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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

  •   廖书凡说完这句就觉得怪怪的,刚才是一时冲动脱口就说出来了,现在怎么想怎么后悔,也不知道具体是为什么。不过周砚只是摇了摇头:“不用。”他也就没再说什么。
      张老头离这边不算近,要换两次公交才能过去,下车的地方是个老街道,两边都是光秃秃的梧桐树,街边一溜排的小店铺,门面都挺旧的。走了大概五分钟后,两人停在了一家茶叶铺子门口。天冷,张老头就裹着个大棉袄缩在柜台后头,大约是早上的困劲还没醒过来呢,眼皮子一上一下的打着架,边上放着一个小收音机咿咿呀呀的放着不知是什么戏曲。
      “张爷!”周砚喊了一嗓子,张老头猛地惊醒一屁股坐了起来,见着他俩,打了个哈欠又缩回去:“小周啊……我要几支笔什么时候能做好啊?”
      “在这呢。”周砚从袋子里掏出一卷笔帘往柜台上一摊露出来三支小笔。张老头瞅了一眼立刻就笑了,赶紧收起来,一边说:“好,好,到底是老周……”
      周砚往摆茶的柜子上随便扫了一眼,伸手就拿了一盒西湖龙井扔袋子里。张老头立马跳了起来,吹胡子瞪眼的就冲了过去:“不行不行那个太贵了!”
      廖书凡刚想跟周砚说拿个便宜点的吧,就看他一下躲开了张老头说:“你拿了那么多笔都没付过钱,拿你一盒龙井怎么了。”
      “老周教你的吧!”张老头个子不高,眼睛挺大,这回气的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眉飞色舞的比划,“我就知道这个老东西想宰我呢!这盒子茶比那几支笔贵多了!”
      “怎么就贵多了,这笔好着呢!”周砚不大乐意的护着袋子。
      张老头一瞪眼,推着两人就往外赶:“赶紧走赶紧走!别进来了!”说着又左顾右盼的生怕他俩再拿点什么。
      两人站在大街上,廖书凡就忍不住笑:“哎哟,这老头太有意思……”
      周砚扫了他一眼没有则声,转身往公交站走。廖书凡赶紧跟上去,一边还回头看看:“他居然跟你爷爷是同学啊,到现在关系也这么好。”
      “高中同学,以前一个大院的。”周砚说。
      廖书凡感叹了一声,又说:“哎,以后我俩会不会也这样?”说着又打量周砚,“你要是成了老头肯定还是这么沉默寡言的,人家说十句都放不了一个屁……也挺有意思的。”
      周砚笑了笑没有回答,过了一会突然开口:“老了更黑。”
      廖书凡还没反应过来,半天草了一句:“周砚!我发现你平时不说话,一说话怎么就周洲那个味道呢!敢情她那个是基因问题啊!”
      两人一路聊着天,大概周砚今天心情不错,破天荒的说了不少话,廖书凡正惊奇呢,突然就看他又不吱声了,两只眼紧紧盯着侧边的小店。廖书凡跟着看了一眼,就见两个男生在杂货店里买东西,也没什么别的,正奇怪呢,突然其中一个男生转过头来,见到他们一愣,随即就跑过来了。
      “周砚!”那人喊了一嗓子。
      周砚低着头,装作没听见似得往前走。
      另外一个男生也过来了,看了廖书凡一眼,又转向周砚,笑起来:“跟朋友逛街呢?这么巧。”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寒暄着,廖书凡对着两人没什么好印象,笑的太假,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他最在意的还是周砚的反应,一直低着头一声不出,像是在听,又像是心不在焉。两人说了一会,其中一个伸手拍了他一下,说:“你们走吧,东西别忘了啊!赶紧的,供不应求了!”
      等两人走了,周砚才松了口气,廖书凡看在眼里觉得不大对劲,问他:“怎么回事?那俩谁?感觉还有点眼熟。”
      “……嗯。”周砚只顾往前走,并不想回答。
      廖书凡就把他一把拉住了,正想说两句,突然想起来什么,一眯眼:“哎,我想起来了!那天中午在拉面馆门口碰见你跟俩男的说话……就是这俩吧,好像也是我们学校的?”
      “……两个学长。”周砚依旧低着头。
      “学长你怕成这样?”廖书凡有些不大高兴,他从心底把周砚当哥们的,但现在周砚这幅明摆了肯定有事却不愿意告诉他的样子怎么看怎么难受。
      周砚又不吱声了。
      这也是让廖书凡最头疼的一点,只要是他不想回答就会沉默到底,就算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估计都不会开口,这要生在抗日年代肯定是个合格的情报员。
      不过这回让廖书凡没想到的是,过了一会周砚还是开口了:“我们一起卖点雕刻字画之类的。”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不过廖书凡听懂了,笑起来:“嗨,那你早说不就得了,我还以为有人欺负你呢……哎,你卖什么雕刻?就是摆在你屋里那种?”
      “嗯。”
      “那俩看着不学无术的居然也懂这些?”廖书凡一拍他,“刚才你还说你写字不是为了钱呢!还不要我给你介绍活,原来你自己已经干着了……”
      “不是!”周砚突然抬起头,有点恼怒的扫了他一眼,声音不自觉的大了起来,“不是为了钱!”
