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可及》黄豆大金牙

74、私欲

　　那女尸全身青白，面容浮肿，身上满是各种受刑后留下的伤痕，让人目不忍视。

　　也许是心理缘故，看惯了各种死尸的朱顺突然冒出几分胆怯与不忍来，他强撑着，逼自己将视线放在女尸的脸上，女人大概二十多岁，肤色微黄，相貌平常，眼角有一颗黑痣。

　　看清那人的脸，朱顺终于松了一口气，将白布重新蒙好，心里暗暗道了一声抱歉，从衣服口袋中掏出手绢拭汗，然后转身出了门。

　　加上一副金丝包边的原形眼镜，胳肢窝下夹着一个黑色公文包，他重新变成了那个机要处的副处长。

　　上了大路，向南走去，在穿过两条街道后，朱顺走进一家书店。他随意逛了两圈，走到柜台前，向店里伙计问道。

　　“有广贤增刊吗？”

　　“有的，我这就为您取来。”

　　“等一下，你们店里的是民国新订版还是清时候的旧版？”

　　伙计顿了一秒，抬起眼笑着答到：“这两种我们店里都有，不知您要的是哪一版？”

　　“民国二十七年的增订版。”

　　“先生，这版前些日子刚进回来，还在库房中收着，您进里面稍微坐一下，我马上为您取来。”

　　朱顺点点头，快走几步，掀开门帘，进了里屋。

　　凑近博古架，伸手在墙壁上敲击三下，停顿三秒后，再次敲击三下。

　　不一会，博古架缓缓移动，后面竟是一道暗门，朱顺推开门，闪身进了里面。

　　这里正是上海军统站转移后，新的联络点。

　　众人见他回来，急忙围上前。

　　朱顺连水都顾不上喝，将自己所打听到的一切都告诉了众人。

　　“我亲自去确认了，汪伪手里的那具女尸不是宋长官。

　　周晓农激动的几乎要蹦起来，声调也随之拔高：“你确定？”

　　“我敢肯定，虽然年龄相近，但的确不是同一个人。”

　　贺苗先是一喜，继而不解起来。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大肆宣扬死者就是宋长官呢？”

　　张有光向来一根直肠子，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庆幸。

　　“甭管为什么，只要人还活着，咱们总能想办法把宋长官救回来！”

　　听着大家的推测，杨景修紧皱的眉一直都没有松开，他从没有这样的如此的挂念一个人，焦急疑虑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压垮，可他不能倒下，必须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扛起整个队伍，才不负宋红菱的嘱托。

　　没有人会知道，这样无助的时刻，他是多么想问问老天。

　　此刻的宋红菱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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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月光皎洁，医院中冰凉刺鼻的消毒水将关敏紧紧缠绕，她盯着脚下的地缝，沿着长长的医院走廊慢慢踱步。

　　“一、二、三、四、五、六…”

　　里面的宋红菱会是第六个人吗？

　　关敏不知道，但她已不想再失去同路的任何一个人了。

　　一旁的守卫小兵听到她嘴里默默的低声念着什么，顾忌一旁长椅上的青木，不好出声询问，只是悄悄抬起一点头，投去好奇的一瞥。

　　门开了。

　　主治医生大岛昌明走出来，青木迎上前，关切的询问手术情况。

　　宋红菱被缓缓推出手术室，单薄的手术单下，她的身形也显得极其消瘦，面容惨白，仅有的一抹血色停留在嘴唇上，呼吸声近乎消失，但胸前缓慢的起伏表示她还活着。

　　关敏却不敢再细看了，她转过身，长舒了一口气，微仰起头，眨了眨眼，拼命将泪意压回去，以免被青木察觉出异样。

　　这真是太好了。

　　她还活着。

　　被捕后的第七天，宋红菱渐渐清醒过来了。

　　身体的疼痛清晰的表示着她还活着，胸前的子弹已被顺利取出，身体还是很虚弱衰竭，身上的几处伤口，需要静养几月才会彻底愈合。

　　透明的玻璃瓶倒吊在架子上，药液顺着胶管一滴一滴的输进她的体内。

　　宋红菱静静地坐在窗边，一动不动，像是屏蔽了外界一切动静，一双眼睛半睁半闭，眼底有微弱的盈光，雾气朦胧，如同脱离尘世般，已经成了一座雕像，。

　　窗外的日光透过在她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月牙状的阴影，将她眼底的情绪遮挡的严严实实。她不说话，素着一张脸时候，眉目间有种傲慢的冷淡，侧过头来，额头鼻梁到嘴唇的线条，瘦削而优雅。

　　窗外有一棵杨树，看着被秋风吹黄的叶片飘落而下，此刻的宋红菱，心中竟然生出了些宁静的想法。一路以来，她要做的事太多，想做的事太多，此刻在这房间中的放空，她已经太久没有体会到过。

