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和尚，看什么看！》平头哥

3、逃跑

　　楚无期一身红衣倚在树边，在绿叶衬托之下打眼得很，那和尚自然瞧见了。然而他却不发一言，只默默走到天机堂前，一身素衣孑然而立，淡漠眉眼于楚无期身上轻轻扫过，未做停留。
　　楚无期挑眼打量着他，见他立于几丈之外，背对自己，似乎是在等什么人。过了半晌，那个挺拔身影竟然一动也未动，楚无期有些好奇，向着侯在门前的小混混努了努嘴，小混混立刻俯首凑了上来，说道:
　　“楚哥，有什么吩咐？”
　　楚无期用下巴指着不远处的修长背影，低声问道:
　　“这小和尚是打哪儿来的？是不是镇东边那家小庙里的啊？”
　　小混混打量了几眼，摇头说道:
　　“我家便在镇子东边，那庙里只七八个和尚，个个我都识得，但这人瞧着面生得很，或许是云游到咱们这处的游方和尚吧。”
　　楚无期挑了挑眉，没再说话。小混混又回到堂前侯着，屋子里还没有一点动静，不知那小厮何时才会出来。楚无期无聊的很，一边在心中腹诽着那尚未谋面的王相师，一边摘了片翠绿的柳叶，搁在唇间，随口吹了起来。
　　楚无期小的时候，曾经和外祖母一起在乡下的田园间生活过一段时间，一片小小的柳叶，他就可以吹出许多种不同的调子。婉转的声音自唇间倾泻而出，果然悠扬动听，一时之间，似乎将树上的啾啾鸟鸣声都比了下去。
　　那和尚的身影微微一动，似乎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可是却再没有多余的动作了。楚无期没有在意，吹了几声便随手将柳叶儿扔掉，不耐烦地高声说道:
　　“这王相师到底见不见客，好歹也差人出来说一声啊！”
　　话音方落，小厮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他向着楚无期的方向瞟了一眼，面色似乎颇为不满，说道:
　　“喊什么？求见我家先生的人那么多，从没有你这般不懂礼数的！”
　　小混混立刻躬身，讨好道:
　　“劳烦小哥通报，不知王相师今日见客不见？”
　　小厮微扬着鼻孔，话里倒是平和了一些:
　　“王相师说有缘人已到，教我现在就请他进去。”
　　楚无期勾起嘴角，很大度地原谅了小厮刚才的傲慢态度，晃悠着便要入内。然而一条腿还未迈进门槛，却教一只手给拦住了。抬眼，那小厮冷着脸瞧他，哼道:
　　“谁让你进来了？”
　　楚无期先是一愣，随即皱眉:
　　“不是你说要请有缘人进去的吗？”
　　“我确实说了这话，不过我可曾说过有缘人是你吗？”语罢，小厮面向另一边，双手于胸前拱了拱，语气俨然恭敬了许多:
　　“王相师请小师父入堂中一叙。”
　　楚无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那一直未说话的和尚此时微微颔首，立掌于胸前，说道:
　　“多谢施主。”
　　楚无期就这么眼睁睁地瞧着那和尚跟随小厮走进了天机堂，随后大门便“啪”的一声，紧紧关上了。
　　他目瞪口呆地盯着金丝楠木做的气派大门，在一旁小混混小心翼翼的目光之中，幽幽吐出了一个字:
　　“操！”
　　虽然小混混并不明白这个字确切代表着什么意思，然而从楚无期咬牙切齿的表情之中，仍然能猜到几分。他咳了两声，小心地赔着笑，说道:
　　“楚哥，看来今日是见不到王相师了，我看咱们不如改日再来拜访……”
　　楚无期叉着腰皱着眉，一副蛮横模样:
　　“不就一算命的吗，你说他狂什么狂啊？老子都亲自上门了，这还不够有诚意？！凭什么那个小秃驴可以进去，我就不行啊？老子哪点不如他，为什么他就是有缘人？！我承认，他头确实比我圆，但是我头发还比他多呢！”
　　小混混哭笑不得:
　　“楚哥，王相师是看破天机之人，这是否是有缘人，也只有他说了才算……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楚无期不想在这个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的异世界再多停留一天，他满心想着的只有怎样回家，而目前看来，这个天机堂里的王相师，就是他最大的希望。
　　这些天里，他接触过的人中没有一个说这王相师算得不准，在众人口中，他俨然是一个神机妙算、得窥天道之人，而这样的人，或许可以算得出他的来历、他的身世、甚至是他回家的办法。因此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他就绝不会轻易离开。
　　楚无期略一思量，便挥挥手说:
　　“你先走吧。”
