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千里》一位大人家的乔

54、.冥君嫁妹二

　　冥君嫁妹，自然热闹。往来宾客除了冥府各判曹贵胄，自然也少不得许多阴司之外的仙家名士。

　　叶千里是被恒庆硬举出的证婚，少不得要跟着冥君这位大舅哥往尊者位上站一站。可李长乐的身份，却是不能一同的，于是，在披着大红喜服的新人入殿行礼时，她便站在了观礼下列的人群中。

　　眼瞧着红袍的那对璧人，新娘头覆喜盖，看不到面目，但是身高着实了得，足有七尺还多。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人家恒庆这妹子的身高，着实让李长乐惭愧好半刻。观之，羡之。想想自己至今还堪称娇俏的小个头，想想叶千里随意就可做到手不过胸的摸自己的头如同摸猫儿狗子一般，李长乐心里更憋闷。原本可以让她看的很开心的，毛重仿佛返璞的新郎涂良那副模样，此刻瞧着也没了趣味。

　　收了目光，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在周边观礼的人群中晃悠，凭地竟被李长乐瞅着三个熟面孔。

　　新人红毯两侧和李长乐位置相对的，左列宾客中，站立在一位黑脸法曹后面的，正是贺连城和他的两个徒弟，女弟子白薇和大弟子谢寻。

　　彼时，白薇的目光好死不死，也正晃过来恰和李长乐的碰上。

　　四目交合，仅只一瞬，白薇就闪躲开去，那模样好似眼睛被什么给烫着一样，立时就颔首垂了下巴。

　　相对于她的张皇，李长乐倒是镇定的。倒不是说李长乐比人心大，而是她自之前在树林子里吃亏后，便长了心眼，出门前把墟鼎锦囊系的结实。任啥时候，都的做到有备无患。所谓，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眼下，瞧着那方曾几乎要了自己性命的人，李长乐不由把手轻轻放在腰间锦囊处，心里琢磨着自己这锦绣墟鼎中，可有哪件物事是可以在这人声鼎沸的场合里，小小恶搞报复一下白薇的。

　　其实若说起来，李长乐也算心大的。想白薇同她怎的也是害命之仇，若换个心眼的人物，管她什么场合地方，总免不得仇人相见拔刀相向呲目相对的态度。可她此番想到的却只是恶搞戏弄的小儿手段。说到底，还是其自身心纯，外加叶千里的回护情绵。这才将遭受的劫难仇怨在其心中消弭大部。

　　就在李长乐默默计较琢磨时，恍一侧目，却发现那三人只剩了两个，白薇竟不见了。

　　莫非见到自己心虚，怕遭报复就先偷溜了…

　　她这儿正沾沾自喜的揣度着，就觉后身似有人拉扯。转头看过，是个白脸的小鬼侍。那小鬼挤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细嗓低声福了福身，对李长乐说外面有人请见，女郎随我来。

　　下意识的料定，应该是不见人的白薇。想着自己正琢磨法子报复，这机会就来了。于是，李长乐不疑有他的就随着小鬼侍离了。

　　两个走的倒是不远，出了行礼大殿，只在长阶下左拐个弯不几步的墙角小道上，鬼侍便停了步子。才说句到了，鬼影就没墙遁形。

　　正说是渴水见着井，想什么来什么。在小鬼侍消失地一丈处，白薇垂手立着。

　　她一副端方模样，对着李长乐，脸上挂着淡愁，眉心渐蹙，缓缓露出些难为神情，轻声叹息，幽幽地道：
　　特此请九妹妹过来，是为了那日寿宴之事。当时，是姐姐一时执着胜负，失了分寸。之后师傅也有训斥惩罚，我也觉得自己不妥，也是后悔不已。恰好今日得了机会，特来向妹妹道歉。

