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策藏·为祸》小莫离

28、二十八

　　叶霜尽翻身去握了横在柜子上的轻剑，将房门放开一条缝，往外望了一眼，却是未见人影。他生怕是回纥王子又派哪个暗卫来监视他们，想着定要将此人捉住，便又提胆走到了屋外。
　　四处皆是无人，安静得让他愈加小心翼翼，在将要走出房檐所投下阴影的一刹，叶霜尽心下一凛，猛然觉察到靠近身后的气息——他回身提剑便斩，却是有一枚银镖先他一步飞向来敌方向，划过空气当中的某处，随后叶霜尽旋即见眼前慢慢地浮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陆……陆兄？”
　　对方没立刻回答叶霜尽的疑惑，却是先向银镖来处的地方摊了摊手，“哎，我开个玩笑嘛，你家小少爷我怎敢动？”
　　叶霜尽循着望去，见沈袭云站在不远处，向陆玄卿白了一眼，又无奈叹了声，“进屋说吧。”
　　他们要商量事情，叶霜尽便理所当然跟了去。
　　入屋后小少爷似乎是对方才差点被偷袭的那一幕心存忌惮，退了一步往沈袭云身后挨了些。陆玄卿见了只觉有趣，不禁扬了扬嘴角，经沈袭云轻咳一声又剐一眼，才回到正事上，于是从护臂下面摸出一纸地图，交予沈袭云，开口道，“地方找到了，一个偏营，人也只是一方偏将。这两日被掳走的女眷基本都在里面，今天那个谁的妹妹也在，估计那群人是要把女人带回回纥。”
　　叶霜尽眼里一亮，忙捉住沈袭云提议，“那不是正好，你派人去端了那窝回纥，把大家都救回来，误会不就解除了？那些人也不会再……”
　　他话未收尾，只被沈袭云笑了一声打断道，“霜尽少爷当真蠢得可爱。”语毕他见叶霜尽皱眉似要发作，便连忙补了一句，“我这是夸你。”
　　“这是哪门子夸人？”叶霜尽嫌恶道。
　　“霜尽少爷如此为我担忧着想，岂不是可爱得很？”沈袭云仍是油腔滑调，而叶霜尽才吐出半句“不要脸”，沈袭云又立刻接过去继续解释，“可我说过，我的目的便是要这些人记恨巡骑府上的人，我巴不得他们把事情闹得大些，又怎会期望消解误会？”
　　叶霜尽听罢沈袭云态度，心底有些慌张，“那，那你不打算救她们了……？”
　　“我可没说过不救，可我还要继续演这‘回纥人的走狗’，我不会出手。”
　　又在绕弯子说话。叶霜尽两道眉都有些不耐烦地皱着，一听沈袭云的字句便觉得头痛，于是便低低念了一句，“救又不救，你待如何？”
　　却是又听旁边的陆玄卿一声憋笑，掩着嘴背过身走到了一边去。
　　叶霜尽眨眨眼愈发满头雾水，原不知沈袭云和陆玄卿两个在打什么哑谜，直到他抬眼望见沈袭云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才恍然揣摩出对方的打算来。
　　“我不如何。”沈袭云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叶霜尽，一扬微笑，“小少爷当如何？”
　　“……”
　　沈袭云看叶霜尽差不多是明白过来了，便将地图交到叶霜尽手中，补充了一句，“明日那回纥王子在江月楼设宴，回纥各方将领皆要出席，想是军营守备会相对疏松。宴席正午便开始，但白日不便营救，若要行动，当在夜间。”
　　他提到这劳什子宴席，便叫叶霜尽心底猛想起那个回纥公主来，心底又是一阵不快，只闷闷地“噢”了一声。
　　沈袭云见叶霜尽似乎有些嘟着嘴，一瞬便懂了对方心底的小九九，只是笑着不点破。
　　叶霜尽看沈袭云在笑，下意识的也知道了沈袭云在笑他什么。他试图用瞪眼把沈袭云嘴边笑意瞪回去，却是无甚效果，于是索性就扭过头不说话了。