　　小混混闻言像是得了大赦一般，脸上满是喜气，弯腰道了一声“多谢楚哥”，便一溜烟儿跑没影了。楚无期望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索性两腿一盘，坐在了天机堂的大门口，思量着到底该如何见到那王相师。
　　此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柔和了许多的阳光洒下来，在地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这天机堂不在闹市之中，四周一片寂静，楚无期百无聊赖地望着随微风轻轻摇摆的柳枝，心中正兀自烦恼，忽听得身后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扭头，那和尚正从堂中走出，楚无期立刻跳了起来，可尚未来得及动弹，门又很快关上了。
　　楚无期眼疾手快，跨步挡在了和尚面前。
　　和尚似乎没想到他还未离开，一时有些讶异，停住脚步，定定瞧着他。先前二人只在茶馆里有过一面之缘，在树下时又是远观，此时面对着面，楚无期得以好好将他打量一遍，心中不由得暗自惊讶。
　　这和尚面如美玉，丰神俊朗，眉眼间清冷似仙人，好像随时都能乘着清风，飞上天去。这样的人，当和尚真事有点可惜了。不知道为什么，楚无期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在他愣怔的时候，和尚开了口，仍旧是和茶馆中一样低沉温润的嗓音:
　　“施主在此处拦住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楚无期回过神来，恢复了混混模样，故意用吊儿郎当的语调说道:
　　“和尚，那个王相师为什么让你进去？”
　　“一切万有，皆是因缘所生，如今我之因缘俱到，自然可见相师。”
　　楚无期皱了皱眉:
　　“什么万有什么因缘的，小秃驴，少拿你们和尚那套唬我！”
　　楚无期的话里带着些不耐烦，毫无客气模样，但那和尚面色不变，仍旧用清冷语气说道:
　　“青城门修的虽是道家仙术，可毕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正派，其下弟子怎的连万有因缘这等佛门之中最为便（biàn）宜的说法都未曾听过？”
　　听到“青城门”这三个字，楚无期立刻紧张起来，盯着和尚的目光带了些狐疑:
　　“你怎么知道我是青城门的人？”
　　和尚没有回答，淡淡道:
　　“我尚有要事在身，还请借过。”
　　楚无期动也未动:
　　“你还没回答我。”
　　和尚盯着他瞧了片刻，像是在确认他并非玩笑，方才开口说道:
　　“我是法空寺弟子，自然熟悉青城门人的衣着。”
　　“法空寺？什么法空寺？”楚无期面露疑惑。
　　和尚面上终于现了一丝奇怪神色，疑声问道:
　　“你是青城门弟子，怎么会未听说过法空寺的名号？”
　　听这和尚的语气，他所说的法空寺好像和青城门有什么非同寻常的联系。如果是之前的楚无期，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可是现在的楚无期没有一丝一毫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和尚这一问，他自然也答不出来。
　　只见他掩饰一般咳了一咳，用手搓着鼻子，说道:
　　“我当然听说过。”
　　和尚淡然目光仍旧落在他脸上，让他越发心虚。为了不露出马脚，楚无期侧身让出一条路，说道:
　　“你不是有事吗，怎么还不走？”
　　和尚没再说什么，微微一颔首，沿台阶而下，挺拔身影很快消失于石子路的拐角处。
　　西边的日头又沉了一分，寒气渐渐升起，远处已经有人家亮起了门前的灯笼。看来那小混混说的倒是不错，今日恐怕真的见不到那王相师了。
　　楚无期无奈，只得晃悠着向永乐街的方向走去。夜色愈浓，华灯初上，不少人家飘出了食物的香气，一阵阵钻入楚无期鼻子里，勾得他馋虫大动，肚子咕噜噜直响。
　　他正琢磨着今晚是去老板娘家拿几个包子，还是去街西边那家小店赊一个烧饼，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身后似乎有人在跟着他。
　　那是一种直觉，在穿越之前，楚无期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第六感如此敏锐，但是自从成为了这个世界的楚无期后，方圆数里之内，只要有像今日那和尚一样拥有强大气息的人接近，自己就会立刻察觉，这似乎是这个身体的一种本能。
　　看来跟着自己的人，恐怕也是修真之人。
