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潇湘》木浅墨池

13、火光木槿凤凰翼

　　已经是这任务布置下的第二天了，淳澜还是没有打算动手，虽然苏木槿嚣张跋扈，但是她对墨池还是很好的，墨池也因为某些原因，对她很是好。可是，阁中的任务又让她不得不动手，左右一想，她还是决定先去苏侧妃的木槿园看看，那是墨池许她的地方，她不喜宫殿，只是喜欢简简单单的屋子，这真是与她一贯的风格很是不符。

　　“苏侧妃。”淳澜来到了木槿园中，正直七月，这而儿的木槿开的很盛，原以为苏木槿的风格应该是灼灼其华，但，这儿的木槿却是淡紫色的，看过去更像是那些敛了芳华的女子，不争不夺，娴静典雅。淳澜环顾四周，尽是一片淡紫，将夏日的炎热掩盖了八分，只剩下难得的精密，这苏木槿看来并不像是表面那样的。

　　苏木槿听到了淳澜的声音便从小屋内走了出来，青丝半绾，上面别着一朵开的正盛的木槿花，以及一只白玉钗，她着着一袭淡紫纱裙，与平时那张样的模样全然不同，到有些返璞归真的韵味，她的模样自然是极好的，相比于淳澜柔和了很多。待她走出后，淳澜才惊觉，她的身边连个婢女都没有，这真的不像是第一次见到的她。

　　“怎么”苏木槿看到她来，没有表现出惊异，也没有什么其他过多的表情，她顿了一顿，才开口，“淳澜姑娘，还想再被我泼一次茶水吗？”

　　“苏侧妃……我……我……有事想来问问你……不知道……方不方便……”淳澜的话语之间断断续续，心中一直都是在犹豫着该怎么说，她抬眼对上了苏木槿的目光，她从那双眼睛中看到的是洗尽铅华后的恬淡。若是苏木槿的性格一直都是那么张扬，一直都庸俗的，那么当她下手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感受到难以抉择……

　　只怪造化弄人，谁知道她的本来面目呢？

　　苏木槿敛眸，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大部分的眼睛，以及她流露出的情绪，她失神地喃喃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仿佛那只是错觉一般，只是那一瞬间才让人感受到了她的失落，可没过多久，她的脸上就恢复了原来的那副模样，她扬声说到：“进来吧。”

　　“好。”淳澜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从前她只知道手起刀落，那是因为她的面前都是些该杀的人，可是现在她面前的并不是那些罪孽深重的官员，也不是嫉妒成疾的妇人，她的面前只是那七月之时，最为不争的木槿，她，迷茫了……

　　“你是来杀我的吧？青冥也真是的，最近用的刺客越来越富有情感了呢，想来，他真是太天真了。”苏木槿示意淳澜坐下，顺手为她填了一杯茶，她对着淳澜甜甜地笑了笑，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卸下她的伪装吧？她唤雁南坊坊主还真是唤的亲切，却也知道他要杀了她，她的心中还是有着淡淡的悲伤，但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开着玩笑。

　　淳澜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话，她的目光不知道该停留在哪里，只是一味地看着面前的茶盏，只是草草应了一句，“嗯。”

　　“今晚，我等你。”苏木槿很干脆，她看出来淳澜的犹豫，便先开口说出了这句话。

　　“你……”淳澜惊觉之间抬起了头，对上了苏木槿那带着笑意的目光。她越发看不懂苏木槿的意思，明明是她要杀她，可是她却是什么都没有说，没有想要恳求她，只是这么坦然，面对眼前的女子，她觉得自己真的做不到杀了她。

　　“今晚早点来，陪我聊聊天。”苏木槿勾了勾嘴角，拿起了面前的茶泯了一口，又黯然放下，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连我都背叛青冥了，那他还有什么呢？”

　　【18】

　　是夜，天上繁星满布，静谧的夜色给木槿园染上了一种神秘的色彩，依旧还是那么的清清淡淡，可还是让人很是喜欢这周边的一切，住在这木槿园中到也算是附庸风雅。

　　淳澜今晚特地打发了繁星明月，让她们以为我很早就睡了，还让她们一直守着门口，装作我不想被打扰的样子，告诉她们一定要拦住墨池，对外只是说她累了，早些歇下了。

　　淳澜望着夜空之下的木槿园发愣，在夜色之下，淡紫的木槿和周围的夜色渐渐融为一体，只有几只萤火虫萦绕在周围，为这浓浓的夜色平添了几分趣味。忽然之间一个平静的声音问到：“在看什么呢？我这木槿园很是好看吧。”

