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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错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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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里弥漫着一股竹叶青的酒香夹杂着淡淡的脂粉味,她缓缓上前,男子身穿棕色虎纹长裳,英姿飒爽,眉宇间透露出一股豪迈英气。
两颊微红,醉醺醺的,神情失魂落魄,看到她的第一眼,便伸手想要去摸她的脸,嘴里轻唤:“若琳……”她下意识缩了一下,男子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
“你怕我?”男子不悦的问道。
“没,有些冷!”她急中生智回答道,夜里确有丝丝凉意,这纱衣的确是薄的让她发颤。
男子抬头一看,刚刚那婢女实在太过大意,出门忘了带上门,凉风吹过确实有些寒意袭来,他上前去关上房门,恰巧一阵风吹来,园中的落花被吹的飞飞扬扬,飘进屋里。
落花的自由,只能由风支配。而她们烟花女子的自由,也许就这些欢客一句话的事。
男子跟他相对而立,看了几眼,又抬起手朝她伸去,这次她没有闪躲。手指从她脸上略过,从她的头上取下一片白中透粉的梨花花瓣。
“多谢公子。”她缓缓行礼道谢,本以为这人要有逾越之举,超出底线,她肯定会拼死反抗的,原来是她想多了。
男子上下打量了她,温柔问道:“可会弹长相思?”
“弹得不好。”以前学过,好久未弹,不免有些生疏,她谦逊谨慎的答道。
“哈哈!你给本公子弹上一曲,若本公子满意了,还你自由身也是可以的。”男子突然兴致大好,开怀大笑。
“是。”
看他穿着不俗,且气宇轩昂,想必身份不凡,若真能还她自由,自是求之不得,这白来的机会,怎么能不好好争取。
月色皎洁,透过竹窗,与屋里的烛光交相辉映。琴声渐起,时而如鸣佩环,时而优雅悦耳。
男子听的如痴如醉,便痴痴的吟道: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曲终人未散,男子踌躇满怀,自饮自酌起来。红烛闪闪摇曳,美人美酒舞曲琴声作陪,就这样夜悄悄划过。
……
待日上三竿,云良阁门口的集市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格外的喧闹嘈杂。
外面传来孩子的嬉闹声,容儿有些睡不住,便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芙蓉鸾帐里,昨天明明只是小酌几杯,却头痛的厉害,起身半坐着,用手轻轻地敲敲头。
“容姑娘,你醒了。”一个婢子上前问道。
“我睡了多久?”好像睡了好久好久,还做梦了,梦里的男子背影气度超凡,却始终看不到他的正脸。
“不到三个时辰。”婢女回答道。
“哦,去准备一下洗漱吧!”她沉沉的伸了个懒腰。
婢女用鱼纹陶瓷面盆打来洗脸水,她看着中的自己,眉间的花钿随水的波纹晃晃荡荡,脸上多了几分哀愁,又多了几分算计。她抄起一捧清水往脸上洒去,无论多难,都要坚持走下去,她要知道她是谁?
被水洗过后,顿时清爽起来,自己不该在暖阁陪那人喝酒吗?怎么躺在自己屋里?又马上转身问道:“我怎么回来的?”
“当然是柳将军送你回来的呗!”婢女一脸奸笑,言语轻挑,心想这姑娘真是糊涂,自己昨天晚上跟柳公子……都不知道,呵呵!
“哦!”她当然懂那婢女的心思,但也不想解释什么,若她们那样想自是更好,以后省了她不少麻烦。
红姨一把推开门,穿着大红袍子,头上插了一堆大大小小的凤纹金钗,笑容满面,扭着腰过来。
“哟!容儿,你可真是我的贵人,才来就让我这云良阁锦上添花。”红姨甩着手帕,对她态度极好,后面跟着的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瘪着嘴一脸不屑的模样。
“红姨抬举。”她缓缓上前,行了礼答道。
“这脸蛋,这身段……怪不得柳大人那么喜欢,我是个女人看着都动心。”又转身对着后面那一群女子训斥道:“你们都学着点,别一个个粗枝大叶的,不争气,哼!”
“柳大人?他是……”虽跟他共处一夜,却还不知其姓名。
“柳大人就是当朝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柳云戟。”她的随身侍女回答道。
她自是知道这柳云戟的,在白狼王宫时,隐约听人谈起过,她不是娶了静妃的妹妹吗?
“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还这么迷糊呢?柳大人可留下话来,要你歇着不待客,若日后飞黄腾达了,进将军府做个宠妾,到时候红姨都得巴结你。”
“红姨说笑。”语气冷冷的,脸突然僵下来。她看到老鸨身后那个檀木托盘里放着一块雪白的绸子,上面的一抹红色格外扎眼。
红姨又在屋里寒暄几句,并将屋里的婢女警告了一番,让她们好生伺候后带人离开了。
她有些失魂来到园中,莫不是喝酒乱性……她简直不敢想,她明明记得自己小心控制酒量,虽小酌几杯,但不至于不省人事,被人占去便宜也不知道。
忽然听到隔壁墙脚后两个女子在议论,她便躲在梨花树下细细听起来。
“那新来的容姑娘真是讨厌,一下子就占了风头,我以为柳公子迟早得被我拿下呢!”女子娇声娇气说道,语气中透露着极度不满。
“哎呀!你也别抱怨了,谁让我们的父母没给我们生个好脸蛋呢?”
