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十三 ...
-
廖书凡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是在守夜的，不知怎么反而睡着了，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快到一点了，就有些不大好意思：“哎呀……我坐在边上睡着了……爷爷没事吧？”
“没事。”周砚走到病床边看了一眼，又抬头瞅瞅吊水瓶，里面还有一小半。“你睡吧，我看着。”
刚才歇了一会廖书凡这会倒是不困了，伸了个懒腰：“我也不是很想睡，要不聊聊天吧。”
“你真不睡？”周砚问他。
廖书凡赶紧点头：“我经常通宵的，而且上午在车上睡过了。”
“真的？”
“嗯！”
谁知周砚把外套一脱又躺回了床上，拉过被子往身上一盖：“那我再睡会，你看着，等会换瓶子，有什么事叫我。”
廖书凡有些傻眼，不过周砚说完就开始打呼了，他只好继续坐在床边发呆。周师傅晚上睡得很沉，一晚上连翻身都没有，只是换了两次吊瓶就天亮了。周砚这一觉睡得也很踏实，等到早上了也没醒。廖书凡见他睡得跟小猪似得没忍心叫他，只是悄悄的跟小护士问了问哪些注意事项也就自己看着周师傅了。
三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掀开被子咳嗽了一声，廖书凡赶紧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低声说：“嗨大哥，麻烦轻点声，我朋友睡着呢！”
那人看着也不大，三十来岁的年纪，听着廖书凡这么说才发现躺在陪护床上的周砚，笑了一声：“小子，我才是病人啊。”
“知道，我朋友三天都没睡好了，难得多睡会。”廖书凡陪了个笑脸，见那人伸了一只脚想下床，另一只腿上打着一圈石膏，于是走过去想搀他：“去哪，我帮你？”
“不用，我就上个厕所。”那人一乐，一只脚蹦跶着就跳进了浴室，放低了声音抱怨，“一点小伤，养几天就好了，医生非要我住院观察，就会坑钱。”
廖书凡笑了笑，这大哥挺对他脾气的。
看着周师傅换了次吊水，又帮着翻了个身，一转眼就十一点了。周师傅现在还不能吃饭，于是廖书凡打算自己下去随便买点。三床的大哥整个上午都单着条腿蹦蹦跳跳的，被护士拎回去四五次后才安静下来。
廖书凡见他没人来送饭，就说：“我去买饭，你吃什么我给你带点上来吧。”
那大哥便冲他乐：“我想吃松鼠桂鱼。”
廖书凡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人，笑了两声：“行，那我去对面沙县让他们打包一份给你，要不要放辣啊？”
大哥冲了他竖了个拇指：“……你行……随便带点什么上来吧，我不挑的，吃了几天医院的饭都快吐了。”
现在才年初五，许多店门还没开张，廖书凡本来想买点好吃的给周砚补补，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最后从医院对面的小吃店打包了三份快餐回去了。廖书凡轻手轻脚的走进病房，就见周砚还没醒呢，把饭拎到桌上，琢磨着要不要喊他起来。
“饿了自然就醒了。”那大哥好像看出了他在想什么。
把塑料袋一解开就闻着一股香味，那人跟饿了三天似得就扑了过去，一边说：“哎，要么说病号饭跟食堂饭是同一个师傅教的呢！你买的什么，多少钱？”
廖书凡眼疾手快的把红烧狮子头套餐端到了一边，推过去一碗香菇青菜，咧嘴：“不要钱，请你的。”
“……这玩意喂兔子？”大哥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看他，又看看装在打包盒里的绿油油的青菜，表情有些欲哭无泪，“大过年的让我吃这个。”
“我就记得生病得吃点清淡的。”廖书凡坐到床边。
那人只好端过来凑合着吃了，见廖书凡没动，便问：“你不吃？那我俩换换？”
“等一会他醒了。”廖书凡看了小铁床，觉得这人有些好笑，这么大人了跟个小孩子似得。
那人顺着他的目光也扫了一眼，眼底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不紧不慢的问：“你不是他亲戚吧？朋友？”
“嗯，同学。”廖书凡觉得他那眼神别扭的慌，不由自主的抓抓脑袋，“他们家大人忙，我就过来照顾一下。”
“哦……来照顾他？”那人朝着周砚努努嘴，有些玩味的看着他笑。
廖书凡一瞬间觉得脸上有些烧，赶紧解释：“废什么话，当然是照顾爷爷……”
那人便不再问，依旧是一副话里有话的表情。廖书凡没由来的有些烦躁起来，有种被人看穿了的心虚，就好像是一直小心翼翼掩藏在心底最角落的某个种子被发现了，这个种子，连他自己也不曾触碰过。他有些坐立不安了。