      廖书凡被他吓了一跳,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周砚发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激动了起来,但还是说:“不是就不是吧……你叫这么大干什么……不过你还会生气啊!”
      周砚突然就蔫了,低着头紧紧盯着脚下的路,脸上红了红:“对不起……我没生气……你别,别在意……”
      听着他有点慌里慌张的道歉,廖书凡一咧嘴:“没事,不是欺负你的就好。”
      “要是呢?”
      “我揍得他妈都认不得他!”
      周砚突然就噗的一声笑了,那种情不自禁的出声的笑,这还是廖书凡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看他笑的这么开怀,依旧是莫名其妙的。
      周砚茸长的睫毛一抖一抖的,那么大的眼睛竟然眯成了一条缝,嘴角扬起来露出了两个酒窝,廖书凡一瞬间就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击了一下,这小子笑起来原来这么好看呢!
      元旦假期结束后不到一个月就是期末考试了,今年过年有点晚,赶上二月九号,高三的忙着一模,高二的就天天被老师叮嘱明年就轮到你们。
      廖书凡从暑假一开学就开始期待寒假了,每年过年他们都要回乡下爷爷家,廖书凡家里是个大家庭,七大姑八大姨都住在那边,每回过年老老小小的齐聚一堂别提多热闹。
      一月一过完高一就放假了,高三的还在补课,高二的年级主任说我们也不能拉下,于是硬拉着高二也补了两天,最后还是有学生打电话到教育局了才作罢。廖书凡爸妈要等年二十八才能回来,廖书凡想先自己回爷爷那,结果被他妈电话里一顿骂,只能乖乖的待在家里等着爸妈一起回乡下,整天跟许鹏他们到处晃悠,晚上去周砚家里吃顿饭,陈珺雯来约过几次都被他回绝了。
      年二十八的时候廖兴国夫妇终于回来了,作为补偿给廖书凡买了一个手机,说是廖书凡经常跟朋友出门找他也方便。
      廖书凡倒是觉得无所谓,周围认识的也没几个买手机的,他还真不知道能打给谁。
      年二十九的时候他们一家子才收拾收拾回了乡下爷爷家,廖兴国夫妇是自己创业的,也算他们那块小地方最出息的,所以每次过年回去家里都是满满的人赶来拜访。廖书凡的爷爷叫廖为生,以前是个老红军,七八十了身子骨还很硬朗,见着一家子回来就高兴,说话嗓门大的一条街都能听着。
      朱桥家离着廖兴国家不到一条街的距离,于是大年三十的中午廖书凡一家就在姥姥姥爷家里待着,晚上再去爷爷奶奶家里待着。
      一上饭桌廖为生就喜欢逗他:“什么时候带个孙媳妇回来啊?”朱桥就会拍他:“别听你爷爷的,高中不许谈恋爱啊!”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跟你妈好上了!”廖为生笑呵呵的看着廖书凡他爸。
      廖书凡只能干笑。
      要怪就怪他三个姑生的全是女儿,他算是廖为生的唯一儿子的唯一孙子,独门独只,廖为生那辈的老人多少还是有些重男轻女,总觉得只有廖书凡才是家里最亲的孙子,那几个外孙女毕竟算是别人家的了。加上他两个堂姐一个堂妹也都喜欢拿他开玩笑,每回年夜饭廖书凡都是重点调戏对象。
      “真没女生看上你啊,不可能吧?”黄琤琤笑嘻嘻的看他。这是他小姑的女儿,比他小两届,整天稀奇古怪的不知道在整些什么。
      廖书凡白他一眼:“有一个整天跟我对着干张口就喜欢损我的。”
      “一定是想引起你的注意!这叫傲娇!”黄琤琤来劲了,“谁啊?”
      “不是高中的。”廖书凡喝了一口水,随即差点喷出来,谁在这透明杯子里的倒的白酒!
      “不会是初中生吧!多大?”
      “十岁!”廖书凡没理会黄琤琤惊讶的目光,转身进屋里待着了。
      春晚还没开始,一家子还坐在桌边吃饭,廖书凡自己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盯着广告,这两天吃的太多,腰上肥了一圈。
      “我下去走走。”廖书凡在门口吼了一声。桌上全是男人们喝酒划拳的声音,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在下面等着吧,等会放烟花!”
      大约是今天不算冷,又或者是吃热了,楼下小风一吹还挺舒服的,廖书凡在屋外沿着田埂走了一会,老远就能看到不远处的空地上到处都是烟花的亮光。廖书凡干脆把外套脱下来系在了腰上,翻出了新得的翻盖手机玩起来。
      联系人里没几个,除了爸妈之外就只有几个同学家里的号码,廖书凡按了许鹏家的,打算拜个年。
      “喂!”许鹏妈妈接的电话,大约是声音太吵,吼了好大一嗓子,在空旷的田地上听着把廖书凡吓了一跳。
      “阿姨过年好!我是廖书凡!”廖书凡回吼了一句。
      “哦哦廖书凡啊!过年好!”许鹏妈妈扭头喊了一声,不一会电话那头就出现了许鹏的声音,老大一嗓子:“凡哥!”
