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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   新项目的策划完成得差不多,进入了取材阶段。部门分为几个组,各自负责几个采访对象的跟进。此次的客户是江城大大小小的餐酒吧,大多夜晚开业,如果要拍摄酒吧日常营业的场景,免不得要加班。

      部门同事叫苦连天。白玊这组上午刚发送了采访预约,下午便收到回复,说晚上可以进行采访。她刚加上许向弋的微信,给他发去消息,说自己晚上不会很早回家,发了个红包让他点些外卖。他没收钱,说有晚上兼职,管饭,下班还得回原来的住处拿点换洗衣物,估计结束也不早。

      白玊没再过问。

      跟同组的同事简单解决了晚饭,他们便赶往江边的商圈。临江的商业区有家新开的酒吧,是他们此次需要探访的对象。酒吧叫做“半叶舟”,尚未开业,没有顾客,进门便是昏暗的蓝紫色调。

      他们向领位的服务生说明情况,服务生带他们去二层贵宾区:“老板为你们准备了饮料,请稍待片刻。”

      一楼有一大块区域放置着各种音箱设备,灯光也更为绚丽,大约是个表演舞台。此刻正有人员负责调试,从二楼望下去,视野不错。

      没过多久,“半叶舟”的老板单手托着一只深棕色餐盘走上楼梯。餐盘中立着两只酒杯,其中一只装着红橙渐变的饮料,另一杯则是蓝紫渐变。餐盘稳稳落在桌面上,他将红橙色的那杯放在白玊面前,另一杯放在她的同事面前。

      “两位晚上好,我叫邵方庭。”来人蓄着一头微卷的长发,束在脑后成一个低低的马尾,有几绺稍短的坠在耳边,随着他俯身的姿势垂落在侧。

      白玊和同事起身与他握手,“邵先生您好,我们是《遇见》网络杂志的记者。”

      “我们不用太拘束,随意就好。”邵方庭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两位可以先喝点饮料,都是不含酒精的特调。我向两位介绍一下酒吧的情况,随后再领两位参观拍摄。不必担心,今晚的客人都是我的朋友,不介意在镜头前露脸。”

      “多谢。”白玊拿起饮料啜一口,是红柚与橙汁的混合口味,不是很甜,略带一丝柚子的苦味,意外地清爽。

      邵方庭向他们介绍了酒吧的概况。

      江城是个闲适的城市,小酒馆特别多。饭后在江边散散步,也许都能听到从酒吧传来的歌声。受欢迎的乐手们通常一晚上背着设备转几个场子,久而久之便混成了一个圈子,拥有了固定的受众,一些场地较大的酒吧或是live house有时会为了招揽顾客,会专门给他们举办小型的演出。

      相比之下,没什么门路的新乐手少有出头机会。而“半叶舟”建立的初衷,正是为了给新乐手提供表演机会。

      邵方庭领他们下到酒吧一楼,在一堵照片墙前站定,“这个酒吧是我的一个朋友提议要开的,大多都是他的主意,我负责出钱。原本他定的酒吧名叫做‘一叶舟’,但那个朋友在半年前因为意外去世了,我就把他想的酒吧名改成了‘半叶舟’。”

      “以前他自己也有个乐队,在他出事前阵子解散了,”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张框在最中心位置的照片上,沉思良久,才喃喃自语般说,“归根到底,我做这些,不过是为了完成他的愿望罢了。”

      白玊看向那张照片,是一张自拍。里面一共四个人,都带着面具,半蹲在舞台前与观众合影。

      隔着面具,她看不清每个人脸孔的表情,但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朝气,他们一定是快乐的,即使挤在特别狭窄的舞台上,稀疏的人群前,他们也用力地笑着,汗水从他们的肩膀和手臂上流淌下来,浸透了衣衫。

      取材结束,差不多晚上八点一刻。邵方庭送白玊和她的同事出门。白玊与他再次握手,“邵先生,非常感谢您。我们具体的策划方案会在周五前发给您。”

      邵方庭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虎口,“听白小姐的口音,像是来自溪口市?”

      白玊一愣,“是的,我和妈妈七年前才离开溪口,我是上大学来的江城。”

      “我也是土生土长的溪口人,之前在三中读书。”

      白玊嘴角的笑容突然僵了一下,才道:“原来邵先生跟我是老乡,三中很好,一本率很高。”

      邵方庭拿出手机,“溪口跟江城离得挺远的,能见到老乡不容易,我们不如加个微信?”

      “好。”

      邵方庭为他们叫了车,把他们送上车才进门。出租车上,同事打趣白玊,“小白,那位邵先生是不是挺不错的?”

