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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一百零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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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末,符纪从马车上下来,士兵立刻将伞举在他的头顶,连绵不绝的秋雨在伞面上砸出嗡嗡闷响。
符纪捧着手中的东西进了主院,玳瑁在屋门旁清扫雨水,见到符纪后向他行礼。
“见过殿下。”
麒麟从符纪的肩膀上飞出,飞到檐下的鸽笼旁。
它扑腾了一阵后转过头,看到符纪在长廊中和玳瑁交代着什么。麒麟无趣地瞅了瞅笼中惊恐万分的鸽子,又懒懒地啄了啄鹰羽,仰着脖颈看雨水横流的屋檐。
符纪走进内室时,卫婉一头半干的长发盘起,正跪坐在床榻上铺床。她穿着的水绿中衣包裹着窈窕身段,臀侧轻压着一双玉白的脚,暖黄的光在她的周身加了层柔光。
符纪静立着看了片刻,觉得繁重的心绪被抹去了不少,但又有某种难以言喻的躁动暗生。
卫婉听到了脚步声,但她假装什么也没听到,也没有回头,将枕头放好,停了一阵,身后没有动静,她再回头一看,外袍落在长椅上,人已经去了浴房。
很快,她敏锐地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少顷,卫婉下了床,到长椅边瞄了一眼。符纪脱下的外袍上有一滩血迹,从胸口处往腰部渗透下去。
他受伤了?
符纪从浴房出来时,卫婉已经回到了床榻上。她问候过后就望着锦被上的鸳鸯图,不消多时,忍不住转头看过去。
符纪立在窗边拉扯着中衣的腰带,他敞着胸膛,前胸有一道深深的刀痕,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
她这一看过去,符纪顺势回视过来,没等卫婉躲避,他便启唇道:“帮我上药吧。”
被直接点名,这下卫婉没法拒绝了。
取了药箱来,卫婉离近了才看出来那伤口极深,皮肉都有些外翻,她拿着药粉的手微微一滞,才小心翼翼地抖了些在伤口上。
看上去都是疼的,但符纪一声未吭。
包扎好后,卫婉想要站起身来,手腕一下子被符纪牢牢地攥住。
两人默不作声地僵持了一阵,卫婉掀起眼帘,符纪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卫婉抿了抿唇,想了一下道:“殿下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今日你生辰,”符纪没有回答她的话,仿佛对身上的伤毫不在意,他道,“本想设宴,但你不喜,我去挑了个手炉,不知你喜不喜欢?”
他将手炉提起,将外面那层丝绸剥去,递到她面前,目光灼灼。
卫婉手背碰到那手炉,表面质地温润,手感细腻,炉身阴刻着仕女图,图上少女执扇,扇上写着二字,卫婉凝目一看,才认出是阿妩二字。
她顿时明白过来,这两个字是符纪让人刻上去的。
沉闷的雨水声中,卫婉捧着手炉,那雕图的刻刀仿佛也一点点磋磨了她心窝中垒砌的坚硬城墙。
她看着符纪,睫毛颤了颤,轻声道:“多谢殿下。”
符纪眼中光影浮动,卫婉看到他很快露出一个淡淡的,显得有些孩子气的笑,难得一见的笑容让她愣了一愣。
熄了烛火后,符纪蓦地侧过身,从背后楼抱住卫婉,将下巴蹭在她的脸侧。
“之前是我的错,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符纪说。
他的气息扫在卫婉的耳廓上,最后一个字低沉的语调响起时,符纪的嘴唇擦过卫婉的耳垂,一瞬的接触让卫婉忍不住绷紧身体。
符纪不是她一开始以为的所谓暴君,但也不似寻常的世俗之人有那么鲜明的七情六欲,那么懂人情世故,身份又远高于自己。他会和自己道歉,卫婉是没想到的。
黑暗中,卫婉没有说话,符纪沉默了一阵,手臂搂得更紧了些。
他声音喑哑地说:“我被背叛过许多次,所以……对不起。”说到后面,声音渐低。
卫婉张了张口,想要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慢慢闭上了眼。
昏沉的睡意中,卫婉依稀听到耳畔传来窸窣声,夹杂着屋外响了一夜的雨水声,她睁开惺忪的双眼,只见符纪已经穿好了外袍,正戴着护腕,而外面的天光依旧黯淡得很。
卫婉立刻没了睡意,符纪发现她醒了,重新走回到床边坐下,抬手帮她掖了下被角:“我得率军去越州。”
“……去越州?”卫婉心中一惊,微微侧身。
符纪道:“阿古塔集结了十万兵马,前日突然进攻越州边界,恐不会善罢甘休,为防边境失守,我须前往督战。”
卫婉默了片刻,问:“这事是殿下昨日已经决定了的吗?”