“你叫什么？怎么大过年的也进了医院？你家没来人陪你？”像是为了转移话题似得，廖书凡一口气问了出来。
那人笑了笑：“齐胜天。你呢？”
“廖书凡。”廖书凡听着他的名字就乐了，嘿的笑出声，“你怎么不干脆叫齐天大圣呢！”
“我也这么觉得。”齐胜天有些夸张的叹了口气，“哎，我妈怀我的时候天天在看西游记，所以我就这名了。她不喜欢后来取经的孙悟空，就喜欢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
“为什么？”
“齐天大圣自在啊！”齐胜天又笑起来。
廖书凡看了他一眼，刚想再问几句，小铁床上周砚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你终于醒了！”廖书凡感叹一声，“我还说你再不醒就叫你起来呢。”
周砚依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大概是起急了，皱着眉头按了按太阳穴，下了床也不说话，转身就往浴室里走。
廖书凡早就习惯了，倒是齐胜天有些诧异，瞅着他进浴室了才小声的说：“你这朋友起床气这么大？”
廖书凡一笑，解释到：“没，他就是不大爱说话。”
周砚洗了把脸，冷水一激瞬间就清醒了，胡乱刷了几牙就跑了出来，脸上还挂着水珠子，头发被压的乱七八糟。
廖书凡从没见过这样的周砚，有些凌乱的，疲惫的周砚，这么募得一下心跳就加快了些，都不知道在激动个什么劲。廖书凡想着，这幅模样，就像是……像是……
直觉阻止了他继续想下去，他心里模模糊糊的有个感觉，很美好，却不敢触碰，似乎参杂了很多东西乌七杂八的搅合在一起，就像是周砚脸上的水珠子，挂在下巴尖上摇摇欲坠。廖书凡突然想起了刚才齐胜天问他的话，嗓子眼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有些东西大概因为太美而不能窥探，因为只要一眼就能把人引入深渊，如果掉进去了，别人怎样廖书凡不知道，但他想，自己恐怕是不能再跳出来的。
“我买了狮子头饭，赶紧吃吧。”廖书凡把盒饭拎过来，隔着塑料袋摸了摸，屋里开了暖气，这会还算热乎。
周砚嗯了一声，又走到病床边摸了摸周师傅的额头，看了看吊瓶里的液体。
“这瓶刚换上的，早起翻了两次身，护士来看过几次，没什么事。”廖书凡补充了一句。
周砚这才端了饭坐过去。狮子头的肉味顿时飘了满屋，齐胜天摸摸肚子顿时又饿了。
有了廖书凡的帮忙护理工作就轻松多了，当天晚上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了下周师傅这边的情况，想多待几天。廖兴国听说周师傅住院了也很担心，叮嘱了几句电话就被朱桥抢了过去，问了一大堆情况，又让他好好帮着人家。
晚上守夜的时候两人轮流着来，前半夜周砚，后半夜廖书凡，一连两天下来周师傅的病情稳定了不少，连小护士都夸：“你家老爷子身子真好，恢复的挺快的。”
年初七的早上周洲一家过来了，三人进来的时候周砚还在睡，廖书凡正跟齐胜天聊着呢，见到陌生的一男一女不禁愣了一下。他不认得周砚叔婶，但是认得周洲，立马反应过来这就是那对混账夫妇了，但还是赶紧笑了笑：“叔叔阿姨好。”
周洲红着个眼圈，估计是刚哭过，看到廖书凡也是一愣，脱口问出来：“你怎么在这呢！”随后又看向铁床上的周砚，想说什么被他爸打断了。
“你是……？”男人疑惑的看着廖书凡，显然在状况之外，倒是周洲她妈张口就问：“你是邻床那边的吧？”
廖书凡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想想又觉得来气，这儿子儿媳妇真值了，于是淡淡的回答：“我是周砚同学，过来帮忙。”说着还瞥了一眼周洲，那意思，小白眼狼一个。
周洲有些不高兴，鼻子一鼓一鼓的看样子想哭，憋了一会忍住了，一屁股坐到二号床上，噘着嘴一言不发的盯着地板。
几下动静周砚也醒了，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扭头正好看见他叔叔婶婶，眼睛刷的就睁大了，勉强开口说了一句：“叔叔，婶子。”
男人叹了口气：“这两天辛苦你了，我跟大哥都赶着上班，今天也是抽空回来一趟……”说着又看看廖书凡，“你有同学能帮一把是最好。”
周砚跟他叔叔婶子也没什么话，大约是怕她爸妈，周洲也没出声，病房里七八人安安静静的有些诡异。最后还是男人开了口，糯糯的笑着：“我爸这两天还好吧？”
“挺好的。”周砚低着头闷闷的说了一句。
“哦……我们就来看看，等会有事……后面也辛苦你了……”男人说着又叹了口气，“哎……大哥也是……”说着犹豫了一下，试探似得瞥了他老婆一眼，有些吞吞吐吐的开口，“要不……我请两天假……”
“放屁！就你那工作还请假！”话没说完就被他老婆打断了，男人悻悻的闭了嘴。他老婆训完人又对着周砚笑了笑，说话利利索索的：“哎，我们实在走不开，我看也没什么事，你正好放假就看两天吧！”