　　吱哑一声门响，打破了屋里的静谧。

　　青木大步走了进来，关敏跟在他身后。

　　“这段时间我每天都来，可你从不开口说话。”

　　他似乎丝毫不在乎宋红菱的冷漠，自顾自的说个不停。

　　“如果不是我，你已经被汪精卫的人带走了，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吗？理论上说，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咳嗽牵动伤口，剧烈的疼痛让宋红菱不自觉的皱眉，青木从镜子里观察她，目光轻轻一动，落在宋红菱身上，沉默四五秒后，他面上浮起了若有似无的笑意，走上前，右手轻抚上宋红菱的肩头，贴近她的右耳。

　　“很疼吧，其实完全不必要这么受罪的

　　说这，他拿出一支针剂，针头扎进输液管中，缓慢的推动。

　　宋红菱是大夫，自然明白这是什么。

　　她一把扯开手背上的针头，摔在青木身上，动作牵动了伤口，她疼的倒吸一口气，那一口气倒换不过来，憋在胸口更加使人难受，喘着粗气，更是让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青木紧紧抓着她纤细的手腕，冰冷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丝疯狂。

　　“你还在挣扎什么呢？在疼痛面前，人是没有任何尊严的。”

　　宋红菱不理会他，撇过头躲避他的追问，青木却伸手牢牢的将她禁锢在椅子上，口气中满是讥讽。

　　“昏迷的时候，都不知道打了多少支镇痛了，现在不打，过不了多久，你会求着来找我的。”

　　宋红菱愣住了，一瞬间都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她反手狠狠的扇了青木一个耳光，太过用力的缘故，下一刻，她便因为脱力而摔倒在博古架上，上面的一只青花瓷瓶也随着摔落在地，青白的瓷片瞬间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青木蹲下身，拾起一片碎瓷。

　　“我从幼年时便很喜欢青花瓷，洁白瓷胎上青蓝的花纹很漂亮，我的中国朋友告诉我这种花纹叫做缠枝，是无始无终无穷无尽的意思，这些花纹纠纠缠缠，无法分开，多像我们之间。”

　　听到这里，宋红菱终于给出一丝反应。

　　“你杀了我吧。”

　　青木扔掉手中瓷片，轻笑出声。

　　“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说过，宋小姐，一定要平安长久的活着，这样你才会看到，我们之间谁才是正确的。”

　　宋红菱瘫坐在地上，头颈低垂着，瞧不见一点表情，从青木的角度看过去，只见一段纤细白嫩的颈。

　　像一只美丽的白天鹅，那么高贵骄傲，却也是那么脆弱易碎。

　　青木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段美丽的脖颈是不是也像表面看上去那样脆弱？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等青木再回过神来时，自己的手已经攀上了那段纤细柔嫩的脖颈。

　　宋红菱被他突然的动作下了一跳，可此时的她身体虚弱，根本无力反抗，

　　攀上细白的瓷颈，青木一点点发力收紧，再收紧。

　　看着眼前这张白玉一般的面容染上艳丽的红，青木心中突然升起一种难以对人言的满足感，这感觉既羞耻又兴奋，是难以言喻的美妙，叫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不够，还不够。

　　他逐渐加重了手部的力气，宋红菱已然喘不过气，缺氧的缘故，大脑昏昏沉沉，手使不上一点劲，她丝毫不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死在这个日本人的手上。

　　砰的一声，搪瓷杯掉落在地。

　　青木梦如初醒，这才松开手，他猛的站起身，沉浸在刚才的滋味中，仍然有些愣神。

　　新鲜空气涌入肺部，宋红菱重新获得生机。

　　青木站起来整了整衣襟，抬头看向关敏，脸上没有一点笑意，眼神甚至有些阴沉。

　　关敏面无表情的回望过去，声音如同她整个人一样板正。

　　“あなたの5時に軍部の会議があります。”（您五点还有一个军部的会议。 ）

　　青木沉默了两三秒，看着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宋红菱，伸出手想将她扶起来，犹豫了半天，在手指即将碰触到她衣衫的前一秒停了下来。

　　他收回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屋外的走廊很长，也很安静。

　　安静到两个人的脚步声都会让人觉得吵闹。

　　青木突然顿住了脚步，转过头，目光在关敏脸上巡视了几圈，以一种肯定的语气说到：“君はよく知られている。”（你很反常。）

　　关敏心中略过一丝惊慌，但被她很好的掩盖过去了，仍摆出一副老僧入定，波澜不兴的表情看了回去：“あなたは彼女を殺してはいけないのではないか。” （你根本舍不得杀她，不是吗？）

　　青木微微一愣，旋即大笑起来，拍了拍关敏的肩膀，转身向大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