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绝天下》凌空长击

27、第22章 浮世如花看未真(下)

　　一行人穿过逍然殿，踏过玉龙桥，才出南冥宫宫门，却见一少女浑身缟素，俏生生站立在宫门前。
　　“教主驾到，闲人让道！”舒天按剑喝道。
　　那少女转过头，却是刚刚痛失严亲的方知秋。她在五云轩等到老父尸身入殓，忽见涬溟宫人马调动，探听到六残帮进犯绝情崖的消息，立即冲出去预备复仇。走到若化关却被郦殊挡了回来，说是没有教主之命，不得擅自行动。她百般求恳无用，只得退回南冥宫。正焦急万状时，听到这一声喝问，倒是一喜，忙上前行礼：“方知秋并非有心挡驾。但求教主允我一事，小女子感激不尽！”
　　“我知道你想报仇！”凌子逸掀开轿帘，道，“但我不会让你自寻死路！”
　　“凌公子？”方知秋抬头甚感意外，但立刻上前哀告，“先父惨死李六残之手，我纵然一死也得报此不共戴天之仇！”
　　不共戴天之仇！凌子逸心中一动，长叹道：“你杀过人没有？”
　　“我……没有！”方知秋陡觉身上一寒，“但六残帮之所以进犯绝情崖，都因我父女而起！凌公子若允我前去报仇，纵然只伤得一人，也算不负公子大恩！”
　　“方姑娘，”凌子逸冷冷道，“六残帮能犯绝情崖不是因你而起！我与李六残有个赌约，要在此一战。应战事宜已然安排妥当，不须搭上你一条性命！”
　　方知秋花容失色，猛地跪了下去：“我不是担心贵教……实力！我、我只是想报仇！”
　　南宫七看了多时，此刻上来拉她：“姐姐起来，别哭，我给你报仇！”
　　方知秋被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拉起来，一时不知所措。
　　凌子逸却扬声叫道：“百花堂堂主何在？”
　　“属下来了！”郦殊闪身出了若化关，笑吟吟道，“龙君休要怪我，人是你救回来的，我只能保证她走不过若化关！”
　　“你将她带到若化关，敢擅离一步，教规处置！”凌子逸放下轿帘，吩咐：“起轿，去花海！”
　　轿子抬起，南宫七也忙撇了方知秋，随轿离去。
　　郦殊看着不解的方知秋，笑道：“你别小看这孩子，十个方知秋都摸不着她一根毛发！”说着，强拉着她回到若化关，唤了两个女弟子守住她。
　　凌子逸来到醉月关，见五堂弟子已分驻其位，便继续前行。花海前瓠落屏下，石阵堂弟子正按九宫八卦方位打桩运石。彩裳七仙子穿梭其间，指挥布阵。轿子落地，凌子逸掀帘静观。南宫兄妹却跑进阵内乱转。
　　上官灵先见到教主，便出阵禀道：“龙君，此处先天无极阵，一个时辰告成！”
　　另六位堂主也都出阵，禀道：“属下拟在阵中再设一阵，龙君看看可好？”
　　“仅有两阵远远不够！”凌子逸眼中杀气一闪而逝，“先天无极阵威力有限，我要最具杀伤力的阵法！”
　　“依龙君之见，还须增设何阵？”上官云问。
　　“阵内再设五行、九宫、四相、两仪四阵！”凌子逸道，“记住，五阵相联处，死为生门，生为死路！”
　　“是！”
　　“上官七堂主！”凌子逸唤住上官灵，“你随我去瓠落屏侧另设八卦、六易两阵，合在一处，总称七杀阵！”
　　七杀阵！众人闻名都是一凛，急忙各自归阵。上官灵便留下按教主的吩咐布置八卦、六易二阵。
　　一个时辰之后，七杀阵雏形已成，凌子逸下轿巡视完毕，指挥众人将七阵联结起来，去掉各阵生门。又忙了半个时辰，方才大功告成。
　　一时间碎叶堂堂主已率部随六位护教赶到，同时带来信使堂的消息：“六残帮倾巢出动，沿途邀集□□高手，总有三百多人，距绝情崖不足十里。”
　　“知道了！”凌子逸戴上面具，率众绕过瓠落屏，列阵以待。
　　不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谷口传来，然后忘年忘义崖边乱纷纷跃下百余人。李六残为首，旁边立着高矮胖瘦各类人，中间还夹杂着一群身着缁衣、举止僵硬之人。