　　只嫌不说话又太尴尬，他便转身要回房，步子却又停在门口，憋了半天，才终于磕磕巴巴挤出一句，“我明早回趟据点……喊些人一块行动……”话落，却又不知哪生出来的一股火气，一半压在心里，一半又飘到话里，“你，你只管赴你的宴去。我会把人全带回来的。”
　　小少爷回自己房去了。
　　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听着有那么一点凶，沈袭云却反倒在心底洋气一阵得意，打了个口哨，便自己取了茶杯来呷了口茶。肩上也才被陆玄卿拍了一下。
　　“有戏。”
　　陆玄卿笑眯眯地说了这两个字，随即伸了个懒腰，是打算离了，“早歇早歇，养精蓄锐，我回去喂猫儿——”

　　天将亮时叶霜尽回了浩气盟据点之内，与郭丰商定好傍晚动身一块去城郊救人，罢了看时辰还早，本想着练会剑，却被郭丰提醒，说程启月有些染了风寒，还在睡着。叶霜尽怕练剑声音将人吵醒，便暂作罢了。
　　他与郭丰回了厨房去，蒸了一屉馒头上笼。郭丰在旁边烧粥，顺口问他，“沈袭云呢？这次营救他竟不参与么？”
　　“他忙着应付回纥那边。那什么回纥王子在江月楼设宴，要他出席。”
　　郭丰听叶霜尽提到“江月楼”这地方，想起自己前几日所听闻的坊间传言，便道，“原是这茬，我听说那回纥王子邀了不少大唐的官员将领，有人说是要在席上为自己妹妹物色夫婿。”
　　“……”
　　不提这茬也罢，一提起“回纥公主”“夫婿”之类字眼，叶霜尽脑子里又烦乱起来，脸色一沉，直接说不出话了。
　　这可真他娘的该死，那回纥公主不会真要把沈袭云招做夫婿吧？
　　叶霜尽下意识得仰起脸望天，认真思考了起来——沈袭云除了人长得挺好看、除了一身武艺、再除了会使点计策，其余的有什么好的？有这点器量的男人，他们大唐一抓一大把，绝对个个都比沈袭云强。而且这人坏心思那么多，回纥公主要是真嫁了沈袭云，岂不是被欺负死？
　　旁边郭丰听叶霜尽没了声音，转过头去看叶霜尽，却是见叶霜尽先是发愣，又猛地把自己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似得，然后继续望着某处发愣。
　　“……霜，霜尽？”郭丰试着唤了叶霜尽一声，但显然对方完全没听见。
　　毕竟叶霜尽还在用那容量不大的小脑瓜费尽心思地解析着沈袭云会不会被招做驸马这件事。
　　前脚排除了回纥公主喜欢沈袭云的可能，后脚叶霜尽又开始想，沈袭云会不会喜欢那回纥公主——那公主的确漂亮，可那性子未免也太骄横了，换做自己肯定不喜欢。
　　叶霜尽想到这，忽然眨眨眼，他又不是沈袭云，他不喜欢，也不代表沈袭云不喜欢。
　　于是深感惶恐的小少爷又想，沈袭云会喜欢什么样的？这叫他突然想起之前陆玄卿说过，“回纥王子不找他麻烦他还嫌无趣”，一心想，沈袭云这样的人，你拿个乖顺听话贤淑的放他面前，说不定还要被他嫌弃没劲，要是向回纥公主这样身份高贵性子也横的，保不准沈袭云就觉得带劲了？
　　所以沈袭云有可能是喜欢那个回纥公主的！
　　叶霜尽忽然就开始抱住自己头无声嚎叫起来。一直盯着他看的郭丰本就不明所以，忽然见叶霜尽开始抓狂，只被活生生吓得一愣，往后退了一步，又唤了叶霜尽一声，尽管继续被忽视了。
　　沈袭云有可能喜欢那回纥公主！
　　那怎么办？！
　　小少爷先是抱着自己头，然后又抓着自己的脸，瞪着一双眼睛四处张望，可就是不出声。不一会儿，又开始捶桌子，跺脚，在厨房里面上蹿下跳地发疯起来。
　　“魔……魔怔了……”郭丰避了老远，绕了一大圈回到厨房门口，见叶霜尽没发现自己，便赶紧一个疾步夺门而出，直奔江湄房间去，“阿湄！阿湄！霜尽魔怔了！”
