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新修正第一章 你是匪，我们是肉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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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你是飞我们是肉票
七月，正是青山如水，路树荫浓，夏日长长的好时节。
将军府的大船，在京越大运河上，毫无意外的被劫了。
说它毫无意外，自然就是这桩事件在发生前就已经被人预料了。而能料事如此的，既不是甚的计囊夫子，也不是筹谋先生。却是一个十几岁尚未及笄的少女。
此女便是将军府家幺女，九姑娘李长乐。
李家兄妹两个被围困在二层甲板上，日中天光映的匪徒们手中的砍刀更加明晃晃的，锃亮的刀面如同镜面，反射出两张不慌不忙的少男少女的面容。
管家南叔和所有仆从都被驱赶下船，在大刀的寒光和劫匪的呼声中，仓惶逃离。
匪徒为首的也是一个比他们略大些不过十七八的少年，名唤余远。身型挺拔皮肤黝黑，肩宽胸阔，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运河两岸丹崖怪石，奇峰俊壁；运河水面清澈澄明，水底杂生的碧绿水草和玛瑙色的圆石，甚至其间嬉戏的灰鱼都可以看得非常清晰。
令余远感到好奇的，是面前小兄妹二人与周围景色呼应融合，平静甚至是悠闲的神情。
下仓南面的墙根儿，堆着六个红漆大木箱，船上所有值钱的都在那儿了。上着捻子锁的，是布匹缎面和一些瓶盆瓷器，啊，对啦，你们搬那个瓷器箱子千万小心，那都是鲁窑老瓷的古董，听姑妈府上的管家伯伯说，一个小玉瓶，可以够日常人家二十年开销。此外，就有两个箱子用的是双钥玲珑锁，有十挂珍珠斛，和十挂陈年红珊珠搁在里头，除了这些还散装了点玉翠甚的。这两个大箱里有一个小箱，盛的都是赤金……
还有啊，双钥玲珑锁的一对钥匙都在刚才被你们赶跑的南叔身上，这锁比较机巧，没了钥匙，很少有匠人能开。实在不行你们只好先抬上山，然后再想法砸了。不过，那锁子好看的紧，挺可惜了……
少男少女一人一句，甚为仔细的介绍嘱咐。听得围着他们的强人们，反倒有些不太好意思起来。毕竟，在他们的劫道生涯里，这么有礼貌又肯配合的肉票，太少了…
强人中，有个年长些的中年汉子，凑到余远旁边，把刀尖向下，抓着刀柄恭敬的抱拳施礼，低声道：
少主，这俩小孩，我瞅着…不太正常啊，也不知道是天生就傻，还是被咱们给吓傻的。您看呢？
余远硬挺的眉毛皱在一起，他缓缓向前迈步，持刀的抢匪们见着少主人，都纷纷让开。
目光炯炯的盯着兄妹二人，却意外发现，这俩人看着自己的眼神，竟然比自己的还要神采奕奕。细瞧他俩的状态，就好似馋鬼见了美食，色鬼见到美女。
微微一愣，余远的太阳穴没来由的跳了两下。他本能的后退了一步，才在那俩人期待已久的目光中，开口道：
二位可知自己的处境？
哪知他才说完，那边两人就如当头被人浇了冷水般，眼里的光亮迅速消灭。就见那个娃娃脸，长得跟小元宝一样的可爱少女，轻跺下脚，白着眼睛埋怨说：
哎呀，不对啦，你不该这样说！
她的少年哥哥也跟着附和说：
就是，你说错啦！
余远就纳闷了，不禁问他二人，道：
那，我该怎么说，说什么？
就见少年人头颅高昂，很做作的甩了下衣摆，道：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少年人才说完，她的元宝妹子就连着摆手，说了好几声不对后，示范道：
你应该说，青山不老，绿水长青，朋友，今日留一物，他朝好相见…
没等女孩说完，少年也将她打断了，并说她的不对，自己的才是。女孩不服，两个竟然在中抢匪明晃晃的刀光中，吵了起来。
跟随义父占山为王，打家劫舍这么多年，这样的奇葩，余远还是头次见。他很安静观赏了一会两人吵架，想说看看他们到底藏着什么猫腻。可谁知，两个互相怼了几句后，忽地话锋一转，竟同声同气的向着余远：