　　“无情龙君，老子今天带人来踏平你绝情崖，你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李六残见眼前只有五十多人，独眼大放凶光。
　　“一言九鼎！”凌子逸不经意一抬眼，触及那群缁衣人，但觉众人神情呆滞，目光诡秘浑浊，不觉大吃一惊，立即传音给澹台静颜：“澹台堂主，你且率部退至坐花关，调烈焰堂前来迎敌。再传令下去，幽魂堂速进七杀阵待命，赵总护教率存魄堂助守乱云岗！”
　　岁月童子率众而退，瓠落屏下只剩十余人。李六残先是一喜后又狐疑，转头朝前来助阵的各派高手道：“各位朋友，谁替我上去探探虚实？回头攻进他们总坛，头份功劳算他的！”
　　话声一落，三十多个装束各异的人一齐跃了出来，各自亮出兵器。
　　凌子逸见缁衣人未曾行动，心中一宽，便问六位护教：“这些助拳之人，你们识得几个？谁该杀谁可恕？”
　　“‘开阳手’季泰、‘恒山双雄’崔岭崔峰、‘夜枭’裘孟雷、‘铁扇公主’骆三娘、‘兰衫秀才’阴无极该杀！”
　　“‘笑孟尝’扈文显、‘秦淮三妖’、‘庐山四鬼’可恕！”
　　“少林叛僧善绝、禧度、禧通该杀，碧霞庄上下该杀！”
　　“‘关中五子’疯子、傻子、胖子、瘦子、珠子可恕！”
　　……
　　六人一一道来，各人名号半分不差，闻者颇觉心惊：玉龙教虽十年不问江湖事，却将江湖人底细摸得如此清楚，这“武林第一教”之称名不虚传！
　　善绝当先喝道：“各位还等甚么？各人命运各自掌握，岂容人家信口雌黄！”一跃而起，大袖兜风，向正在说话的唐唯程当头击下。其余众人见他动上了手，也都呼啦啦一窝蜂似地涌了上来。
　　风尘四友向来结阵自持，金鞭无敌不作理会，却有冯怨江双环脱手，接下善绝一击。四人身形一转，阵势展开，挡住少林叛僧及碧霞庄八名高手的攻势。
　　左右侍卫联手对付三妖四鬼再加一个笑孟尝，文远浩独战关中五子，辛诚盈截杀骆三娘、阴无极、恒山双雄，南宫兄弟分战开阳手、夜枭。
　　那李六残趁乱率众冲向瓠落屏后，才到屏侧，便见一片烈焰化作火海，挡住去路。李六残吃了一惊，叫声：“好热！”退后几步，拐杖一举，驱使缁衣人上前开路。
　　南宫七被师父拉在轿中未得出手，十分焦急，直嚷嚷：“师父，你不能言而无信！”
　　“我没说不让你去！”凌子逸一愣，笑着放开她，“去罢，千万小心！”
　　南宫七大喜，腾身跃出轿外，扑向一个满场游走戴着鬼脸面具的灰衣人，一边叫着：“给我面具！”一边伸手抓向他脸面。
　　那灰衣人“咦”了一声，道：“那来的小娃娃？到这儿舞刀弄枪的瞎混甚么？快回家去！”
　　“这儿就是我家！”南宫七笑嘻嘻道，“你不也在这儿鬼混吗？为甚么只叫我回去？”她一抓不中，折身又扑上去，探他颔下胡须。
　　灰衣人环顾四周，也嘻嘻一笑：“小姑娘，你追得上我，我就把面具送你！”他头一缩，然后身子全部舒展开来，足下生风，直蹿出去，满场乱转，时不时还推你一掌，踹他一脚。
　　南宫七人小心傲，见他身法奇妙，不甘示弱，随后跟上，在刀光剑影之中上蹿下跳，紧紧追逐着他的身影。
　　凌子逸自小徒儿出轿始，手内便紧扣了一把棋子，准备随时应急。待等见到灰衣人奇特的身法，一时生疑：这鬼面人身法好生熟悉！片刻之后，他便想起一个人来，不觉又好笑又好气，遂用狮子吼的内力传音到他耳中：“清尘子，不得在此胡闹！”
　　“谁？谁叫我？”灰衣人吓了一跳，停步左右观望。
　　南宫七得空扑过去，一把揭开他的面具，露出一张须眉俱白、望之可喜的脸。
　　凌子逸见面具下现出红馥馥的面皮，不觉一笑，继续传音：“大哥，听不出兄弟的声音么？”
　　“啊呀，好兄弟！”清尘子大喜，平地蹦起三丈，转了几转，直奔轿而来。
　　两名充作轿夫的教徒一齐拔剑相向。凌子逸忙挥手令他们退下，取下面具，迎向清尘子：“大哥，别来无恙乎？”
　　清尘子一头撞进轿中，险些撞散轿子，忙又退出来，大笑道：“好兄弟，原来是你做了玉龙教的教主！妙哉！妙哉！”