      “许大仙!吃了没!”廖书凡继续跟他对吼。
      “草你喊什么大干什么!我耳朵贴在听筒上的!!!”许鹏叫了一句。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的扯了半天,许鹏被他妈叫去了才挂下电话。
      廖书凡低着头一下下的翻手机,看到了周砚家里的号码,拇指停在拨号键上犹豫了。
      打不打?
      廖书凡总觉得心里有些紧张,其实打个电话拜年也很正常,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串号码的时候心底的某个犄角旮旯里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愫,说不上来,却有些心虚。
      站在地头上愣了半天,廖书凡终于按下了拨号键,响了很久的一串滴滴却没人接听,估计家里也吵没听见,廖书凡想起来之前周洲说今天过年人都要回来。又等了一会,廖书凡差不多要放弃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喂?”一个熟悉的很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廖书凡心里却莫名的一颤,跟打了兴奋剂似得。“啊,周砚!你猜我是谁?”
      廖书凡憋着气等了两秒,结果就听啪的一声,接着传来的嘟嘟的忙音。
      周砚把电话挂了……
      “嘿我就……”廖书凡差点一口气没憋上来,又打了一个过去。这次倒是接的挺快,大约人还在电话跟前。
      “别挂!我是廖书凡!”廖书凡赶紧先自报家门。
      电话那边久久传来一声“嗯”,低沉又无所谓的,周砚式的嗯。
      廖书凡整理了一下思路,感觉有挺多想说的,也不知道从哪开始说,半天只憋出来一句:“给你拜个年!”
      又是很久的一串沉默,半天周砚说:“新年好。”
      两人对着电话各自沉默了。廖书凡急的抓耳挠腮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问吃了没显得太生疏,问放烟花了么又觉得太矫情。“我听着那边挺安静啊,周洲没在?”想了最后决定拿他妹开刀。
      不过这次的回答是廖书凡怎么也没有料到的。周砚说:“都在医院呢。”
      “什么?!”廖书凡一下愣了。
      “我回来拿东西,等下还要过去,先挂了。”周砚说着就要挂,廖书凡赶紧喊:“别急别急!怎么回事?谁进医院了?需要帮忙吗?”
      半饷周砚说:“你不是在老家么。”
      “在老家也能帮忙啊!你说怎么回事?”廖书凡有点着急。虽然周砚的声音听着跟平时没太大区别,不过谁知道呢,这小子向来都波澜不惊的。
      等了一会,周砚才说:“叔跟我爸吵了一架,爷爷一急就病了,在医院抢救呢。”
      “什么时候的事?晚上?你爸妈现在都在吗?”廖书凡听着似乎是刚发生的。
      “下午。”周砚说,“我妈回娘家了,我爸在。”
      “你没事吧?”
      那边沉默了很久,廖书凡的心就悬着。
      “这个是我刚买的手机号码你记一下有事喊我!”廖书凡忍不住一口气说完,生怕他又把电话挂了似得。
      不过周砚只是说了句好就不说话了,似乎在等他继续说。廖书凡犹豫了一下,声音缓和下来:“就算只是心里憋得慌也要记得给我打。”说完脑子就是一懵,刚才说了句什么?就跟没经过大脑似得话自己就溜出去了。
      “好。”周砚的声音听上去很轻。
      挂了电话后廖书凡蹲在田边,心里一阵烦躁,没由来的,说不上是为什么的烦躁。
      按理说周砚家里出了事自己关心是应该,却也不该这么急才对。大概是跟周师傅也很熟的关系吧,廖书凡想,接触了这么久,总觉得就跟自己半个亲爷爷似得。老人家的病总是说来就来,谁也预料不到,前一秒还好好笑着的人下一秒突然就不行了,这种事太经常。
      廖书凡想到了奶奶,奶奶走的时候也是突然一下子,下午还好好的晚上就被送到了医院,当夜就走了。那时候他还小,才五岁,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之轻。
      周爷爷也有七十多了,这个年纪的老人就像是一两岁的婴儿,一场小病也会让人心惊肉跳的,万一周师傅走了……周砚怎么办?
      周砚似乎跟他爸妈的关系很差。以前偶尔也听周师傅跟周洲提起过一点,似乎他爸妈之间的关系也不怎么好,两人都是出去打工,却不在同一个城市,隔几个月才寄那么一点钱回来。廖书凡不由自主的开始担心起来,万一周师傅出了什么事,周砚就跟孤儿没什么区别了。想到这又拍拍自己的脸,周师傅肯定没事的!
      “廖书凡!过来放烟花了!”家门口传来了他爸的喊声。
      廖书凡应了一嗓子,慢慢的往回走。一家老小都蹲在门口的空地上了,一大袋子的烟花挨个放,男人们酒劲刚好上来,都跟小孩似得笑着,女人们叽叽喳喳的在边上聊天。廖书凡站在边上看着,突然觉得,如果周砚也在就好了。
      要是周砚也属于他这个家……就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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