你说，我们谁的对。
这句话，突兀的到打了余远一个措手不及。待看着两人真诚的神色，余远才在心里默默做了个了断，道说，看来，俩人是真傻，天生的。
眼睛在俩人脸上各转一圈，招招手，对闪身过来的手下说：
山路难行，去腾个箱子，把两位少爷小姐装了，咱们费费力，抬回去。
然后他忽地靠近李长乐身边，傲慢的说：
我觉得，你俩的词都不合老子的英伟气质。要我说，就是—— 老子是匪，你俩是肉票，所以，生死杀伐，老子说了算！ 走啦，回山寨！
就听众人口中乱纷纷，传出动物叫声一样的吆喝。跟着，李家兄妹俩就被强塞进了黑暗中……
…………………
那时，你弱的厉害，我不愿伤你，也不想他人伤你，思来想去，唯有养着你这一个法子。
初时，你尚不会言语，也不通人事。我倒觉甚好，本还愁怎么相处，那便从教你说话开始吧。
丹阁中的秘术典籍星罗麻密，我不限制，你倒也自觉，才一年功夫就都学完了。幸好这样的你世上只有一个，否则我不得欢喜到心痛。
从牙牙学语穿衣解带起，我养好了你，教会了你。我们不是师徒，也不是父女，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就是捡来的。
山重水复，日月几折。竟几何时，你成了我心里顶溺爱的那个人。只是，我没有让你知道罢了。
…………
………… 太阳在一团接一团的云层中徘徊，像个调皮的孩子，一会儿露出脸笑看大地，一会儿又掩耳盗铃的藏起来。山林中也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山阴深处，幽暗碧潭的水面下，一道浅浅的闪着冷峻光亮，比夜色还要黝黑的身影游得烦躁，扑通一声，它的尾巴翘出水面，磷光闪动。水面的波浪渐渐急涌，正是那水下身影不断翻转折腾所致。嗷嗷地长啸声从水中传入山林，带出无尽焦躁的急愤之意。其威慑惊得林中矫兔四散，飞鸟慌歌。
栖霞洞外，观雨台上。
叶千里俯了身子在一排的红花丛里，正用小竹铲细心的一点点翻土施肥。
从他蹙眉的举止中，可看出他也听到了水龙吟，可他并未停下手里的活儿，仍是眯着眼聚精会神的持续着。
只是隐隐的听到他口中回应那龙吟的说话：
莫急，莫急。十数年都等了，还差这一时么。她最爱红，若是不将这些她喜欢的保养好，待她归来，岂不伤心。
山间的清风徐徐而来，吹响了观雨台上的风铃。
叶千里终于起身，转侧间，他的脚步停在了生长旺盛的川穹草丛边。
稍稍萎了身子，手掌缓缓拂过草尖，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这草是无价之宝一般。
太阳从云里探出来一点身子，几束金色光芒夹着微尘落在瞳孔里。记忆中的情景仿佛一幅极美的灵动画卷，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图纸上，是与今昔一般无二的山景。一袭红衣的少女站立的云天之下，身姿曼妙，容颜精巧。
草地上是用柴支搭建的矮篱和鸡窝，七八支或褐或紫的野山鸡在篱间抱团咕叫。少女单手叉腰，口中衔着川穹草，另一手里还挥舞着一根，态度傲慢的对着山鸡们训话：
打今儿起，你们就是我罩着了。什么豺狗灰狼，都由老大我来解决。你们的任务就一个，下蛋。每天按鸡头算，早晚各一个。要是谁完不成任务，哼哼，我就把它拔毛放血炖了喝汤！
太阳终于彻底从云里逃脱出来，大咧咧的把满身的光华散落。美丽的回忆画卷在盛日的光芒中缓缓收卷归无。眼里还存着对少女残影的留恋之色，胸口中涌动着叹息的水浪。
叶千里的手很美，修长白净，骨节突出指甲晶莹。那是一双可以指点山水于符意中，不必远涉千里便取人性命的手。
他用二指极优雅地轻捻过一根川穹草的纤细身体，自言自语道：
这些川穹自你走后便没了人祸害，长势一年比一年好。再加上我新开土种的那些，待将日归来，你就是天天揪了衔着，也足够了。
………………
………………
