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雄古依》昈槿

27、第二十六章 回到原点

　　“我会带你回去的。”
　　青年温润柔和的声音里，是不容置疑的肯定，让人安心。
　　可是，青年是不是误解了什么了啦。
　　少女确实为“回不去”而忧愁，可她刚刚只是，只是发现自己处于那种考试前一点都不慌，突然被扔进考场了，猛然意识到自己连佛脚都没抱，慌的要命的情况。
　　不，并不是“只是”，这比“回不去”的情况，更糟糕。
　　她是在忧愁，不认识夙瑶认识的人，甚至不知道夙瑶住在哪里，怎么办。
　　“失忆梗”？虽然老土，可是确实很好用。
　　但是两个人一起失忆...那刚刚是怎么认出五位长老的...
　　沉沉咬了咬牙，把剩下的那句“我没担心回不回去，我就是在想，一会儿遇到七大姑八大姨的，怎么办”，给吞进了肚子里。
　　因为那句“我会带你回去的”，好听到，她听着都有点血气往脸上涌啊。
　　最重要的是，她一开始就是抱着——
　　“这或许会给胥演带来麻烦，会把他拖下水，这很对不住他。可她实在忍不住给自己在这里找一点乐子。”这样的心态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啊！
　　而且胥演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由着她胡来啊！

　　所以，现在遇到这样那样的事情，她不大好意思表现出诸如
　　#是我不负责任把你拉下水#、
　　#是我没有考虑后果，当时觉得好玩就那么顺着他们的意思了#
　　此类的思想感情。

　　她想表达的是
　　#是我蠢，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
　　#你是老大，都听你的#
　　的思想感情。

　　反正当时自己对胥演说，从现在开始听她的，胥演又没同意嘛。
　　那是不是可以默认，现在这些事情由他来解决？
　　沉沉最后还是有那么一点微乎其微的良知，让她一口气没忍住：“不是，胥...”
　　可刚开了个头吧，她又想起五大长老现在离她和胥演还挺近。
　　她再怎么讲悄悄话，五大长老的内力还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沉沉狠狠心，飞快地伸出左手，一把抓过胥演的右手腕。
　　习武多年，胥演反应极快。他眼角扫到一只突然伸过来的左手，下意识的就想要避让，可却更快的生生顿住了要避让的冲动。
　　整个过程看起来，就是胥演像只小白兔一样，傻傻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沉沉给凶狠地抓住了手腕。
　　可“还没反应过来”的胥演，此刻眉睫微微颤动。
　　沉沉把胥演的右手抓到自己身前，伸出右手，打算在他手心上写字。
　　她右手腕上的小镯子又自动变成小蝎子形态，张牙舞爪起来。
　　又不乖，沉沉看着风风，皱了皱眉。
　　胥演被抓住手腕的窘迫不堪，和微微带着的期冀，终止于破坏气氛的一只很没眼力见的蝎子。
　　他不悦的伸出左手，一把捏住了风风的尾部，就把风风举到一个离他和沉沉足够远的地方，半个眼神也没施舍给风风。
　　“别管它。”胥演的声音平静而冷淡。

　　沉沉和胥演，跟着前面的金木水火土爷爷，走着一条直达他们目的地的“秘径”，一面认真的“你写我猜”。
　　沉沉为胥演的领悟能力感到悲哀，所以说，人果然不是十全十美的嘛！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胥演说：“这个字，我好像还是感觉不出来。”
　　一个被写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忆”，有那么难猜？
　　沉沉带着愤怒，恶狠狠的在他手心里，用力的又写了一遍“忆”。
　　感受到对方明显的恼怒，胥演适时的猜出了这个字。
　　“下一个。”胥演微微启唇。
　　沉沉突然带上了欢快，看这个字你要猜多久！胥演你简直是在刷新这个游戏的最没有天赋玩家记录啊。
　　胥演微微低垂眉睫，似乎有些失落。
　　是“了”啊，好像这个字猜不出，有点说不大过去。
　　看到胥演微显失落的神情，沉沉心里猛的一沉。
　　“这...这个字...你都猜不出？”
　　听到沉沉不加掩饰的吃惊的语气，胥演脸上的失落更明显了些，连带着有几丝惹人心疼的委屈。
　　“嗯...”
　　沉沉不生气了。沉沉不恼怒了。
　　胥演委屈失落的模样，软化了她的心，激发了她的母性。
　　胥演又适时地低低抱怨自己道：“都是我不好，连这个都不会...”
　　母性大发的沉沉连连摆了几下右手：“这个嘛，谁刚开始都不大猜的出的。我也不喜欢这个，猜来猜去有什么意思嘛！”
　　“别担心，别难过，我后面几个字写慢一点，每个字多写几遍，肯定猜的出的。”
　　说着，沉沉还极配合自己的“慈母”形象，语重心长的拍了拍胥演的右手。
　　胥演看着安慰地拍着自己的小手，似乎勾了勾嘴角。
　　沉沉觉得，自己看到胥演勾了一下嘴角，一定是错觉。
　　因为胥演此刻的瞳仁里，满是委屈和失落。
　　沉沉嗫嚅了一下嘴皮，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也许她现在看到的也是错觉？
　　她真的，很想念，巳时七刻，西门街上，那双看透世事，未经沧海，已历百年的古井无波的眼睛。