　　楚无期心中警惕起来，但是面上仍然保持着放松姿态。他继续慢悠悠向前走，同时留心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心中挑选着最佳逃跑路线。不管如何，先跑了再说，万一这人是青城门派来捉他回去的，那岂不是亏大了？
　　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就在他正要钻入一条隐蔽的小巷时，一只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肩头。楚无期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却好像有意识一般，条件反射地向一旁滑去，同时一手扣住那人手腕，用力一拉。
　　体内气息开始波动，楚无期知道自己身体里有那些修行人所说的真气，可是他却不知道要如何运用，只能以力相搏，想要挣脱那人，趁机逃走。
　　“师兄，是我！”身后的人突然出声，话里似乎并无敌意。
　　楚无期微微一愣，那人已将手撤回，一把拽了他的手腕，将他拉入阴暗的巷子中。
　　借着外面射进来的微弱光照，楚无期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包裹在一身黑色袍子里的少年人，脸也被阴影遮住了一半，看不清楚。
　　楚无期皱着眉头看他，眼中警惕之意不减分毫。
　　这人又说道:
　　“是我，小七啊！”
　　楚无期自然不知道这个叫做“小七”的少年是谁，不过方才听他叫了一声“师兄”，看来应该是青城门的人。
　　楚无期隐藏起心中思虑，顺着他的话说道:
　　“小七，你怎么来了？”
　　少年果真没有起疑，匆匆将身后背着的一个包裹塞入他怀中，警惕地向外看了几眼，才又说:
　　“师兄，子夜一到，掌门就要派人下山寻你了，如今门内各峰的长老均将此事视为大逆不道之举，师父可以饶你一次，但不能再保你第二次了，你一旦被抓回去，恐怕凶多吉少。”
　　楚无期皱眉:
　　“你说他们今晚会派人来抓我？可是我下山已有十天，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派人下来？”
　　“整个永乐镇都在咱们青城门的护山阵法之内，阵法是紫竹峰若虚道长布下的，你若是想要逃出去，他必定会有所感应，自然不必兴师动众地下山寻你。”男人说，“师兄，幸好你没有擅自出逃。”
　　“那为什么又要在今夜派人下山？”
　　“今夜子时便是月圆时分，师兄你忘了？”
　　楚无期闻言抬头望了望天，圆月自当空，洒下一片柔柔光辉，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难道这镇子上每到月圆时分还会有狼人出没不成？他暗自思量，少年见他不语，便有些着急地说:
　　“月圆时分是阴气最盛之时，也是护山法阵最为薄弱之时。到时潜伏在永乐镇周边山中的精怪皆会伺机而动，你要想逃出去，只有趁着这个时候，他们自然也要在这时来抓你。”
　　楚无期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我该怎么逃？”
　　“一直向东走，穿过东边的翠芽山，那里是法阵最易突破的地方。今夜山中精魅尽出，妖气可以暂时将你的气息掩去，师兄，一定要在子时结束前逃出法阵，否则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少年说，“拿好这个包裹，里面是二师兄替你准备的银两和衣物，还有一些你的贴身之物，现在就走。”
　　楚无期很感谢面前的这个少年，虽然在他看来，这少年只是个陌生人，可从他眼神里流露出的那份关切之情，楚无期却能清晰地感觉到。
　　他不由得拍了拍少年的肩头，说道:
　　“小七，多谢。”
　　转身欲走，少年却又叫了一声“师兄”。楚无期顿住脚步，就见他又说:
　　“师兄，二师兄还有几句话，要我带给你。”
　　楚无期完全不知道他口中的“二师兄”是谁，便沉默着不说话。
　　“他说，你一个人在外面，万事要小心，切不可轻易泄露身份。他自始至终都不信你会做出那样的事来，他定会调查清楚，还你清白的。”
　　楚无期一头雾水，只好点头说道:
　　“那好，替我谢谢二师兄。”
　　“还有些话，二师兄说他写在了笺上，就在包裹里夹着。”
　　“好，我知道了。”楚无期抬头看天，直觉告诉他，时间不多了。
　　少年裹紧袍子，潜入了夜色之中，很快消失不见。楚无期小心翼翼地扫视着周围，确定无甚异常后，背着包裹向东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