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少年》千竹歌

53、五十三

　　周砚跟在他后面，低着头没有说话。他知道杨广是故意的，因为自己把这事忘了令他很不满意，或者说杨广觉得这一年来自己一直想摆脱他所以很不满意。所以周砚现在老老实实的跟着他进了路口的面包车。车上放着不少新摆好的箱子，看样子杨广今天真的是来办事的，这让周砚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来一些。其实有时候周砚也不是很清楚杨广的态度到底是怎样的，虽然会威胁他，会去毛笔店闹事，会使唤他做白工，但倒也不会真的伤害到他。有时候周砚甚至觉得杨广可能心里还是有周师傅的，可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毕竟这么多年他一次也没有去看望过周师傅，也没有说过什么好话做过好事。
　　杨广问他饿了么就真的只是问问而已，从上车到下车进店拿图再也没提过这事，拿完图直接就让周砚走了。等周砚自己坐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毛笔店的门敞开着，一个人影靠在门框坐在地上，手里似乎还拿着一根不知从哪捡的干芦苇晃着。
　　周砚咬了咬下唇，加快脚步走了过去，那人蹭的站了起来，脸上担心和欣喜的表情一下子就把周砚融化了。
　　“你去哪了？周爷爷说你一直没回来！爷爷急死了！你不是说直接回家的么！”廖书凡一把拽住周砚的胳膊，余光突然扫到了他胳膊上的淤青和红印，目光蓦地深邃起来，“你……这是去干嘛了？怎么回事？”
　　“没什么。”周砚推开了他的手，下意识的想编个谎话。
　　可廖书凡像是看穿了他似得，直接一把又抓了上去，十分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你可别骗我，出什么事了？”
　　周砚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移开了目光，半晌终于十分平静的开口：“我揍了孙奇胜。”
　　“什么？！”廖书凡当即喊了出来。
　　“我出校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就揍了。”周砚说的挺平淡。他有些不敢面对廖书凡的目光，因为他知道廖书凡不想让他再去计较孙奇胜的事，还因为他不但自作主张的去找了孙奇胜，打架的时候还正好被杨广看见了。
　　“你……”廖书凡的脸上一会功夫变换了好几种表情，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顿了顿，突然笑了起来，拍着门笑得喘不过气，“我草！哎哟我草！周小砚，你有点厉害啊！”
　　周砚被他的反应弄的愣了一下，原本以为廖书凡会直接说自己几句，可现在这样他也摸不准廖书凡是不是在生气。
　　“揍得好！我草我是真没想好你会去主动揍人……”廖书凡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真的，你这人真是……认识你这么多年了，总能干出出乎我意料的事。”
　　“你不说我么？”周砚握了握拳头，“你不是说别去找他了么。”
　　“揍都揍了还管这些。”廖书凡拉起周砚的胳膊，盯着淤青的地方轻轻碰了一下，“疼么？抹点药吧。”说着又笑起来，“我看你这架势，该不是孙奇胜没打过你吧？”
　　“没打过。”周砚也笑了一下，一拉胳膊收了回来，“没事，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我草不是吧？孙奇胜没打过你？！”廖书凡又喊了一声。
　　“没敢下狠手。”周砚转身往屋里走，“加上刚打一会就被人劝开了。”说到这里周砚的声音小了一些，他不知道该不该把杨广的事告诉廖书凡。一个学期没联系，廖书凡好不容易把杨广的事给忘了，他怕现在提起来廖书凡又要开始动脑筋。可是就算他不说，杨广还是会一直找上来，迟早廖书凡还是会发现。如果真等到廖书凡自己发现杨广的事……那还不如现在就告诉他。这么想着，周砚在快要踏进院子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突然转过身来。
　　廖书凡后脚刚迈出去，前脚直接一收差点撞在周砚身上，幸亏及时扶住了墙才站稳。“怎么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周砚突然回头。