　　李长乐听了，默默在心底直皱眉。不由讥笑白薇这装腔作势的白莲花模样。

　　她虽口上说着道歉，可说话的模样，还有轻飘飘的言语。连半分的诚意都懒得表现，哪是个真心的样子。

　　冷眼看着，李长乐却并没有回话。倒不是没有话说，而是反倒被她那副假模假事的腔调搞得，忽然连唇舌之力都懒得支应了。

　　而这厢的沉默看到白薇眼里，却又是了另一番意思。她原就看轻着李长乐，此刻见其没有言语，全只当对方年岁小，市面见得少，原就是被自己差点要了性命的，自然再见就会存了怯意。所以，对于此刻的沉默，白薇全当成是李长乐的无措和胆怯。即料定如此，她就有些懒得再装谦恭，免不得带出些傲色。

　　面上浮出笑意，白薇用自以为是大姐姐的语气道：
　　现在看九妹妹的气色，真是很好。我听师父说，是师叔他老人家为妹妹调理的。呵呵，年夜宫中宴会上，师叔他明月为聘同妹妹订婚的消息，现在已是满城哗然。全长安街头巷尾，议论的都是此事。妹妹，当真好福气。

　　白薇说这句话时候，脸上不自禁带出些羡嫉之色。虽然她自以为掩饰很好，但李长乐可不缺心眼。当初抓鲛魃时，偶然听见他们师兄妹说的那些话，李长乐都记得清楚。这女人对叶千里恋慕的很，自己个儿现在俨然成了她的情敌。不是其眼中钉，也得是肉中刺。她能祝福自己，鬼才信。

　　这厢李长乐静观看戏，那边白薇则继续声情并茂。一个眼神婉转，对方又发出叹息，轻道：
　　本以为师叔他早已情意深种，会将那人埋在心底一辈子，生生世世的守着。不成想…会向九妹妹求婚，看来，跟那人比较，妹妹才是真正的良人。这…说了还是妹妹有福气。

　　听到这，李长乐虽心知她是有意说之，但还是忍不住心知的疑惑，重复道：
　　那人？

　　见此，白薇更是欢心。瞧着猎物中套，她忙做副担心模样，说：
　　怎地，九妹妹竟不知道。

　　强忍住心底的眉开眼笑，白薇凑近些，做知心大姐姐状道：
　　忘川黑河边的红花，妹妹应见着了。那便是当初师叔他为了那人种的。据说师叔少年时曾有过心仪之人，那姑娘逢难殁了。师叔便在忘川边等她魂魄入冥府，因那姑娘喜好红花，所以师叔就种下那大片花海。后事不明，只道那姑娘的投胎转世被师叔找到，他带了她回落霞峰，将其养大授其武功。两个相依相伴十几年，师叔爱护那姑娘如同自己的眼珠子。只可惜那姑娘性子长得不好，到处惹是生非，为祸甚广。终是她自己做事不义，最后折在了佛宗前宗主莲花生大师手下。师叔他老人家为此，痛心不已，乃至一夜白发。哎，纵然得到师叔万千宠爱，她终究是个没福气的，比不了九妹妹。

　　白薇这一连串说的，声情并茂。既然知道她别有用心，自然不会顺其心意，给她当了枪使。再则听了这些，李长乐心里也存了气，一是气白薇心存不仁，一是气叶千里三心两意隐情不报。于是，终于开口的李长乐面上就没了善色，冷冷的睨着白薇，道：
　　你即如此细致，我少不得也要投桃报李，咱们说道一下。即说是道歉，总要有个样子。可我瞧着你这三言两语云淡风轻的，实在是于理不周。且不说之前关系如何论断，就说当下。你也说了，全长安都知道我是叶千里下了聘礼的娘子。那跟着他辈分论，你也该唤我一声师婶。这拜见师长，还有向师长道歉请罪该是个怎样的态度，你作为玄字境境主之徒，不应不知吧。