　　江湄和郭丰蹲在厨房外面，露出半个头，从那扇小窗往厨房里面窥视。
　　叶霜尽仍在那样无声发疯，较之刚才好像更令人费解，一个人在厨房里面踱来踱去，一会敲手，脸上一亮像是想通了什么，过不久又忽然如临深渊，神色灰暗地巴不得跪到地上。
　　此刻小少爷的内心竟是比那西湖山林里的九溪还要来得百转千回。
　　如果沈袭云真喜欢那回纥公主，那真去做驸马也未尝不可能，他救过那公主一命，加之两国联姻向来不由女儿做主，万一就真这么成了……那这什么任务要怎么办？他要怎么办？
　　叶霜尽仿佛已然能够看见沈袭云与那公主花前月下，仿佛已然能看见那两人洞房花烛，仿佛还能够看见那两人在北边的大草原生活着，儿孙满地……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啊啊啊啊啊啊啊——！”
　　忍了许久的小少爷终于爆发了，这一声吼叫乃是惊天地、泣鬼神、吓死大活人，外头那两人差点没跌坐在地上，才稳了身子，又慌忙捂住耳朵。万不知小少爷这一口气到底多长，总算是吼叫完的时候，那厨房门已然被“砰”地一声一脚踹开了。
　　叶霜尽怒气冲天宛如和谁有着深仇大恨似得走了出来，然后回头向着蹲在墙根的郭丰和江湄就是一个瞪眼。
　　“有……有话好好说，风来吴山冲我来就好……”郭丰战战兢兢把江湄护到身后。
　　但这句话好像也没被叶霜尽听进去，小少爷完全沉浸于方才的愤怒之中，叫了一声，“阿丰！”
　　郭丰吓得几乎弹起来，“在……在……”
　　“我去趟江月楼！傍晚前回来找你！”叶霜尽气势汹汹地道。
　　这边不明所以的郭丰还没反应过来，叶霜尽便已然大步走了。郭丰和江湄盯着他走到大门口，又忽然折回来往自己房间去，不久，背上了自己的轻剑和重剑出屋门，又走到院落之中，好像是要往大门口的模样，但脚步又猛地一停。
　　最后转身，翻墙走了。
　　“阿湄，这，什么毛病……？”郭丰声音都在发抖。
　　“你刚说什么刺激他的话没？”纵使叶霜尽人都走了，江湄也仍是小声，好像生怕叶霜尽折回来折腾他们似得，“江月楼又怎么了？”
　　郭丰回想自己刚才说的，就和江湄简单复述了一遍，“我问他沈袭云人呢，他说沈袭云要去江月楼赴宴，我就说我听说回纥王子好像要借这宴席给他家妹妹寻觅夫婿……”郭丰说到这里，忽然看向江湄，“看他这架势别是去抢亲吧？！难不成霜尽也打算去插一脚那什么选夫婿的事情？”
　　那话音未落，脑袋上便挨了江湄抬手一个栗子。
　　“诶哟……”郭丰嚎了一句，“阿湄你作甚又打我……”
　　“霜尽脑子进水，你脑子也进水啦？”江湄横了一眼，气得恨铁不成钢。
　　郭丰便问，“那不是去抢亲？”
　　“是抢亲，抢的不是那公主，是沈袭云啊！”江湄道。
　　她看郭丰也是满脸难以置信，又似要回不过神来的模样，便又想再给个栗子，郭丰一见江湄抬手，直往后躲了些。
　　“叶……叶霜尽……喜欢……”郭丰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塌下来般的大事，说话结结巴巴，连成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叶霜尽他喜欢，沈袭云？”
　　江湄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完了……”郭丰道。
　　“完了完了完了。”江湄白眼一翻，好似非常同意郭丰的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