盗匪的窝点就是个依山而建的寨子，就地取材的竹楼林林总总，和普通山间村落也没什么两样。
兄妹二人被带进了一座竹楼二层房里，房门倒是不锁，只是在楼下有人看守，看管的不是很严。
骠骑大将军李遥是个有福的，膝下共育九子，前八个都是男儿，唯最小的是女孩儿。今儿落难的正是李家八子李思正和小女儿李长乐。
李遥的妹妹李清的夫婿为益州都督十几年，二人膝下也只有两个儿子。李清和自己嫂子李玫一样，极爱女儿，可惜生了两个儿子后就再无所出。自嫂嫂生了小九儿李长乐，除了李玫自己欢喜，李清更是把这小小女儿当做心肝儿肉尖儿。每年都要往长安住上一两个月，说是归宁，其实是为了看哥哥家的小九儿，以解自己求女不得的心境。自然的，李长乐和自己姑姑的感情也是情同母女。
而今年李清患上了急症，虽然请了名医良药，但是却要卧床故而不可往长安归宁。自然的，李遥就把女儿打包送来益州探病。老八李思正属于陪送。
家中兄妹九人，李思正和李长乐年龄只差一岁，自然更为亲近。这俩打小就天天一起厮混，俩小孩谁也不是什么省油的，大祸小祸日日不断。
若是寻常亲贵人家，养这两块时刻准备上房揭瓦，分秒必要牵猪拱地的惹祸精，那还不得天天挨打日日受教。唯幸家里对李长乐骄纵盛天，两人闯了任何祸事，只要李长乐出马，娇滴滴的叫几声爹爹娘亲，再落两滴泪珠，父母兄长们的怒气便全都被她化作了绕指柔。
所以李思正虽为八哥，却一直是唯自己的小妹马首是瞻。只因自己能在家中横行霸道无人善管，全都仰仗了妹妹的保护伞。
而同时，李长乐身上不为人所知的秘密，也就只有她八哥李思正清楚。
两兄妹七八岁上，渐通人事了，彼此才都意识到发生在李长乐身上的很多料事如神，其实都是赖以她天生的预知能力。无论过去未来，只要她想知道，便需找来那人用过的事物，摸一摸，然后随着心思所想便可看到个十之八九。
当然，李长乐的这个能力也是在兄妹俩不断的，悄无声息的尝试验证中才拿实的。
还记得第一次的实验，是在李思正入国子监学里的第一年。那年李思正的日子过得可不好，常常被师傅们告状，而每每告状的结果必逃不过父亲的一顿家法教训。然后的某天，李思正就拿了个烟袋锅子回来，说是他经学卫夫子的。让李长乐试一试，看能不能看到隔天的考试题目。
李长乐尝试摸了许久，反反复复，最后告诉八哥说没有考题啊。就看见几个凤凰晃来晃去的了。
李思正本来就不太信她的那个异能，听她回答更确信了自己的想法。且也本来就只是抱个侥幸心理，也没敢太当真能窥探的题目。因而除了有点失望，倒也没怎么太大情绪。
此后隔天傍晚，就见刚从太学里回来的李思正跑到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就进了李长乐院里，见了妹妹就往静处拉扯。
李长乐先看他样子，以为他又考坏了，想要自己去跟爹爹求情。可待只有两人了，却又发现李思正虽然急喘地说不出个整话，但是神色倒是眉飞色舞的好像吃了笑屁的样儿。也不禁纳闷。
等李思正把气儿喘匀了，这才道出原委。今儿那烟袋锅子的正主儿，卫夫子在跨入教室门槛一步之处，就被人从旁边揪着胡子给扯呼出去胖揍了一顿。而打他的人是卫夫子家里的河东狮夫人和夫人的两个亲妹子，被打的原因是因为卫夫子瞒着家里在外面养小妾。因此，今儿的经学考试没考成。此外，更被李思正强调的是，那位河东狮头和她妹子们头上都带了鎏金的明黄凤钗，三个凤凰头晃得人眼花缭乱。
自此后，两人自然又着意做了几番半是玩笑半是闹剧的验证，也就坐实了李长乐的这项天赋。
除了预知的天赋外，李长乐还有一个异禀，便是她可窥阴阳。即能看到鬼。
先开始李长乐自己是非常不适应也不喜欢这个能力。这人死么有好死的就有横死的。是人都爱看好看的，死的难看的就算尸体人见了都怕，何况是能拖着肠子抱了脑袋到处游荡的鬼了。
但后来李长乐不再讨厌自己的这个异禀，虽有个人适应能力强这一点缘由外，还在她发现鬼其实比人好打交道，而且她还意外的交了些鬼朋友。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李家兄妹就在土匪山寨，被看管了五日。