周砚哦了一声没说话，依旧低着头。廖书凡听着就有些气不过，一股火窜在心里，直拿眼睛扫那女人，跟周洲长得还挺像，怎么这么狼心狗肺的。不过自己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廖书凡只好深呼吸一口气把一肚子话都憋回去。
病床上突然传来一声哼哼，周师傅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周砚赶紧走到边上，凑在周师傅耳朵旁边问：“爷爷，要什么？喝水么？”
男人也走了过去：“爸……”
周师傅又咕哝了几声，声音清晰了一点：“传啊……”
“哎……爸，周洲也来看你了。”男人应了一声，又去拉周洲。周洲站到床边上，抿着嘴不说话，眼圈还是红红的。周师傅抬了抬手想要摸摸她，声音大了点，哑着嗓子含糊不清的喊：“孙女……”
女人推了她一下：“跟你爷爷说，我们马上就要走了，下次再来看他。”
周洲撇着嘴，半天才说了出来。周师傅啊啊的应了几声，目光缓缓的移向男人。男人想说什么，挨着自己老婆的眼色，只好叹了口气，拉着周师傅的手拍了几下：“爸，我们走了啊，你多注意。”
“这就走？”廖书凡有些惊讶，本来以为他们怎么着也得待一会。
女人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声：“啊，还得赶回去上班，麻烦你俩了。”说着就推着男人往外面走。周洲抬眼看了看廖书凡，又看了看周砚，不情不愿的跟着出了门。
周砚依旧站在床边，看也没看一眼，就跟没听到似得给周师傅倒了一杯水：“爷爷，喝点水吧。”
周师傅叹了口气，撑着想坐起来，周砚赶紧摇起床头，慢慢的喂了小半杯水，又仔细的拿毛巾擦了擦洒出来的部分。廖书凡到底有些气不过，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婶子怎么这样啊。”
“习惯了。”周砚不咸不淡的说。
“这要是我婶子，早就跟她翻脸了。”廖书凡叹了一句，随后又意识到不妥，摸摸脖子闭了嘴，走到床边拍怕周师傅的手，“哎，爷爷你放心，他们走就走，我跟周砚陪着你呢！”
周师傅呜呜的咕哝了几句，周砚笑了一下：“他夸你呢。”
“这你也听懂了？”
“嗯。”
廖书凡一待就两个星期，中间周砚他爸打了一个电话慰问了一声就算是尽孝了，倒是廖兴国夫妇来看了一回，朱桥还帮着一起忙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夫妻俩就匆匆赶去北京了。
周师傅出院那天正好赶上学校报道，周砚本来想叫廖书凡回去，不过廖书凡坚持要一起，于是两人都请了个假。齐胜天跟廖书凡挺熟了，临走的时候还给他留了个手机号，说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联系他。
家里好一阵子没住人，水泥地上落了一层的灰，周砚一进门就赶紧打开了暖气，跟廖书凡把周师傅驾上床就拿了扫帚扫地。
“我来吧，你给爷爷铺下被子。”廖书凡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扫帚。
周砚看了他一眼，转身又回到床前，扭头说了一句：“院子也扫一下。”
廖书凡咧咧嘴，这几天他被使唤惯了，有时候简直觉得自己大概是周师傅的亲孙子。
被子从年三十就摆在床上了，这么些天闷在家里，一股霉味，周砚低头闻了闻，皱着眉就抱去院子里了，到自己屋里转了一圈，发现味道也不是很好，不禁有点发愁，家里没多余的被子了。
廖书凡正在院子里扫地呢，瞅着搭在晾衣绳上的两床被子，又抬头看看天，说：“这会也没太阳，你现在拿出来有什么用啊？风呼呼的……等会别冻上了。”
“透透气就行。”周砚拿了个羽毛球拍对着被子使劲拍了几下。
出院忙了大半天都没吃东西，这会几个人都有些饿了，廖书凡扫完地就要出去买吃的，周师傅慢吞吞的说了一声，周砚便冲他喊：“去买点西红柿跟白菜！”
“这个点去菜场啊？”廖书凡愣了一下，他原本打算随便买点饭就完事的。
“菜市场一天都开着的。”周砚说。
廖书凡只好往菜市场跑。平时经常会有小贩拎着小筐蹲在路边，不过这大冬天的又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只有隔着一条街的农贸市场还开着门。廖书凡一出门，街坊邻居就冲他喊：“周师傅出院啦？还好吧？”
巷子里的人都认得，有点什么事立刻就能传开，廖书凡跟他们也熟，也知道周师傅家这俩儿子名声不好，大年三十晚上出个事，指不定被传成什么样呢，所以只是笑笑：“嗯，没什么事了。”然后在街坊下一个问题还没张口前就一溜烟跑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