　　白薇听的惊愕，脸上更是被李长乐的话说的一会儿青一会白。可只是见她变色，李长乐可不觉得够，她更是老神在在的学着叶千里模样，甩甩袖子，继续神气活现道：
　　叶千里活的岁数大了去了，顶别人多少辈子的轮回。我可听说，他在道门的辈分，并非仅仅够你叫个师叔的，就是你师傅真算起来也得叫他声老祖。咱们要是按这个辈分再算算，恐怕你师傅叫我声师婶也是在理的。都说道门重礼数，你见着我不说三跪九叩，也得有个匍匐的大礼模样。如此论来，徒孙啊，你见着师婶的礼数该当如何！

　　这一刻，白薇那儿已经是银牙咬碎。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当真小看了这小妮子。虽有心反驳，可刚那番话却是句句从辈分礼数出发，竟让她找不出破处。正自气急败坏，忍不住发厉时，眼神一闪，似看到什么人。须臾间，神色便由怨怼变成了委屈软弱。

　　李长乐还纳闷她换脸如转舵功夫，对面人已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并带着我见犹怜的模样，道：
　　九妹妹既然还是不满意姐姐的道歉，那姐姐便给妹妹跪下，姐姐是诚信求妹妹原谅，若妹妹实在不解气，就是打罚姐姐也认了，只求九妹妹宽心。毕竟这只是我一人之过，真的和我师傅，和玄字境无关。妹妹埋怨恨怼直冲我一人来，万不可轻谩我师傅和玄字境。

　　说完，白薇竟跟着还挤出两行泪珠来。

　　见此行径，李长乐也明白过来，这会戏份如此足肯定做给人看的。至于这人是谁，听风听声，即说了师傅和玄字境，那肯定是贺连城到了呗。

　　果然，白薇这泪珠两行还没落完，李长乐身后声音就起了。

　　莫要欺人太甚！
　　说话的正是谢寻。随着谢寻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搀起白薇，贺连城也站在一侧。

　　我师妹已经道歉了，九姑娘就是不愿谅解，也不该如此咄咄逼人。
　　谢寻声色俱厉的说。

　　面对这师徒三人，再瞅着白薇嘴角隐隐挂着的笑，李长乐非但不恼反而更觉可笑。心说虽然自己年纪小，经的事少，可也不会平白就给算计了。挺直腰板，李长乐平静微笑，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还是落在白薇身上，带着寒意的语调道：
　　我娘只生了我这一个女儿，从无姐妹。你这左一句姐姐右一声妹妹，听得耳里是真不习惯。还是按着辈分，唤我一声师婶吧。虽然年纪轻些，不过道宗礼数，也就无所谓托大，应是我该承的。

　　贺连城皱眉看着李长乐，他觉得这小丫头胆子太大了。当着自己的面训斥自己徒弟，如此出言不逊，若是再不亮点颜色出来，反而显得玄字境好欺负了。

　　九姑娘这还不是托大，你可是还没嫁进妙字境呢。小小年纪说话便如此尖酸，难道这就是大唐贵女的风度，就是大将军府的教养！

　　李长乐很有耐心的听着贺连城慢条斯理的说完长串质疑。她的不动声色在白薇和谢寻看来，满心当做是被自己师傅的威严所震慑。甚至贺连城见眼前小女子一时无语应答，也堂然的将此沉默视作对方败怯的表现。

　　就在这师徒三个自诩胜利时候，一直不做声的李长乐忽然动起嘴角，笑意深刻同时，眼底更是寒光闪烁。她道：
　　我家的教养自然好的，阿娘常教导我说女子三从出嫁从夫。虽然还没行大礼，但我家和叶千里已经过了媒聘，叶千里现在人前人后也都将我做他娘子来说。若此论来，贺境主你自然就是我的晚辈，而此番你和你的徒弟对待我这长辈师婶的态度，又合的是道门哪桩的礼法呢？

　　一席言语说罢，李长乐自己也痛快的面色稍霁。而跟着她的语音落地，连声的好字在身后响起。不待人寻目过去，叶千里已经并着冥君恒庆一左一右，站到了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