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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霓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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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是繁华的古都,亦是这个江南王朝的帝都。
七月七善男信女涌在大街上,金陵人满为患。
人群虽乱,却似乎朝着一个方向涌动。
“快点快点,去晚了就看不到了。”
“唉,不过是个烟花女子罢了,何必有这么多人去看?”
“你说的是什么话。烟雨暗千家的当家花魁,千金难求一面。今日花魁姑娘竟然在大堂内设高台跳惊鸿舞,且不收钱。这等好的机会怎能错过。像你我这样穷困的书生哪里有钱得见花魁?”
“花魁又怎样?还不是烟花女子,逢场做戏,自命高洁,背地里却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
“哎呀,你们再吵下去,烟雨暗千家的门都别想进去了。”
不知是谁说了这句话,方才争的面红耳赤的两个书生瞬间安静下来,努力的扭动身体,向着烟雨暗千家的方向艰难的行进。
金陵城的男子怕是会云集于此吧。或许还有一些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也会乔装隐在人群中看看那个将世间男子迷的神魂颠倒的烟花女子究竟是多么的国色天香。
茶杯中的水凉了,幽幽的几片茶叶落寞的浮沉在水中。紫檀木的香气和着茶香一同氤氲在空气中。
“该来的,还是来了。”女子转身,方才落寞的脸上此刻却如春花绽放。
拢了拢鬓角的青丝,女子嫣然一笑。眼波流转间,顾盼生情。
三月的桃花有多美,她就有多美。
“残夕姐姐。妈妈在大堂内等你。”丫头的声音和着敲门声一同传进女子的耳朵里。
她是残夕,是烟雨暗千家的当家花魁。
她是残夕,是在大堂设高台跳惊鸿舞的女子。
她是残夕,是一个拥有仙力却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的女子。
“知道了。我马上来。”残夕轻答。
烟雨暗千家的大堂内人头攒动。
“残夕,残夕”声浪此起彼伏。
大堂的中央一根高高的柱子撑起一方高台。雕花的红漆木,镀金的高云台。颤巍巍的立在那里,仿佛风一吹,便要随风而下。
“你说,残夕姑娘当真是要在这上面跳舞吗?”
“会吧。不然他们花这么大力气做这高台干嘛?”
“可是,这上面看着好危险,万一......”
话音未落,一抹雪白的身影便向高台乘风而去。
“残夕不才,承蒙各位赏脸聚于此。现在,我便兑现我的承诺。”残夕声音不大,可每一个字似乎都打在众人心上。
衣袖飘飘,舞魅翩翩,素手流转,眼波生辉。
高台一颤一颤,残夕的舞步温柔似水。
高台剧烈晃动,残夕的舞步猛烈如虎。
能将温柔与刚猛融成一体的,她是南唐第一人。
高台中央缓缓升起一朵七瓣莲,她足尖轻点,便已飞身而上。
赤脚踏上莲瓣,却仅用足尖着瓣。
束好的长发一瞬间散开,三千青丝,倾泄而下。
“雨下江南纸烟花
金陵城里繁华下
候君百年无悔怨
一日一曲恋欢颜
可知君心似我心
不等来年
携手笑红尘”
歌曲悠悠,宛如天籁。台下众人痴了。
这绝美的女子,歌喉也如此温润。三年前她来到烟雨暗千家,便成了花魁,可那以后她只以面纱示人。再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容。可即便隔着面纱,他们都知道,她,是绝美的。
如今,残夕不仅不戴面纱,反倒展歌一曲。众人如痴如醉,陷在其中不能自拔。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好一支惊鸿舞!”不知何时门边倚着的一位年轻公子出声道,勾回众人神思。
回头望去,人群齐刷刷地跪下。
“草民拜见六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公子是李从嘉,是南唐的王爷,是将来的帝君,是她心心念念,倾尽一生要救赎的人。
高台上的残夕睥睨众人,也包括他。她迎上他探寻的目光,微微一笑,从高台上倾身而下。
也是足尖着地,她轻轻的走向他。
一步一步。
走向她的未来,走向她的依靠,走向她的宿命。
“残夕,见过王爷。”她慢慢地屈膝,头却骄傲的扬起。
李从嘉怔怔地看着她,仿佛时间凝滞,又仿佛一眼千年。
他和她,早该是相识的。
“你可愿跟随我?”他问她,没有用“王爷”自称,而是用“我”
他想,在她面前,自称王爷是对她的一种污蔑。
“王爷可知前唐朝有一支舞,霓裳羽衣曲。此舞失传已久,听闻南唐六王爷工于音律,若是王爷能将羽衣曲复原,残夕定当以舞相伴。此生追随王爷。”她的声音不大,却在烟雨暗千家掀起波澜。
霓裳羽衣曲,是李隆基和杨贵妃所作。大唐灭亡后,便已失传,如今,残夕要李从嘉谱出霓裳羽衣曲,这也太难了。
李从嘉笑着看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可是她知道,他会的。她是坚信他的。
“三天后,我来迎你。”
他转身离去。
残夕转身飞上高台,对着那抹背影盈盈一拜。
我们,终于要纠缠了。
九幽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姑娘,可满意?”
九幽是残夕的侍女。这十几年来一直跟着她,不曾离弃。
“九幽,尊神会怨我吗?”残夕垂眸,声音低低。
“神尊不插手人间事,姑娘此番算是了却前尘宿缘。”
“前尘宿缘?前尘宿缘?哈哈。前尘宿缘。”残夕飞下高台,一步一步走向门边。
她脚踩过的每一块地板上都开出一朵莲花。
妖艳如她。
三天时光对残夕而言不过是闭眼睁眼的瞬间,在时光的长河中,这三日微小到似乎不曾存在。这三日却是她过的最惬意也最煎熬的日子。
她惬意今后有他。
她煎熬今后只为他。
她的世界,只有他。
她的宿命,只有他。
三天后的清晨,残夕还在睡梦中,耳边隐约泛起丝竹声响。似天籁婉转,如世间哀怨。像一件华丽的羽衣,罩住了她。
霓裳羽衣!
她猛的从床上坐起来,细细听着。是霓裳。
“姑娘,李公子已在大堂里等候了。”九幽如出谷黄鹂的声音唤回残夕的思绪。
的确,今日是三日之期,他是来接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懒懒的起床梳洗,随随便便从橱子里拿出件衣服穿上,她便下了楼。走向了她的使命。
“王爷倒是准时,这清晨,不知有多少人沉醉在王爷这首曲子里。”略略一笑,轻盈的脚步便迈向了他。盈盈一拜“草民残夕,拜见王爷!”
李从嘉慌忙扶住她,“倒是姑娘客气了,这清晨,怕是扰了姑娘美梦。”微微停顿“你可唤我从嘉,不必生疏的叫我王爷。”
残夕迎上他的目光。他的重瞳中散发的光芒将她笼罩,她告诉自己“这个人,一定不能死。”
“我说过,你奏曲,我便以舞相伴。”残夕推开他,慢慢走到一旁空旷的地方,轻轻点着足尖。李从嘉的玉笛已放到嘴角。
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
人们不会忘记,公元954年七月初七这天,发生在南唐帝都的烟雨暗千家中一件事,不会忘记那两抹雪白,一抹灵动,一抹高贵。
多年后回想起来还是会感叹,真是一对璧人。
那一年的李从嘉,只是个十六岁的王爷。在遇到娥皇前遇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