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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   2016年11月27日12时00分,北疆阿克县7.7级地震。
      彼时,我刚从外地采访回到电视台。
      “顾倾,北疆地震,半小时后出发,你去现场。”
      制片人老白用从未有过的眼神瞧着我,那眼神里,有着幸灾乐祸、期许抑或是其他我没读懂的元素。他应该就等着这个机会测测我,我也猜得到。朝老白点了点头后,我不做声地回了办公室,收拾好充电器、水壶和一件厚羽绒外套,背上相机,带上无线麦克风,下楼买了点面包,一溜儿扔到灰色的登山包里。
      老白送我跟摄像王杭,还有另外一男一女记者共4个人前往军用机场。
      高速路上,老白边开车边神叨叨地叮嘱着什么,王杭睡着了,那两个男女记者听得格外认真,那位女记者陆素,是我们这支报道小分队的队长,年纪比我年长些,我敏感的神经告诉我,陆素对我有着敌意,但我还没想明白这敌意的出处在哪儿。她进入“CNN国际电视台”比我早了好几年,我很欣赏她做事的干净利落,她也从不掩饰心里对我的介怀,横亘在我俩之间的别样情绪,让我们难以成为朋友。不过难得看见她如此谨慎拘谨的模样,我看着有点想笑,嘴角刚弯一点点,就看到老白在车内视镜投来的警告眼神,刚萌生的笑意被硬生生憋回去,让我有些不自在,只好转向看车窗外的景色以缓解我这不大不小的尴尬。老白名叫白西南,年纪我估摸着应该在40岁左右,在这家闻名国内外的私人国际电视台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初次见他是在3个月前,“CNN国际电视台”实习生见面会上,他上台讲话,一股圆滑世故的劲儿,长了一副儒雅书生的模样,可心思却深得让人看不透,我没兴趣去看透他那些弯弯曲曲,只是以多年的社交经验来看,比起其他人,跟着老白吃的香喝的辣肯定多上不只一倍。他挑人的眼光也极其毒辣,不过,好在这几年我在国外读硕士期间没有瞎胡闹,学习之余在国外知名报社工作时积攒的阅历足以让他收我入门下,但我也清楚,他要看到的,不是简历上漂亮的那几笔浓墨,他要的,是我的实力。
      从京都搭乘伊尔75军用运输机去喀什,随后坐从运输机里开出的军用卡车到达阿克。我们一行人车抵达时,阿克正是上午10点,雪停有一会儿了,卡车停在阿克镇里的一所小学,司机就在这把我们撂下去了物资区。灾难过后的大地恢复了平静,房子和羊圈杂七杂八地碎倒了一地,废墟和雪混杂在一块儿,像是尘封在时光里的痕迹被突然暴露在地表,让人适应不了。废墟里有一个粉色卡通书包在雪后的阳光透射下发亮,雪融后断壁残瓦布满湿漉漉的黄泥,这是我第二次亲临灾难现场,第一次,是去年的尼泊尔8.1级地震,那是我在国外工作的最后一次报道,我完成了它,却也差点死在那儿。
      我背着登山包,拿着麦克风,在灾区走了一圈,跟镇里的干部了解大致灾情后,趁着信号还好,我跟王杭决定就地连线电视台发回实时报道,这时间刚好赶上11::30分的CNN新闻播报。另一名男记者孙宿和女记者陆素前往医疗处和政府援救驻扎点继续搜集灾情报告,并在搜集后第一时间传递信息给我,我负责反馈消息给外界,一切工作都默契有序的进行着。
      结束报道后已经是中午12点15分了,听说当地老乡在我们之前抵达的小学分派馕饼,我们几个之前带的粮食都在来的路上解决了,只好返回小学,舔着脸去跟老乡讨吃的了。
      分派馕饼的老乡是托依木巴•玛力卡夫妇,托依木巴是阿克的牧民,地震发生的时候他和妻子,还有3个儿女在屋里吃午饭,一开始,托依木巴还以为是小地震,等他和妻子反应过来,拉着孩子跑出来的时候,房屋和羊圈就倒塌了。
      “好在羊这种动物能感知地震,提前跳圈逃跑了,要不损失就就大了。地震过后在倒塌的房子里挖出了面粉,就借了锅把面粉全变成了馕饼。”托依木巴说完,用他干裂黢黑的脸朝我微微笑了笑,跟他妻子继续分派馕饼去了。
      我手拿着馕饼,边吃边在小学周边溜达。阿克的房屋分布不是很拥挤,救援情况算不上混乱,前方有2个穿着黑色特种兵制服的军人正把满是伤痕的老汉抬上担架,看上去有些吃力,我便过去搭了把手,小心翼翼地抬着担架从堆满破瓦黄墙的坡上下来。我刚想撒手,戴着黑色半截手套的大手突地抓紧了我,我讶异,抬头朝手的主人望过去,一双深如幽潭的双眸,死死地盯着我,目光如炬。他戴着黑色面罩,我看不清他的脸,有点茫然,咦,这位身材颀长,剑眉桃花眼,穿着黑色特种兵制服的特种兵同志看上去有点幽怨呐,莫不是方才我帮了倒忙?
      我试图挣扎,把手使劲抽抽,他抓得紧,我抽不开。
      “同志,再不走要耽误诊治时间了。”我轻声提醒。
      他看了看老汉的伤势,放了手,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在我耳边低语了句:
      “在这儿别动,等我!”有些命令的语气。
      我有些呆滞,这特种兵同志声音还挺有磁性的呵,好听。
      他们走后,我就像被下了魔咒一样真的在这儿站了5分钟,后来觉得自己这样确实有点傻,就跑路了。对于陌生人,我向来敬谢不敏,何况他是这般命令语气,虽然有那么短暂时刻我是被他声音给迷住了,可是作为一个唯物主义马哲思想熏陶了整个童年,少女,青春时期的女记者,理性是第一要务,逃跑是第一计策,搞不好这是我N年前无意中招惹的仇人呐。
      故事在我逃跑后,开始悲剧了。这会儿逃跑的女记者正蹲在雪坑里反思为何要向别人借衣服特地把自己裹成个粽子,余震发生的时候,掉进雪坑里像滚糯米雪球似的,连自救的机会都没有。现下我困在雪坑里出不去,肢体伸展狗爬技能又不灵,呼叫救命没人理,打电话call小伙伴没人接。情况...嗯...好像有些不太妙嗝,我开始在脑海里搜索如何在雪坑里自救的180种方法,后来,我的思绪又飘到了埋怨我妈不把我生得高一点,这165cm的身高,跳跃都够不着这估摸有2米多高的雪坑口。
      过了会儿,雪坑口的光亮忽而黑了,我想完了,余震!
      “顾倾,我找你找了好久。”是那个让我短暂入迷的声音,这句话,说得有些温柔,有些缓慢,像陈封的老酒,漫过时光,漫过地震,轻飘飘地,抵达了我的耳边。我抬头,阳光折射过有些酷酷的黑色盔甲帽,散射掉的光不轻不重地落在那人的高挺白皙的鼻梁上,他的脸也白白的,他没再戴黑色面罩,细碎的阳光柔柔地在他脸上晕开,浓密的剑眉,深邃狭长的桃花眼,看得我有些心慌。
      宁城看她低头蹲在雪坑壁前,手拿着一根细棍这里戳戳,那里戳戳,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嘟囔着她妈不给她生长一点的腿什么的,觉得好笑,不知道该拿什么做重逢的开场白,只好说了句:
      “顾倾,我找你找了好久。”
      顾倾,我找你找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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