　　“你觉不觉得你没今天白天的禁欲气质了？”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出声了的沉沉，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句话的震撼力太大。
　　前面的五位长老爷爷敏锐的嗅到了什么八卦的味道，都回头了。
　　火爷爷眼睛瞪的像铜铃似的：“瑶丫头，你说啥？”
　　水爷爷乐呵呵地把事情重复了一遍：“瑶瑶和阿池在后面玩什么你写我猜，刚刚瑶瑶嫌阿池没今天白天的禁欲气息。”
　　不是啊！沉沉又佩服上这五位长老爷爷了，她只是说“你觉不觉得你没...”
　　那个“嫌”字是哪里出来的啊！

　　但沉沉觉得，水爷爷、火爷爷的搭话，很有可能拯救了她。
　　她趁着话匣子开了，连忙对五位长老爷爷指了指胥演：“水爷爷，火爷爷，有件事，我在山洞的时候没跟你们说...”
　　她现在觉得金木水火土爷爷，额上都有字，实在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设定。
　　看她熟捻的喊出他们的名字，是不是完全没有违和感！
　　要是夙瑶认识的人，都能把名字写脑门上，那该多好啊。
　　“但是这件事到底是瞒不过的...”沉沉露出一种我本来想瞒，但在大人面前，还是决定乖乖承认的表情，“我还是说了吧...”
　　五位长老饶有兴致的盯着沉沉看，显然是很感兴趣。
　　沉沉诚恳地看着五位长老，一一与他们的眼睛对视，然后才开口道：“离池他失忆了，好像只记得我了。”
　　相比起和没有天赋的胥演，一字一句的写完“你失忆了，只记得我。”这种像罚抄书一样的苦力活。
　　还是现在赶紧一边串气，一边骗人吧。
　　五位长老果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听了沉沉的话，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匪夷所思。
　　沉沉忍不住腹诽：因为对他们而言，失忆真的是家常便饭啊。
　　但金长老还是好奇地追问：“失忆？怎么回事？我说这小子，怎么打回来就怪怪的。”
　　沉沉一本正经道：“我不知道，他找到我的时候，就已经失忆了...”
　　所以，我和他都不知道他怎么失忆的。沉沉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而胥演一边听着沉沉和长老的对话，以便沉沉圆不上谎时，也来凑个热闹。
　　一边惋惜着“你失忆了”，后面还有很多字啊！
　　更令他在意的，是刚刚沉沉盯着他的眼睛，脱口而出的那句，“没有了今天白天的禁欲气息”。
　　“今天白天”，她很明显的强调了这一点。
　　她是觉得单单一天，他对她放下心防的过快吗？
　　可是，心防什么时候放下，为什么要用时间作计量呢。时间久了，就一定能放下心防吗？
　　他和她一天之内，一起经历的，是她的一句“你有我陪着你啊！”，救赎了他二十年来深埋心底，不得解脱的痛苦。
　　她却觉得不真实，可他却知道，那有多真实。
　　黑漆漆的山洞到禁地的幻境，多年不曾揭开的伤疤，就这样偶然的层层剥开。
　　于是，她在西门街撞进他的眼里，在山洞撞进他的心里，在禁地成为他所贪恋的光。
　　而这些所有救赎了他脆弱的一切，恰恰都发生在他们相识的第一天罢了。
　　他生命里的每一场救赎，都是她。
　　所以，他在第一天，便待她不同。
　　不，也许在罗盘有异，他抬头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已待她，与待这世上其他皆不同。

　　只是，贪恋一束光的温暖，喜爱这道光的温暖，却未必是喜欢这束光，他可以给这道光所有的包容和疼爱，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她更多。
　　他不能把救赎错当成爱情，那是在伤害她。
　　即使自己真的已身陷情网，他也不愿拉下她同这样一个自己沉沦。
　　更何况他自己都不明白，她之于他，究竟是救赎，还是情难自已？

　　也罢，明天开始，他还是那个清雅有礼，重礼重道的天央阁三公子。
　　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哪怕是对她装的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