　　“还有一件事。”
　　“说。”廖书凡看着他，心里突然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什么。周砚藏不住心事，藏得住又藏不住，就算他不说，表面看着风平浪静的但那些被藏起来的不安也好，紧张也好，都会一股脑的表现在眉间眼底，廖书凡只要扫一眼就会有种感觉。周砚现在这种吞吞吐吐躲躲闪闪的样子，肯定是在怕什么了。
　　“我碰见杨广了……然后去店里拿了下图。”周砚说。
　　廖书凡看着他没出声。
　　“活不多，刻一套小东西，这个月给他就行。”周砚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觉得也不急，就答应了。”
　　“找个时间，我跟你去见见他吧。”廖书凡叹了口气，“正好考完了，我们有的是时间，孙奇胜那都不是事，杨广这边才是个大问题，趁这个暑假解决了吧。”
　　“我……”
　　“你别怕，我回去问问我爸，既然他也是做这行的，说不定我爸还认识呢。”廖书凡安慰他。
　　“你还要告诉你爸？”周砚睁大眼，“不行，杨广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再影响到你们家了。就算要去跟他说清楚也是我自己去，你别见他。”
　　“你一个人去怎么行……好好好，你自己说也是应该的，毕竟这是你们家的事情，但是我必须在边上跟着！”廖书凡抓了抓头发，“现在先别想他，何加伟跟那边说好了，这周五出发，等从海南回来我跟你一起去找他。”
　　周砚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那……也行。”
　　两人商量好后才进了屋，周师傅一看到周砚回来了这才算安心，一个劲的问他上哪去了，周砚不好说，最后还是廖书凡帮他撒了谎。
　　“当时徐老师说要找他聊聊的，我忘了。”廖书凡咧咧嘴，“后来他就直接跟徐老师一起吃的饭。”
　　周师傅叹了口气：“这孩子，也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对了，上午那个沈眠洲打电话来了，问你到底去不去他们学校。”
　　“沈眠洲？”周砚有些惊讶。他以为那天沈眠洲也就是这么随便一说，没想到居然真放在了心上。对于沈眠洲说的事情周砚倒也挺动心的，可是学校在杭州，如果他真去杭州上学了爷爷怎么办？
　　周师傅像是看出来他的想法似得摆摆手：“给他回个电话吧，别顾及我，你去杭州上学挺好的，要是他可以帮忙介绍，你去挺好的。”
　　周砚抿了抿嘴：“那怎么行呢，我自己在这我怎么可能放心。”
　　“有什么放不放心的，我现在也能走一走了，自己起个床睡个觉又没有问题，就是麻烦小宋来做个饭而已。”周师傅很不在意的说着，“你可别因为我就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
　　廖书凡听着这对话打心眼里不舒服，想着就气愤起来。周师傅两个儿子儿媳简直没一个好东西，按理说周师傅也不该全靠着周砚来照顾，以前周师傅腿脚利索自己生活没问题也就算了，现在周师傅行动不方便了，两个儿子竟然没有一个想着帮个忙的。
　　“周爷爷，要不等开学了我找个保姆专门照顾你吧？老麻烦宋姐也不太好。”廖书凡突然开口了。
　　周砚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廖书凡知道他不愿意，赶紧继续往下说：“只要是上了大学肯定远，就算你在本地上学也是一样的，两头跑你累，周爷爷也不方便，还不如请个保姆呢。”
　　“到时候再说吧……”周砚心里算计着花销，没有再说下去。请保姆太贵了，可按照周师傅这个情况确实应该有人每天陪着。周砚盘算着要不暑假多打几份工，一来上大学要钱，二来到时候可以请个保姆。这么想着他就突然想起了说好的海南之行，于是悄悄的拉了一下廖书凡，小声的问：“何加伟告诉你去海南要多少钱了么？”
　　廖书凡一下就明白了周砚的意思，也知道他不愿意让自己出钱，所以犹豫一瞬后报了个数字：“八百。”
　　“只要八百？去海南？”周砚一脸的不可思议。
　　“嗯，他爸朋友给我们算的员工价，折扣多。”廖书凡胡乱编了一句，“我替你垫付了，到时候你把钱给我就行。”
　　周砚倒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八百的话……还行。”
