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安红豆》西楼主

56、兄弟

　　皇后吃惊得看着皇上，“长笑去柔然了？你为何没告诉我？”
　　皇上对她笑笑，“告诉你做什么，你又要担心了。”
　　“你说过如今柔然局势微妙，他出了大晋，若是有什么事咱们鞭长莫及。长笑一向稳重，这次怎会如此冒险。” 皇后脸色微变，“你快下旨，让他回来。”
　　“你放心，不会出什么事的。” 皇上轻抚她的手背，柔声安慰，“长笑的信上说了，他们乔装私访，只是去几天而已，主要想看看柔然和大晋接壤处的民生民俗，以及柔然的布防军备。眼下柔然和咱们并无纷争，柔然可汗至少表面上与大晋交好，他们扮作商旅，并不引人注目，又有漠然陪着他，你放心吧。”
　　皇后听他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是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对，“如果只是想见识民生民俗，哪里需要他亲自去那里，我担心他有什么别的主意。陛下，你下旨让他回来。”
　　“从建康到风陵府，就算快马加鞭走邮道，也要三天圣旨才能送到，那时他们已经到了柔然了。娉婷，你别着急，漠然会照看好他的。再说，长笑出去历练一下也不是坏事，他已经是大人了。”
　　他说得有理，皇后也无可反驳，沉默了半天，才喃喃得说，“我知道漠然是个妥当的，有他陪着长笑我不该担心。只是不知为何，我心里极为不安。自从你一统四国，百姓已经过了近二十年的安乐日子，我真不想再出什么事坏了天下太平。”
　　长安听着他们说话，突然插了句嘴，“娘亲你放心吧，大哥文武双全，心思缜密，又有陈展在他身边，吃不了亏的。你要是实在担心，我这就启程，直奔风陵府，让大哥回来，我替他巡边，怎么样？”
　　皇上摆摆手，哼了一声，“你知道什么巡边，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还是好好待在宫里陪你娘吧。”
　　长安撇撇嘴，“这可是父皇你自己说的，是你不让我去，可不是我不替你和大哥分忧。”
　　说完懒散得站起来，“要没什么事儿臣就告退了。”
　　皇后要留他午膳，长安不肯，“父皇巴不得我赶紧走呢，我还是识相一点为好，省的他又嫌弃我。” 说完也不等皇上开口，掀起帘子一溜烟就跑了。

　　皇后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回头看看皇上，果然一脸嫌弃。
　　她慢慢走到他身后，趴在他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
　　“陛下，你一向疼爱长安，怎么突然变得对他如此苛刻？”
　　皇上半天没吱声，过了良久才摇摇头，“小时候顽皮跳脱就算了，如今都十六了，还是这么不成气候，文不成武不就的，哪里像我的儿子？”
　　皇后食指一点他的额边，故作嗔怪，“胡说什么，怎么不是你的儿子。”
　　“我当然知道是我的儿子，正因如此，才盼着他能成器，将来能给长笑做个左膀右臂。像他现在这样，以后长笑能指望他什么？”
　　皇后叹口气，“北捷，咱们当初给他取这个名字，不是就盼着，只要他一世长安就好。你怎么现在又生出许多念头。”
　　“我当然盼着他一世长安，但是男子汉一生在世，除了吃喝玩乐，总要有所建树。他和长笑是亲兄弟，将来咱们都不在了，长笑能依仗的，只有他，他也有一肩的责任啊。”
　　“你错了，” 皇后神色严肃，“长笑仰仗的，应该是他自己，是他知人善任之能，是满朝文武，是你为他打下的这江山社稷。他最不能依靠的，就是长安。”
　　皇上皱着眉反驳她，“娉婷，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他们是亲兄弟，长笑不是那种嫉贤妒能的人。当年先帝对我，不是全心信赖的吗？我也从来没有对他，对这个位子，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咱们好好栽培长安，他自己要是也肯努力，将来和长笑互相扶持，对长笑，对大晋，都是好事。就是对他自己，也好过只知享乐虚度一生。”
　　“陛下，你怎么不明白呢，长安和你不一样。” 皇后长长得叹口气，“你不知自己是司马家的骨血，又身受太后大恩，所以忠心辅助先帝从无二心，但即便如此，你也不可否认，先帝对你从来都是有所戒备的。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你一身才华，文治武功都是出类拔萃的吗。他想要用你，却又怕用你。
　　长安和长笑两个孩子，都是咱们的亲生子。如果他们文韬武略，德行品质不相上下，就因为长笑是长子，就得了这王座，你让长安能甘心吗？就算他甘心，长笑能不猜忌他吗？你仔细想想，坐上了这个位置，靠近了这个位置，就免不了有诱惑，有考验。人心，却是最经不起考验的啊。。。。
　　陛下，我们盼的，不过是他们一生都能平安顺遂喜乐。只有让长安远离这个位置，才能让他们都平安。难道你没看出来，长安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吗？”
　　皇上听得愣住了，“他跟你说过？”
　　“那倒是没有，但是我早就看得出来。他是个聪明孩子，也是个孝顺的。他应该是打定主意，寄情山水远离朝政，一心做个富贵闲散王爷了。”
　　“富贵闲散王爷？闲散？富贵？” 皇上低低得重复了两遍，无奈得苦笑，“我的儿子，富贵闲散过一生？”
　　“那有何不好？” 皇后抚着他的肩，柔声回答，“有心爱之人陪在身侧，闲时读书弄剑，吟诗做赋，兴之所至提笔丹青。若是愿意，可以天南海北，赏遍江南月，塞外雪。这样的日子，不就是当初我们想过的吗？长笑坐上了这位子，担起了造福天下苍生的责任，就让长安富贵闲散得过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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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陵府，将军府小姐的卧房