　　苏木槿的盛宴之中虽然平静，但是也难掩她言语之中的骄傲之情，淳澜没有多说其他的，只是认真地应了一句，“嗯。”

　　“那可都是我亲手种下的呢。”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语气也温柔了很多，没有以往的冷漠平静，“进去坐坐吧。”

　　她说完也没有等我多说什么，就径直往屋中走去，倒也没有管淳澜是不是跟了上来了，她今晚的举手投足直接都散发着一种轻松自然，大概她早就知道很久了吧，或许她还有点期待这一天。

　　屋内的摆放已经与早上有所不同了，屏风挪了挪位置，坐在早上那个喝茶的地方，刚好可以看得到夜空之下大片大片的木槿，偶尔还会有一两流萤飞入到房中。

　　“这屏风，白日里这样摆着会让外面的阳光照不进来，晚上撤了，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都说我们是生活在黑夜之中的人，自然也是会比较喜欢夜里了。”苏木槿又和上午一般为她添了一杯茶，这次是花果茶，淳澜拿起了杯子，喝下，不知道什么花果，只知道这香味倒是很好闻，喝起来也很好入口。

　　“苏侧妃，不知这茶是什么茶？”淳澜不知道如何开口，不知道该叫她一声木槿，还是苏侧妃，最后在理智以及等级的差异之下，她，还是妥协了。

　　“你先听完我的故事我再告诉你。”苏木槿冲着淳澜眨了眨眼睛，却没有要淳澜回答的意思，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那时，他还是十五六岁，年华正好，我遇上了他，那时我还是在街边讨饭吃的小乞丐，我只知道他的气质不凡，说不定会给我一顿饱饭吃。当他见到我的时候，他只是开口询问我，愿不愿意当世间最锋利的一把刀我随即点了点头。现在想来，那时候他看中的并不是我的骨骼惊奇，又或是长得好看，毕竟那时候的我还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后来我问过他他告诉我，我的目光如狼一般，又偏偏可以将它看的透彻。他的话我自是不信的，因为那时我只是看了他一眼，我都不知道我的目光之中有着什么。”

　　“后来，他让我见识到了杀戮，而我，也在他的培养之下，成为了雁南坊最锋利的一把刀，不仅仅是如此，我还是江湖上最富盛名的神偷。从那时起，我便以为他是我最重要的人，到了后来，我们之间彼此的默契已经超过了所有，那时他已经有着喜欢的人了，就算我知道他有着喜欢的人，可是我却从来不会点破，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没有感情，只有忠诚，信任。”

　　“当时我应该是喜欢他的吧，为了他，我身上的伤痕也都是一道一道的，后来，我在一次行刺之后，我几乎是没有办法活着回去了，但是我知道，他在等我……所以我拼尽一切都要活下来，那时墨池救了我，还是在我行刺完他的左膀右臂之后。他没有为难我，还放了我。当我回到了雁南坊之时，他的怀里，抱着一个长得很妖媚的女子，是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喜欢上了那样的女子，每一个都是有着差不多的脸，当他看见我的时候，他没有什么言语，更不会对我有着丝毫的心疼，是啊，我本就是他的一把刀，坏了他还可以再去磨一把……那时我的心……似乎……已经不愿意再去喜欢着一个人……”

　　“那时起，我答应他做他的一把刀，不再有着感情的一把废铜烂铁。后来阴差阳错之下，我被墨池三次相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快死的时候他都会来救我。而后待我伤好之后，雁南坊要我去杀墨池，我知道不能负了他的意思，便到了墨府，他或许并不喜欢我，只是我是他的工具而已，为他铲除这后院之中的女子。都说我苏木槿是善妒的，可是又有哪一个人，谁去谁留，不是他的意思呢？”

　　“他，对我很好，好到了让我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刺客，为他杀了十二位来刺杀他的孤影，然而，这也是青冥对我的忍耐极限了。所以才有了你，第十三位孤影，前些天，青冥告诉我只要我愿意回去，我还是他的绝世宝刀，可是还回得去吗我对墨池早已是情深难除，淳澜，我不希望你喜欢上墨池……不管是从墨池而言，还是从青冥而言，……可我又很期待你能够喜欢上他……至少下手的时候……你会放过他不是吗？我不知道，一路走来更多的事利用还是真心，我只知道……刺客的心，看起来孤冷，可是却也是最容易满足的……淳澜……你，好自为之……”