　　两人趁机就把去海南的事告诉了周师傅，周师傅只顾说好，又说周砚：“你从小就闷在家里，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跟同学们一起出去玩玩，很好！”
　　“周爷爷，我们去海南的时候你自己在这也没什么意思。”廖书凡跟着往下说，“正好明天我爸妈他们回来，然后要回一趟老家，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玩玩？我们老家的夏天可有意思了！”
　　“你爸妈马上要回来啊？”周师傅嘴角一咧笑了起来，“要回乡下啊？好好好！好好好！”
　　“我家里人每次打电话过来都问你怎么样呢！”廖书凡趁热打铁的撺掇，“可想你了！”
　　“我好得很！他们怎么样？你大姑父想开个木雕作坊，也不知道开起来没！”
　　“你……”周砚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看向廖书凡，他知道廖书凡主要是怕他反悔，可周师傅脸上笑的跟朵花似得，两人一唱一和简直恨不得下午就启程。看到爷爷这么高兴周砚心里不禁又难受起来，爷爷在乡下越快活，就说明他在这里越不快活。他陪着爷爷的时间确实太少了，平时要学习，要四处接点小活挣钱，就算现在放假了，可马上摆在眼前的就是上大学的学费和爷爷后续的医药费，他根本不可能闲着。老人家越老越像小孩子，何况爷爷现在这样子，自己不陪着就真的在家里无事可做了。周砚甚至在脑海里闪过一种念头，要是爷爷干脆就搬到廖书凡老家去多好，这样就算自己不在他身边，也还是可以有人照顾，每天都活的乐乐呵呵的。但这种念头也只是想一想，廖书凡家人有自己的生活，又怎么可能麻烦他们每天每天的去照顾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头子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没意见吧？”廖书凡用胳膊肘顶了顶周砚。
　　“你俩都商量好了才来问我意见。”周砚白了他一眼，“我能有意见么？”
　　周师傅呵呵的笑起来：“小孙子啊，你明天上午就去拿药，廖兴国也忙，不能让他等着我们。”
　　“没事没事！再忙也得等你啊！你就跟我半个亲爷爷似得！”廖书凡咧着嘴，说的周师傅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我看你们俩也像亲兄弟一样，都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周师傅笑的合不拢嘴。
　　这话说出来周砚心里紧张了一下，不由自主的跟廖书凡对视了一眼，莫名的有些心虚。不过廖书凡倒是不大在意的一把搂住周砚的肩：“是啊！可亲了！比亲兄弟还亲！”
　　“那沈眠洲那里……你记得给他回个电话。”周师傅突然又想起了这事。
　　“嗯，我找个时间。”
　　周砚想尽快把杨广给他的活做完，第二天上午就让廖书凡帮着去拿了药，下午廖兴国夫妇回了家，朱桥拉着廖书凡就开始问长问短，廖书凡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把去海南还有周师傅的事说了出来。朱桥有些不大愿意，毕竟周师傅身体状况不太好，她怕万一出点状况没法给人家一个交待，廖兴国倒是挺高兴的，觉得周师傅去乡下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很好。夫妻俩吵了一个中午，但因为和周师傅已经说好了，最终也只能决定带他回乡下。
　　第三天的上午廖兴国夫妻和廖书凡是同时出发的，一个接上周师傅回老家，一个接上周砚去旅游社门口。原本朱桥想要顺便送廖书凡他们一程，但方向不同，加上怕路上堵车，这才让他俩自己打车去了。走的时候周师傅笑着拍了拍廖书凡的肩，说了一句：“书凡啊，我们周砚就交给你了。”
　　这话一说廖书凡脸上刷的就烫了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哦了一声，看着车门嘭的一声被关上，才转身往路口走。
　　廖书凡和周砚赶到旅行社门口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男男女女的有十几个，都背着大包小包有说有笑的站在路边。廖书凡拖着一个旅行箱，他和周砚的东西全都装在里面了，周砚还背着一个书包，里面被朱桥塞了一堆零食和急救药品。
　　“你俩真慢！”许鹏第一个跑过来，对着廖书凡就是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