　　楚灵面朝下趴在床上，从颈到后腰都裸露着，一床錦被盖在她腰部以下。床边的木几上一只盛满温水的铜盆，盆里浸着几块巾帕。
　　白薇捞起一块巾帕，拧成半干，从上往下替她轻轻擦拭。待擦净了，随后用木勺从一只白瓷碗里挖出一大块深褐色药膏，厚厚得抹在背后伤处。那药膏是刘神医特制的，里面不知添加了什么猛药，涂在身上肌肤如同刀割般疼痛。尽管白薇手脚麻利，额外小心，楚灵还是疼得僵直了后背，紧咬牙关，密密的冷汗浸湿了额间。
　　“我知道疼，你忍忍，马上就好了。” 白薇怜惜得拿起一块干帕，顺手给她擦去额上的汗。
　　“没事，我忍得住。” 楚灵深吸口气，缓缓吐出，“你跟我说话，分散一下就没那么疼了。我娘，她怎么样了？”
　　“夫人刚才让半夏来看你，我问了她。半夏说夫人精神还好，只是身子虚弱实在起不来床。从你醒过来，夫人还没见过你，也是急得不行了。”
　　楚灵感觉自己一直迷迷糊糊得，知道发生了很多事，但她的记忆，在魔鬼城那里就嘎然而止了。
　　“白薇，你跟我说说我娘的情况，还有，你们找到我和殿下时是什么情景？你都跟我详细说说。”
　　“夫人没事，已经醒过来了，只是，孩子没保住，是个女孩。” 白薇叹口气，“唉，夫人刚醒过来的时候，知道孩子没保住，你又受了重伤不知能不能救过来，夫人的脸色雪白，当时就晕了。。。。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幸好你没事，不然，不然，估计府里就要办三个丧事了。” 白薇的声音哽在嗓子眼，“小姐，这次真是吓死我了。”
　　“我采到的晚樱草，最后，还是没用上吗？” 楚灵沉默了片刻，黯然问。
　　白薇摇摇头，“那天你走以后，许神医和刘神医一直尽量保着夫人，可是夫人一直醒不过来，呼吸和孕脉都越来越弱。两天后你还没回来，许神医说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算有晚樱草也没用了。刘神医还想再等等，两位神医争执不下，这时将军回来了。”
　　白薇涂完了药膏，用麻纱把她从后背到前胸仔细裹好，再帮她把贴身小衣，白绸寝衣都穿好，最后给她盖上锦被，这才坐到床边的圆凳上接着说。
　　“将军回来了，大家都定了心，两位神医请将军做主。将军问神医等或不等，各有什么风险？什么益处。许神医说，若是再等下去，夫人体力虚弱不济，承受不了她自己和胎儿两人的负担，就算拿到晚樱草散淤血，也怕体力大损母子具危。不如现在就由他施针，加上散瘀的汤药，虽然风险大，但是夫人还有希望能醒过来，只是治疗之时药力凶猛，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就顾不上了。”
　　这和当初他们三人商议夫人病情的说法一致，“那刘神医怎么说？” 楚灵问。
　　“刘神医同意许神医的话，但是说，再等半日应该无妨。那是你离开的第二晚，他觉得可以等到天明再做决定。但也不敢保证，所以一切还是由将军做主，”
　　楚灵知道两位神医肯定求稳，不敢冒险多等，晚樱草这种奇药，谁知道究竟能不能采到。她设身处地得一想，也觉得若是她在神医的位置，肯定也不敢做主。“那我爹怎么说的呢？”
　　“将军坐在夫人床头，握着夫人的手，想了好久，最后也同意再等半日到天明。看得出，将军舍不得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想保住孩子。不过，没等到天亮，就知道你和殿下出事了。”
　　楚灵的心猛地抽紧，血从胸口砰得涌向全身和四肢，一下子手脚都麻了。白薇看她手指抽动，顿时住了口，“背上还在疼吗？我去拿止痛的药。”
　　“不要，” 楚灵急忙拦住她，“我不要吃止痛的药，吃了昏沉沉得就想睡。我不疼，只是趴得太久了手有点麻。你接着说，殿下出什么事了？”
　　白薇听她这么说也没坚持，帮她换了个姿势侧躺着，轻轻抚着她的手，“小姐，殿下真是个好人，不枉你这么喜欢他，只可惜，你们没缘分。唉。。。”
　　“殿下，他，他，怎么了？” 楚灵慢慢瞪大了眼睛，恍惚记起，在她“死”之前，他们已经陷在尘霾里，难道，殿下没有逃出去？那自己又是怎么得救的？
　　她一把握住白薇的手，“殿下，他到底怎么样？他受伤了吗？”
　　“受了轻伤，现在没事了，你别急。” 白薇慌忙安慰她，“刚找到你们的时候殿下几乎已经虚脱了，主要是太久没喝水，手臂上两道伤也流了好多血。回来休息了几天，现在已经没事了。”
　　“真的没事？你别骗我。” 楚灵紧盯着白薇。
　　“真的没事，我怎么敢骗你。不过幸好及时找到你们，否则以你和殿下当时的状况，也难说会怎样。尘霾那么重，听军中的老人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尘霾，连指北针都不管用了。