“嗯。”符纪没察觉到卫婉的情绪,错把她语气中的惊异听成了惊喜,他眼中的光顿时暗沉了几许。
如果不是事发突然,他会更用心地准备她的生辰,但战事来得太快,他甚至都还没能让她消气就得出发了。
“接下来几个月应该回不来,我已经吩咐过她们照顾好你,阿铭我也让他留下了,你的安危最重要,可以生我的气,但莫要同自己置气。”
符纪很快走了,走得干净利落。
卫婉躺在床上,着实有点郁闷。
真就这么走了?昨夜他都没有提离开甘州的事。
虽说两人成婚后并非时时刻刻都在一处,但总归是没有真正分离过,而这次的分别来得太突然,卫婉霎时觉得空落落的。
雨落得愈来愈急,声音闷得如同嘈杂的鼓声,又如大军急促的脚步。
卫婉翻了个身,目光在桌上放着的手炉上停了一阵,想起了符纪昨夜的那抹笑意,和他方才离开之前那一眼中流露出来的不舍情绪。卫婉不确定地想着那究竟是不是不舍。
她听着外面沉闷的雨声,心潮渐渐变得难以抑制。在一道惊雷声中,卫婉心尖一跳,而后迅速地坐起身来。
……
历来出兵需要举行战前仪式,但暴雨倾盆,仪式自然被免去了。
符纪身穿铠甲坐在逐风背上,雨披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看了眼军旗,然后将目光落在远处荒野上整装待发的大军上。
一切就绪,符纪勒紧缰绳,正准备纵马而去。
“报!”有骑兵纵马过来,禀告道,“殿下,王妃来了,说是来送殿下。”
符纪怔愣地侧过头,一辆马车从雨幕中驶来,缓缓停在不远处。
卫婉坐上马车前往郊外,一路上都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符纪没有事先告诉她出征的事,她倒是自己做主意亲自来送。
但先前的几次上药,卫婉看到过符纪身上那些经历大小战役留下的伤疤,知道他曾许多次险中求生。
年年战骨埋荒外①,刀剑相交时,无人不是向死而生。她身为符纪的妻子,身为楚王妃,谈不上共生死的事,也但总该在出征前为他送行,没有人要求她这么做,更与三从四德的规矩无关,但卫婉觉得这是自己想做也应该的事。
车帘被风雨裹挟着卷起,阴霾的天色下,卫婉看清了刚好骑着马来到马车边的人。符纪一身铠甲泛着银光,身姿挺拔。
卫婉正要起身下去,就见符纪翻身下马,迈着大步上了马车。
他一进来,宽阔的马车顿时显得逼仄起来。
符纪没有坐下,只是蹲下.身,握住卫婉的手:“怎么到这里来了?”
卫婉抿唇,仰头道:“出征之际,即使殿下不说,我是殿下的妻子,不该来送行吗?”