　　“可是，我和你不一样，不会喜欢上他的，况且，他也没有多次救我……我更不会对他手下留情。”淳澜听完苏木槿的经历之后感触良多，她隐隐觉得对于苏木槿而言，或许坊主更为重要，因为她可是愿意为你他而舍命，但是这样，又如何她现在喜欢的毕竟是墨池，莫非她有两全之策

　　她勾了勾嘴角，笑意更浓了，她似乎再笑淳澜的天真，当真的喜欢上的时候，谁又会知道呢？只当发觉的时候，才觉得原来已经爱上了那么久了……她轻咳了一声：“其实你不来，我也活不了多久的。我于青冥有很多对不住他的，对于墨池，我又何尝能做到毫无亏欠呢？我不想让墨池知道我中了含笑，我不久就将死去……”

　　她……中了含笑那是每一个低等的雁南坊杀手刺客身上都有的毒……这只是为了忠诚，但是对于像淳澜这样的刺客而言，早就不用这种毒了，因为它对身体的消耗很大，影响刺杀，但是为什么……苏木槿中了这种毒淳澜皱了皱眉，开口询问，“怎么会为什么，明明你都中了含笑，为什么他们还要我来杀你？况且，像我们这般身手的刺客，早就不用这种毒了……”

　　“那么，你怎么知道，这毒会是青冥下的呢？青冥他要是知道我中了含笑，也不至于派你来杀我不是吗？因为青冥的心中还是有我的，只要我不愿意，你们任何一个杀手能拿我怎么样了？”苏木槿对着我浅浅一笑，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了木槿的手上，她始终都不相信青冥会杀了她，能够越过青冥直接去吩咐下面的人的，只有她了……而，这也是唯一能够很好地解释这些的答案……

　　那么，她为什么要背叛凤青冥呢？

　　看来雁南坊，将会有一场内乱了，至于凤青冥，他为了寻找一个他心中的影子，早就已经对着江湖上的一切不管不顾了，真是可笑。苏木槿对于此番猜测已经笃定了八分，在等着后面的事情爆发。

　　“那，我要怎么做我要让我和洛雨瞳自由，可是坊主有恩与我，答应了只要我完成此番任务，我便不用再为雁南坊出生入死。”淳澜吸了一口气，如果苏木槿所言不虚，那么给她下命令的就不会是坊主，那么她跟洛雨瞳便不会自由……仔细想想，一般而言雁南坊的任务，都没有那么急，而这次，她的伤还未痊愈就开始了任务……那么，这次任务应该是莫须有的。

　　“阿澜，你今晚先杀了我，一来你能够复命，这样就可以避免打草惊蛇，可方便我们将计就计，二来这样墨池也不会发现我中了含笑，最后逼得他当面找青冥去拿解药，于情于理，这世间都不容我。往后的事情，可能还是要淳澜你留个心眼，多多关注一下神秘人的一举一动。”苏木槿的手轻轻在桌上划着，就着溅出来的几滴茶水在桌面上清晰地画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淳澜听的认真，听到了重要的地方偶尔会轻轻点点头，眼下之计，如果按照苏木槿说的，可能是最好的了，这样一来又不负坊主，也有着一定的机会争取到自由：“现在，确实这是最好的办法，可是木槿，未必死的那个就要是你，如果是别人也未尝不可，还是以大局为重。”

　　“可是，我不能对不起墨池，也不能对不起青冥，这么活着真的不容易……况且含笑给我带来的疼痛，让我觉得活着也只是一种折磨……”苏木槿的声音一时之间变得微弱，她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只是觉得浑身上下都有着难以言说的痛楚。

　　淳澜皱了皱眉，看到了勉强支撑在桌前的苏木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怔怔地待着那里，生怕触碰到苏木槿的时候会增加她的痛楚。但是，在淳澜记忆中的含笑不是这样的，“含笑并不会让人感到痛楚……除非那不是含笑……”

　　“呵，是我错了吗？阿澜，剩下的十二位被我杀孤影，应该都不是青冥的人吧？”苏木槿勉强支撑起身体，开口说到。

　　淳澜回忆起了自己在雁南坊中的事情，从头到尾把那十二位孤影的身份在自己的心中过了一遍，好像自从苏木槿走后，坊主就很少管着这些事情了。“是，坊主从来都是说着当今天下只有一位孤影。至于后来我们虽然有着孤影之名，却也不得坊主承认，坊主甚至不知道他们的面孔。”

　　苏木槿听到淳澜说的话之后，神色一凝，知道此番定是大事不好了，这就更她所设想的最坏的打算所差无几，究竟青冥，为什么会放任她如此自由行事呢？不过思来想去，最后指不定是为了心中的那个人……可是那个人早就不在了不是吗？那么现在坊中，必定有着什么人让他很是看中。想到这里她的眉头一蹙，这么下去如果只有淳澜一个人行事只怕有所不周。看来她还是不能这么早解脱啊……