　　凌子逸回手戴上面具，问：“大哥为何与六残帮混在一起？”
　　“我想进绝情崖转转！”清尘子抓抓头皮，咧嘴一笑，“不跟那帮小子混在一起，那敢闯进来呀？”
　　“我准备将六残帮一网打尽，险些连你也捞进去！”凌子逸失笑道，“也真亏你有胆量！两个门派争斗，跑来踩浑水！”
　　“你怎么收拾这些僵尸？”清尘子不相信地指着那群缁衣人。
　　“僵尸？真是好名字！”凌子逸飘身下轿，道，“大哥且替我看住七儿——就是抢你面具的小姑娘！今番我要大开杀戒了！”
　　清尘子只好疑疑惑惑地追上到处乱蹦的小娃儿，一老一少两个在人丛中左打一拳，右击一掌，弄得众人气怒不已，苦不堪言。
　　凌子逸身形一起，大喝一声：“风尘四友、辛护教，时机已至，不得恋战！”手中冷情剑出鞘，白芒过处，禧度、阴无极眉心中剑倒地。
　　辛诚盈与风尘四友见教主出手，精神大振，奋起神威，连下杀手。凌子逸身法迅疾，翩若惊鸿，剑法精妙，矫若游龙，所过之处，有死无生。余人无不心慌，掉头欲走，却被风尘四友与千幻观音毙于掌下。
　　凌子逸又一掠而起，长剑挥出，将关中五子逼出圈外。文远浩立即一扇扇向扈文显，将他逼退数步。风尘四友也来助阵，鞭、环、刀、剑齐出，三妖四魔招架不住，连连后退。
　　辛诚盈赶至南宫兄弟身边，一掌劈断季泰右臂，南宫碧补上一剑，开阳手登时了帐。裘孟雷脱身不及，被千幻观音一掌击碎天灵盖。
　　凌子逸纵声长啸，跃回轿中。左右侍卫向瓠落屏一冲，那高可参天的石屏“呼啦”一声洞开一道月门，众人簇拥着轿子一阵风地冲了进去。
　　三妖四鬼等人追上前去，却听轰隆一声，石门关闭，屏前飞沙走石，迷雾四起，十数人眼前所见一派混沌，陷落一座石阵。
　　那群僵尸昂然冲进火海，渐渐将火势压了下去，李六残闻得身后连声巨响，回头已不见了那一干争斗之人，自是疑惧各半。片刻，听见一声尖啸，炸开一支响箭。李六残大喜，拐杖一顿，怪叫一声，指挥帮众随僵尸踏火而进。他兵分两路进攻绝情崖，响箭是进攻顺利的信号。
　　凌子逸等人脱身回到花海，便见幽魂堂主与石阵堂主都迎上来：“一切准备就绪，但等龙君令下，便可痛下杀手！”
　　“烈火阵烧死三十六人，已然力尽！”项炙急掠过来，“请龙君示下，在何处燃起毒火？”
　　“启动七杀阵，毒火封门！”凌子逸冷冷一笑，飞身出轿，“石阵堂熟悉阵势，尽量将入阵之人引向毒火门！”
　　“是！”项炙与上官七姐妹迅速隐入阵中。
　　“六残帮中缁衣人被称作‘僵尸’，悍不畏死！”凌子逸看向幽魂堂主，“偏劳宰父堂主对付这群心智迷失之人！”
　　宰父卿打了一躬：“绝不辱命！”
　　“除恶务尽！”凌子逸环顾左右，“今日须放不得六残帮一人！”
　　众人应声退下，散入阵中。清尘子却念声：“阿弥陀佛，乖乖不得了，小道开不得杀戒！”
　　凌子逸不觉一笑：“七儿，陪你师伯回涬溟宫！”
　　小姑娘拉下面具，撇撇嘴，拉住清尘子的衣衫：“师伯，我带你去鹤舍看白鹤。”
　　凌子逸目送二人离去，便飞身入阵，仗剑拦住李六残的去路。李六残与帮众不懂阵法，伤亡惨重，见到他立刻红了眼，咬牙切齿道：“你杀了我这么多弟兄，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奉陪！”凌子逸剑鞘一点地面，飞身掠起，长剑幻出漫天剑影，刺向他眉心。
　　李六残右拐一架，挥左袖卷他脖颈。凌子逸往旁一闪，回身又是一剑刺他前胸。李六残袖子卷上木桩，忙松开，举杖挡在胸前。凌子逸剑到中途，陡然上挑，剑尖从杖身掠过，刺中他的眉心。
　　“不！”李六残大叫一声，“我不会输！我最多再伤残一处！”大叫声中，眉心血花溅开，他慢慢地倒了下去，瞪着那只独眼。
　　“我不会让你改名叫‘七残’！”凌子逸只看了他一眼，回头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