吃饭了。
突然的人声传入耳里。
兄妹两个寻目望去，见拎着食篮上了廊上的人竟是余远。
彼此交换下眼神，两人心里都不禁浮上疑问。
余远刻意忽略两个暗自碰肘揣摩的鬼人精的动作，径自将食篮放在了桌上。和往日没什么两样，两碗清粥，两个馒头，一盘素菜一盘荤菜。看的出，这寨子并不是很亏待肉票。虽然没有什么多好吃食，但也是管温管饱。
咦，平日不都是个老妈妈么，今儿怎么换人啦。
李思正装着低头看桌上饭食，边似若无心的随口问道。
李长乐则在一边默不作声，只是用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珠眨又不眨的盯在余远身上。
余远动作缓慢的把饭摆好，抬起头就看眼前，这对肉票兄妹两人四双的大眼睛，像看脱衣美女般深深的对着自己。不端碗，也不举筷，两人就是那么两汪秋水脉脉盈盈的，只恨不得要把自己淹死的在眼神里。
黑风寨虽说是打家劫舍的土匪窝，但其实寨子里的人从前也都是穷苦的平头百姓。要不是天灾人祸，日子过不下去，也不会上山当了土匪。寨主余参武勇绝伦，为人也颇豪气英雄。他一生无妻，便也只收了余远这一个义子。自然余远的个性也很是像极了他义父的。
会遇见这样滚刀肉般的两块料，也是余远绑票史上的奇遇。现在被他们这样眉目含情的死死盯着，也着实让余远心焦难耐，饱受煎熬。于是忙说：
陈婆婆的儿子跳了井，老人家一时悲痛过度病倒了。所以我就替她来了。
听到此，李思正和李长乐的耳朵都瞬间竖了起来。这俩在家就是没有闲事不沾的惹祸精，如今被绑肉票在这山寨吃喝五日，日日闲着无事可做正是闷得要死。余远的一句闲话总算给他们无聊的寨中时光增添了点新闻。
那陈婆婆的儿子为什么要跳井，你可知道？
李思正飞着眉毛问的样子很是八卦。
相反的，李长乐的脸上却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在余远回答不知时候，李长乐不知怎地忽然开口说：
该不会……是你干的吧！
余远的脸立刻涨的红了，两个腮帮子气的炸起两块对称的疙瘩，怒极道：
你这丫头，红口白牙的莫要冤枉好人。陈真可是我的好兄弟，我绝不会害他！
见此情景，李思正不禁怔了。他看看妹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再看看余远，瞧对方怒火中烧的样子，倒不像是被人识破狗急跳墙，反而更像受了冤屈心中不平。
李长乐上前一步，先没有搭理气的要爆炸的余远，反而往余远身后狠打量了会儿，然后才对着余远道：
不是你就好。我也就是炸炸你，莫急莫急。
余远被这小丫头的怪异举动搞得丈二和尚，不禁问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
李思正却是有点明白过来的凑到妹妹身边，轻声问：
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李长乐斜眼看看哥哥，撇嘴一笑，道：
先吃饭，吃饱了再说。
余远这边看那兄妹两个一唱一和，心里也觉得异样。便问道：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你又看见什么了？我告诉你们，别在我面前耍心机，你们莫要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李思正塞了一口肉条，囫囵着道：
你放心，我俩又跑不了，还会敢诓你吗。相信我，等我妹子吃饱了，定会给你那兄弟一个真相。
余远站在当下，看着一双吃的欢快的兄妹，有点做不出反应。唯有发愣。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新修正第一章 你是匪，我们是肉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