么不干脆写“地狱”呢?不但有气魄,而且还更有知名度。
对于我这种见鬼比见人多,天天与鬼怪为伴的人来说,这种故弄玄虚的把戏不过是雕虫小技。
于是我面带轻蔑笑容,信心满满地走到门前,掀起门帘,一把推开大门。
哪知门一推开,立刻从上方掉出一个人,跟我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
“哇——”这一下太出乎意料,把我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个做得惟妙惟肖的木偶。只是它带着一顶蓬乱的假发,脸也被涂得铁青,活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鬼。
果然人吓人,吓死人!
在进门之前,我没有察觉到任何不正常的气场,顿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木偶吓出一身冷汗。
我开始有些害怕,战战兢兢地向前走去,门里不见微光,比刚才的通道更加黑暗。
每走一步,都需时刻提防。谁也不敢保证,下一秒钟,会从那些黑暗的角落里窜出什么东西。
这个梦,虽然没有鬼怪,却是迄今最令我恐惧的一个。
我行走在黑暗之中,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向前。
然而就在我即将摸到小屋尽头之时,突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那只手白得似没有血色,冰冷而坚硬,简直就似嶙峋的白骨。
我顺着那只手臂向下望去,只见身边摆放着一个黑漆漆的水缸,一个穿着一身白衣、长发掩面的女人正蹲在里面,朝我露出诡异的微笑。
“哇——”这次我再也忍不住了,尖叫一声,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只见窗外天光大亮,树上黄叶翩跹,正是秋日的正午。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吓人的梦?我在床上发呆半晌,方稳住心神。再一低头,却见饭桶一手持汤勺,一手端饭盆,张着大嘴,瞳孔涣散,显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
“饭桶!”我一见活人,分外亲切,立刻从床上爬下来,拉着他的手,“可吓死我了,刚刚我做了个梦,真是太可怕了!”
哪知饭桶也一把抓住我的手,哆哆嗦嗦地说:“真是吓死我了!刚刚我一口饭即将下肚,就听到你突然来了一嗓子,还好我吞咽能力强大,没有噎住,不然一条小命就要报废!”
果然是一种惊吓,两处发愁!
我握着饭桶的手,使劲地摇了两下,以示共勉!
“对了,老黄和罗小宗去哪儿了?”艳丽的秋阳转眼便驱走了我的恐惧,我穿好衣服,背着书包,准备赶赴自习室。
“罗小宗?他好像被你们系里的老师叫走了!”
我点了点头,了然于胸。据说前几天我们刚刚上交完论文的开题报告,负责罗小宗选题的教授随即脑血栓突发。被送进医院时,老头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地就只会说一句话:“生无可恋……生无可恋啊!”
同时老泪纵横,鼻水长流!
看来罗小宗多半是被这位从死亡的边缘挣扎回来的老教授请走,为他做智商测试去了。
至于老黄,用脚趾想都能猜到这个家伙一定跑到女生宿舍的门口蹲守,追随校花的芳踪而去。
于是我只好寂寥地背着书包,踏上了前往自习室的征途。
刚刚走了一半,手机就又响了起来,居然是校花小姐的短信。洋洋洒洒几十字,对我感激涕零,内容无非是昨晚终于睡了个好觉、要请我吃饭之类的话。
看来助人为乐,也并非全无好处。我顿时豁然开朗,甚至感受不到论文的压力,乐得一步一颠地跑向自习室。
可是过于轻松也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昨晚做噩梦,睡眠质量大打折扣,我刚刚翻了几页的书,划出几段能用到的论据,就觉得眼皮艰涩,脑袋发沉,伴着秋日的暖阳,趴在桌子上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我居然又梦到了那个漆黑的狭长的木板甬道。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做梦还像连续剧,昨晚中止,今夜继续?
我望着周围深沉的黑暗,苦于无法清醒,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一如昨晚所见,我很快就又看到了那个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箭头,然后又依照指示推开了那扇破败的木门。
只是这次有所准备,我后退一步,直到那个倒吊的木偶窜出来,才小心翼翼地绕了过去。
至于那个躲在水缸里装神弄鬼的女人,没等她跳出来,我就从角落里找到一块木板,把水缸的口牢牢压住。她在里面挣扎半天,后来终于偃旗息鼓了。
我再次像昨晚一样,伸出冷汗涔涔的手,握住了小屋尽头那扇门冰冷的把手。
门后会有什么?是不是像刚才一样,再次掉出一个吓人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