　　陈展侍卫带着几个人去找你和殿下，结果一进尘霾就迷了方向，幸好他们还在边缘，赶紧退了出来。他们连夜回风陵府通知将军，当时将军都快急疯了。我记得将军亲口说，若是殿下有个什么闪失，他怎么对得起皇上和娘娘，只有以死谢罪。”
　　听到这里，楚灵慢慢闭上了眼，过了好久，才低声说，“都是我的错，是我执意要等晚樱草，害了殿下，还差点害死了我爹，害了将军府。”
　　白薇握紧她的手，“你千万别这么想，我看殿下一点都没怪你，自从他身体恢复了，天天都亲自来看你，为了避嫌也不进来，就在外面问我。小姐，殿下真是好人，真的是，唉。。。。”
　　白薇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你累了吗？要不要休息？” 过了会儿白薇看她还闭着眼，轻轻问她。
　　“不用，你接着说。”
　　“将军不敢声张殿下失踪的事，召集了百余名府里和军中心腹，亲自带着去找你们，还带上了刘神医，留下许神医照顾夫人，走之前对许神医说，夫人就交给他，请他全权决定，若是母子都能保住自然最好，否则的话，只求夫人能平安醒过来。他们一走，许神医就给夫人施了针，灌了汤药。”
　　“我爹怎么找到我们的？” 楚灵知道许神医也是无可奈何之举，此时不想多问。
　　“我没同将军去，是听陈展侍卫说的。所有人和马都用麻纱蒙了口鼻，两人一对，像筛沙子似得筛过去，可是还没到魔鬼城，就迷了方向。听本地人说，尘霾要靠风吹走，若是没风，逗留几天是常事。他们也从来没见过这么浓密的尘霾，不知要几天才会过去。若是找不到你们，没有了水和粮，不知道你们能支撑多久。将军急得不行，后来还是唐校尉想到一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