      白玊道:“那位是客户。”

      同事说:“项目完了,还可以做朋友的嘛。”

      白玊笑了笑,没再回答。

      到公司放完设备就能下班,白玊想趁着附近的面包房没有打烊,去买点吐司当早餐。面包房在商场底层,临近关门,货架上的面包不多,倒不用她再纠结选那种口味。她很快地拿了坚果吐司和巧克力夹心面包,掏手机结账。

      解锁手机时发现,有几条未读的微信,其中一条是她与邵方庭成为好友后的打招呼,其余的来自许向弋。白玊匆忙付了款,走出面包房。

      外面下了点小雨,白玊站在面包房外有雨棚的地方,简略地回复了邵方庭,而后她点开许向弋的消息。他说他已经到家,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又说天好像下雨了,问她有没有带伞,需不需要他来地铁站接。

      白玊回复说快坐上地铁了,不用过来接,让他早点洗澡休息。

      这会儿雨势渐渐变大,她在包里找伞。她伸手探到包底,原本应该放着一把折叠伞的地方空空如也。她才想起,昨天晾在阳台的折叠伞忘了收进包里。她侧靠着面包房的玻璃,轻轻搓起鞋尖沾上的泥。

      有点无措。

      思索半晌,雨未见停,反而下得更大。白玊对着变暗的手机屏幕叹了口气,决定直接冲进雨里,一鼓作气跑到地铁站。转身之时,她差点撞上一个女孩。

      女孩身穿黑色露肩裙,手臂挂着各种品牌的提袋,一手捏着喝了半杯的星巴克,原本在看手机。

      “对不起。”白玊连连道歉,吐司袋的的提环勒到被烫伤的手背,刮出本该休眠的痛感。

      黑裙女孩没应声,放下手机,睨着眼打量她。描绘精致的眉梢微微挑起,夹杂一丝玩味的哼笑:“宋泠?”

      白玊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猛地攫住,霎时间她脸孔煞白,一滴冷汗沿着额角滑落到鬓边,“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黑裙女孩交叉手臂搁在胸前,靠近了一步,昂起下巴,缓慢地吐字:“是么?”

      “露露姐,”一个更加年轻的小姑娘跑着过来,挽上黑裙女孩胳膊,“我付完钱啦。我看上那件没有我的尺码,就买了别家的……诶?”她看到逆光里僵硬站着的白玊,略微惊讶了一下,“白姐姐?你也在这儿啊。”

      “白姐姐?”黑裙女孩没料到是这个称呼,狐疑地低头瞥同伴一眼。

      “是啊,这是我实习单位的姐姐,白玊,人特好。”小姑娘点头,担任起介绍人的工作,“白姐姐,这是我表姐,她来江城出差,我陪她逛逛。”

      白玊仓皇扬起笑容,听实习生小姑娘悉数今晚的战利品,寒暄几句,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飞斜的雨丝以一种刁钻的角度打花了白玊半张脸的妆,她全然未觉,心不在焉地走进地铁站,脑海中只剩下女孩语气微妙的那声“宋泠”。

      白玊花了七年时间逃离那座城市,逃离有关“宋泠”的过往。可回忆偏要来挑拨,搅乱她假想的平静日常。

      这班地铁晃动得比往常更剧烈些,车厢外一片漆黑。她徒然地拉着悬垂的吊环,空洞地凝视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倒影。

      声名狼藉的宋泠蓄起长发,摘掉框架眼镜,成为如今这个乏善可陈的白玊。而白玊舍弃宋泠的过往与梦想,只想躲进人群,做一个平庸稳妥的泛泛之辈。

      可那点藏进深处的不甘心,偶尔也会随着回忆钻出来,不小心泛滥在某个落雨的潮湿夜晚。

      地铁到站,白玊来不及多想,便一脚跨出地铁。这站下的人不多,出站的自动扶梯空空荡荡,她头颅低垂,撑着电梯扶手慢慢地上升。她依稀听闻地铁站外淅淅沥沥,世界静谧得只剩雨落下的声音。

      白玊起先只窥见一双沾了泥水的运动鞋,而后才抬头见到站在扶梯的顶点不断向下张望的人。她愣愣地望着他,有点分不清回忆与现实。

      “我看见了你晾在阳台的伞,想着你会不会淋雨。”许向弋摸着后脑勺,碎发下露出两只绯红的耳朵。

      白玊怔怔的,电梯到顶了脚也一动没动。眼看着她要摔跤,许向弋伸手拽了她一把。她“嘶”了一声,险些扑进他怀里。

      手背的水泡不知何时破裂,血混着水粘稠地凝结在表面。

      许向弋这才看到她的伤,连忙丢了伞,焦急又小心地捧着她被烫伤的手背,连问:“手怎么回事?疼不疼?要不要去医院?”

      “不疼,家里有烫伤膏,涂点就行了。”白玊微微蜷着指尖,把手背在身后,“这里好冷,我们快回家吧?”

      许向弋迟疑地抓起伞。

      白玊催促他,弯起眼睫,“真的不疼。”

      许向弋接过她的包与提袋,拎在手上,撑开伞,站在她的右侧护着她受伤的手,带她走入雨帘。

      雨声潺潺,三折伞大半向白玊倾斜。伞将他们限制在一个小小的圈环内,两人的肩膀时而分开,时而碰在一起。

      白玊想,如今的时光,是她偷来的,总有一天,她得原原本本地还给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祝愿每个雨天都有人为你们撑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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