　　“淳澜你听好，现在整个雁南坊都是一派混乱，谁也没有办法知道，下一刻满堂杀手都是谁的人，只有你能够让它撑下去。但是，我求你一件事情，纵使最后我不在了，你也要保墨池和青冥，求你了。我现在可能连内力都没有办法使出来了，我还要活下去……我要帮青冥……我……”刚开始的时候，苏木槿的神色冷峻，可是说到了后面，她的声音就开始颤抖了起来，直到了后面，气若游丝，若不是在这番静谧的夜里，几乎就是微不可闻，“都怪我……要不是当初……我执意要离开……青冥也不至于如此……而我也不欠他们什么……”

　　“木槿，要不然我们这样吧，今晚我们把这木槿园烧了，装作无意之间走水了，从今往后，你就在我的身边，世上再无苏木槿，这样也方便我们行事。”淳澜看到苏木槿已经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她不禁为未来谋划着。

　　苏木槿沉吟了一阵，最终还是同意了淳澜的想法，沉沉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她就将自己的这身衣服换了下来，她换上了一身她身边的婢女平日里穿的衣裳，又将自己的发髻拆散，梳成了丫鬟发髻，待到这些都差不多了的时候 她将自己脸上的妆都卸掉，再画成平日里那婢女的模样。

　　此间她让淳澜去唤她的婢女进来，当淳澜见到了那婢女的真面目的时候她震惊了，那婢女竟然有八分像是苏木槿，如果在随随便便打扮一下，以假乱真完全不成问题。

　　她按照淳澜说的换上了苏木槿的衣服，淳澜知道苏木槿的意思，今晚要将木槿园烧毁，而这个婢女则是扮作苏木槿的模样在这木槿园之中，她会在这房屋倒塌之前想办法逃出，如果在这之前，墨池能够看她最后一眼，那便是最好的了。而苏木槿，为她准备了些避火的东西，可以保她无恙。

　　待到一切都准备就绪的时候，苏木槿突然之间想起了她还有一支菡萏紫玉簪子没有带出来，她便示意淳澜等等，即刻久冲进了房中，去寻找着那支簪子，可是最终找遍了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只好作罢。

　　“怎么，没找到吗？”淳澜看到了苏木槿一心失落，便开口询问她。

　　苏木槿没有马上回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失去了的东西终究是失去了，从今往后，她连苏木槿都不是了，更何况一支簪子呢？她垂眸，遮住了眼底的所有的情感。她自嘲地想到：苏木槿啊苏木槿，你这么多年，刀口舔血的日子都忘了吗？曾经青冥所说过得话都忘了吗？现在居然为了一支本不属于自己的簪子，一个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人而难过……真是……越活越差了……

　　苏木槿将指甲嵌入了掌心，良久，她才谈了一口气，“一切，按计划行事，你等等就可以回雁南坊复命了。”

　　“你说这木槿园多久就会化为灰烬”淳澜看向了苏木槿，之后她将她的目光投向了更远处的木槿花丛，以及屋中端坐着的婢女。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知道苏木槿的心中难受本来准备开口安慰她的，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就是这一句。

　　苏木槿只是淡淡瞟了淳澜一眼，也不知道她是因为难过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情绪，她一时之间没有想要回答淳澜的意思，或许她只是被淳澜的这些话无意之间戳中了痛处。这陪伴了她很多年的木槿园一时之间变成了这番模样，换做是谁都是很难受的。

　　她的声音喑哑，几度开口，想说些什么，最后都化作了沉默，她抬了抬手，示意婢女点火燃起木槿园，之后才转身离开。淳澜只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久久发着呆，直到她一个踉跄之后，淳澜才立刻准备将她扶起。

　　苏木槿只是推开了淳澜的手，自顾自地走远，她顿了顿身形，开口道：“你可以复命了。”

　　淳澜还是不放心，但是她既然开口了，那么就只好去了，她就算伤心也是自由分寸的事情吧？掂量了一会儿，淳澜决定去雁南坊复命，她一个翻身就越到了墙上，她大致瞧了瞧东市的方向，就一路地往那个方向飞奔过去。到了凝墨王府之外，她才停了下了，看向了那片红色，在那里，妖娆地映着整个木槿园。

　　只是回眸一撇，之后便任由其消失再了眼前，她只知道她要做好她要做的事情，她要为了雨瞳和自己的自由做出最大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