“我就是气不过,看她那狐媚子样,在红姨面前还会装腔作势,红姨都快把她捧上天了!”那女子又跺脚又撅嘴的骂道。
“那你想不想重获柳公子芳心?”字字句句透露出算计。
“我当然想,姐姐可有妙计?”那女子突然喜出望外,如掐到一根救命稻草。
另一个女子,目光扫了扫左右,对着她的耳朵窃窃私语。
……
她缓缓离开园中,自己终究也跟他们一样,成了残花败柳,何苦自命清高,至于谁要俘获谁芳心,与她无甚关系……
“姑娘,姑娘……”远处的婢女叫了好几遍。“姑娘……”婢女快步追上她,大声叫道。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答。
“姑娘,红姨让你去西暖阁,柳公子来了。”婢女眼睛透露着高兴,不过是替她高兴。
“哦!让他稍等,我换身衣服就去。”口气冷冷的,能冻住人。
她穿了一身素白麻衣,犹似丧服。一旁的婢女看她怒气冲冲,没敢拦着,而是偷偷去禀报了红姨。
西暖阁内,依旧琴声悠扬,檀香从紫铜炉中缓缓升起。她一脚踢开门,持匕首进去,直直的往男子刺去。男子猝不及防,胸口的鲜血瞬间映红了银白色的长衫。
男子皱眉大喊:“你干什么?”
“你毁我清白,我要你偿命。”她疯狂的嘶吼道,憋了很久的痛苦终于喊了出来,手下的匕首又刺深了一截。
“你清白……你是说那喜帕?”男子突然明白她过激举动的原因。
明知故问,她傲慢的偏过头,不想看他,突然斜眼瞧见他左手中路用白布条包裹着,她拽起他的左手,一把揭去布条,上面一个浅浅的小口。
她瞬间明白了喜帕上的那一抹红渍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帮我?”她强硬的态度,突然软下来,哽咽的问道。
“我只当你是知己。”男子右手扶着匕首,疼的咬牙,脸色发白。
“我去拿药箱,给你包扎。”她张忙的看了一眼四周,除了花瓶摆设,并无可包扎之物。
正当他走到门口,刚要开门出去,红姨带着一帮人来到门口。细声细语问道:“柳公子是否需要添些茶点,我这就命人送来。”
他强撑着说道:“有劳红姨费心,暂且不用,我跟容姑娘聊得尽兴,莫再来打扰。”
红姨听的半信半疑,还未离开,容儿看着他胸脯又红了一大片,忍不住要去拿开门栓。
男子压低嗓音吼道:“回来!”她眼里喊着泪花,缓缓退了几步。男子又细声说道:“你可知谋害朝廷将军,是何罪刑?”
她低着头,嘴唇微微发抖,没有说话。从小在王宫长大,她当然知道……轻则死罪,重则株连九族。
“快去弹琴!”男子命令式的说道。
她不懂,现在还要弹什么琴,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他。
“快呀!”男子皱起眉头,催促道。
她只得上前,坐在琴架前,用手指颤颤巍巍的谈起一曲长相思。
红姨听到屋里琴声,便带着一干人等,悄悄的散了。
过了一会,见外面的人散尽。男子咬牙拔下匕首,疼得汗珠一颗颗滚下来,容儿手足无措。用手绢给他擦了擦额头,他用右手捂着胸口,踉踉跄跄从云良阁极其隐蔽后院小门偷偷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容儿一直等他,可是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归元四十二年,白狼王宫发生兵变,内庭侍卫被收卖,直接杀进寝宫,百里啸云宾天,其三王子百里杀继位。
举国同哀,百姓穿丧服上集。民间禁止一切饮宴歌舞娱乐活动。赌坊妓院等场所要求一个月内禁止开张。
这日,容儿难得清闲,带着一个婢女,拎着小竹筐,上集采购着胭脂水粉,满街都在小声的议论王宫之乱。
她也不甚在意,漫无目的的逛着,在一个小摊上,看见几只素银镂空珠钗挺好看,便停下来仔细挑选几只。
只听一旁的两个夫人小声说道:“你听说没,参与谋反的不仅贞妃父女,还有那个赫赫有名的柳大将军。”
“谁说不是呢?你看他年纪轻轻,且战功累累,前途一片大好,何必去谋反呢?”妇人可惜的摇摇头。
容儿激动地上前扯着一个夫人的衣服道:“你说谁?哪个柳大将军?”
“唉!我朝还有几个柳大将军啊!”妇人叹了口气道。
“快走快走,别理她,小心惹祸上身。”一个妇人扯着另一个妇人的胳膊,两人慌慌张张的走了。
小竹筐瞬间砸在地上,红色脂粉如鲜血洒了一地……
戎马一生,只为一个你,若琳,大仇得报,我终于可以来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