她说这句话时,帘子翻动,在那澄澈柔顺的眼眸中漾起细碎的光点,其中闪动着别样的坚持与倔强。
符纪看了她一阵,忽然低下脖颈。
他吻住了她的嘴唇。
卫婉全没料到符纪的反应,她睁大眼,下意识地要挣扎,他却压住她的手腕,将人禁锢在怀中,他一开始显得生疏,后面好像得了窍,无师自通地撬开了卫婉的牙关,攫取她的气息。
卫婉呜呜地叫了两声,她的瞳孔中倒映着符纪的面庞,他望着她的目光如同盯紧猎物的孤狼。
被放开的时候,卫婉嘴唇殷红,发髻都有些乱了。
她眼角也发着红,有些羞恼道:“殿下怎能这般……”
这般什么呢,她没能说下去,自己也意识到这样的举止在夫妻之间无疑是合乎情理的。
符纪身上的侵略感太□□婉被吓了一跳,但她潜意识并没有真正感到排斥。与其说羞恼,不如说是因羞而恼。
符纪用鼻尖摩挲着她的面颊,喃喃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的。”
卫婉侧着头道:“不来也没什么,殿下本来也懒得提前知会我。”
“不是,”符纪立刻否定道,“我没有那么想……都是我的错。”
符纪随即轻轻笑了,剑眉星目舒展开来,愈发俊朗得不像话。他低声唤她“阿妩”,这是第一次唤她的小名,叫得卫婉脸色通红。他望着她绯红的脸颊,又忍不住轻啄两口。
这比符纪想要得到的更多。
他胸口的伤是自己亲手弄的,无非是想要再让她替自己上药,离自己近一些。这些日子以来,她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而符纪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忍受这样的疏离。
他原以为她还在生气,必不可能来送,更何况这么大的雨,但她偏偏来了。符纪感受到胸口被某种饱满的情绪撑得有些发涨,但这种从未有过的体会让他觉得极快活。
他突然迫切地渴望越州的战事能够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样他就能更快地回来,回到她身边。
两个人静静地待了一阵,符纪抬手,略显笨拙地替卫婉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发,然后离远了一些,凝视着她的眼睛,郑重道:“我该走了。”
卫婉急促的心跳也慢慢缓和下去,她嗯了一声,胸腔中酸软的情绪在蔓延。
“我等殿下平安归来。”
符纪下了马车,翻身上马,他牵着缰绳让逐风绕着转了几圈,才抖动绳子,马蹄飞扬,将草地上的积水溅出半人高。
漫天雨水好似永不会停歇一般地肆意倾泻着。
卫婉擎着伞在马车边静立,直到军旗和战车消失在地平线上,直到再也看不见符纪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①:年年战骨埋荒外,出自李颀《古从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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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想和看到这里的小天使说声抱歉,反复纠结了好久,还是打算先暂停更新了。还是很感谢寻旧小天使一直在追文,在这里和你说声抱歉。之前说会尽力更新到完结,但是计划还是赶不上变化,更新无法保障,不得不食言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最近三次元愈来愈繁忙,有时候或许还能挤出点时间,但是写长篇还是不够的,我状态还是不怎么好,写得越来越慢,如果每天更新的话要花好几个小时,确实没法天天挤出这么多时间。有时候时间是有的,但是因为状态的问题也没能按照计划写出来。
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开文填坑,不想辜负自己开文的初衷和看到这里的读者(虽然也几乎没什么人看2333)所以有了停下来的想法后自己也反复地挣扎,跟朋友也说起过更新的事情,但是三次元的事情愈来愈让自己担心,慢慢变得有些不安,我好几天没法更新就会很焦虑,读者看不到更新也会持续性地感到失望,考虑到如果继续兼顾写文,可能文也写不好,三次元也过不好,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打算暂停了,感觉继续下去既折磨自己也折磨读者。
这篇文按照大纲走的话还有十几万字没有写,现实生活变数太大了,我也不敢保证什么,只能说如果能够写完的话,会把后续章节一起更新,或者第三卷写完更新一次,总共有四卷。但这个时间跨度可能会非常长,大家不满意的话也完全不必等待,这篇文能写到这里差不多也就只是我自己的一种坚持而已。
对看到这里的读者们表示感谢。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