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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虞国常州,武安城内。
      四月芳菲未尽,城南的桃花如火欲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香馥的气息,不浓却醉人。两排碧树端端正正地立在玉桥两侧,白絮如雪,日头和煦,一片春意盎然之景。
      若有人立在白玉桥上,便能遍览东西两侧坐落着的座座府邸,皆是飞檐勾翘,斗拱庄严,气势十分厚重,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非富即贵,卫府老宅也位列其中。

      府宅内,南湖边上簇着一堆人,围栏旁坐着两位主子,其中一人身子丰盈,穿了一件石榴红对襟襦裙,梳一极正的义髻,一对碧玉翡翠手镯明耀,坐得也是十分端正,乃是卫家三老爷卫然的正房太太。卫家老太爷有三个儿子,如今在老宅当家的就是卫三老爷卫然。
      另一位主子则头戴鸳鸯点翠华胜,斜插仙鹤衔珠金步摇,身上穿着桃红短袄,下连靛青色裙子,裙带束得颇高,托出胸前饱满两团,风情洋溢,乃是卫然这一年多来颇中意的姨娘王氏。
      王氏不比丁氏坐得那般端正,她侧身靠在栏杆上,曼妙的身姿得以延展,比丁氏要多几分□□才有的妩媚风韵。

      两人在湖边赏景,时不时说上几句话,倒也算和谐。话间,王氏望着那绿汪汪的湖水,突然想起后院的事,转头问身边的侍女道:“三姑娘醒了吗?”
      侍女红樱回:“听说还没醒,一直昏迷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几日。”
      闻言,王氏唔了一声,掩唇打了个哈欠,垂着头一下一下摩挲着指甲上的蔻丹,心不在焉道:“生来就是那副身子,大夫不是也说了,命数长不了的。自个儿也不懂得爱惜,寻死觅活的,也不知道折腾些什么。”
      丁氏听她这般说,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头道:“再怎么说,阿妩到底是你的侄女,这般说法不怕寒了人心吗?”
      话是没错,可王氏一向最厌恶她这假惺惺的作风,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地说:“太太这话说得便不对了,平时楠姐儿欺负三姑娘的时候,也没见太太出来说句公道话呀,这时候怎么教训起妾身来了?”
      “你——”丁氏睁圆了眼,怒气上头,圆盘似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你这是什么话?老爷不在,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王氏见好就收,也没有继续挑衅,笑了笑道:“妾身不过实事求是罢了,既然惹得太太不高兴了,那妾身就告退了。正巧也累了,回去沐浴后便该歇着了,太太也早点回去吧。”

      说罢,王氏起身告辞,她走路一向是娇媚得很,腰肢扭得像水蛇一样,惹得一众丫鬟看直了眼。
      看着她的背影,丁氏却是脸色铁青,狠狠地把帕子往地上一摔,又跺了几下脚泄愤,咬牙切齿道:“反了天了,这无时无刻不在发骚的贱人!”
      “太太莫气,”丁氏的侍女紫莲回过神,立刻安慰道,“您又不是不知道王氏的性子,跟她这种人计较什么,就当她什么都没有说好了——”
      “啪”的一声。
      “你这是在教训我?”丁氏气得上头,厉声喝了一句,顺手就甩了一个巴掌。
      紫莲捂着被扇红的脸,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但是做奴才的又哪里敢顶嘴,身子抖着,含着泪颤声道:“奴婢错了,请太太责罚。”
      旁边的其他侍女纷纷低头,知道丁氏脾气不佳,谁也不敢替紫莲求情。

      要知道自从老爷纳了王氏,平日里大半的时间都用来陪了姨娘,丁氏这边被冷落了不少,作为正房,心里哪可能没有怨气。
      王氏又不是个得了便宜就懂得安分的人,如今嫡庶地位没那么泾渭分明,王氏仗着卫然的宠爱时不时便挑衅一下丁氏的权威,卫家老太爷老太太早几年便过世了,没有谁能站出来说话,丁氏自然也是吃了不少闷亏。这火气发不到其他主子的身上,只能发到下人们的头上,这些丫头可没少受委屈。

      丁氏发了一通火后回了屋,紫莲被姐妹们拉到一旁安抚。
      “你也别哭了,”绿柳帮她揩了揩泪,“我们这些人,生下来可不就是一条贱命,注定是要一辈子给人做牛做马的,你早些想明白自己的身份,做事也就更谨慎些了。”
      阿青也说:“可不是嘛,我们是下人,主子的那些事我们就别掺和了。”
      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而且当主子也有高低贵贱呢,你看三姑娘,有时候连我们这些下人都不如呢……”
      ……

      卫府之中廊芜深深,青砖熬成了深色,日光一照,砖缝显得愈发黢黑。婢女阿英穿过森凉的游廊进入后院,厢房前生着一棵柏树,枝叶挺阔,为布景稍显老气的院落添了几分活气。
      阿英直接走到那柏树正对着的屋子前,推开门进去。
      身后的老郎中跟着踏入门内。

      卫婉只觉意识昏沉得厉害,处在似醒非醒的状态许久,最终被外界的声响惊醒了。
      她缓缓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由模糊转为清晰。
      纱帐被撩开,一个身着雅青色衣裙的少女探头望进来,然后看到卫婉睁着的双眸,惊喜地叫道:“姑娘醒了!”
      卫婉微眯着眼,渐渐看清了她的装扮。
      一个鹅蛋脸少女,梳着垂鬟分肖髻,头上戴着珍珠耳环,硬玉簪子,那簪子反的光晃眼,卫婉忍不住又闭上了眼,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还未醒。
      她含糊地唔了一声,半晌后侧了侧头,用手撑床榻想要坐起身来,可惜才支撑到一半,手腕软得如同泥做成的,压根没有力气,她的身体又跌了回去。

      这一跌造成的闷痛让卫婉清醒了些许。
      她回神,双眼睁大环顾四周。
      是一间布置典雅的房间,她躺在一张床上,四周围着秋香色的纱帐,床顶四角挂着的香囊,透过纱帐的缝隙,卫婉看到南边靠窗放置的美人榻,悬挂在窗棂前的竹木帘,精致小巧的案几。
      迷茫之后,她睁圆了双眼,心里突突地跳,是彻底清醒了。

      阿英见人醒了后很快就将纱帐合上,立在屏风后的老郎中出声问道:“姑娘可是醒了。”
      卫婉听到阿英应了,像是松了一口气般道:“是,谢天谢地,只是麻烦大夫这么急地赶来。”
      “没事没事,不过我还是帮姑娘把一下脉吧……”
      ……

      帐中,卫婉紧抿着嘴唇,垂下眼眸,抬起自己的双手。
      十指纤纤,如削尖的玉葱,腕上戴着一串红玛瑙珠,手心手背皆是白皙一片,指甲根儿透着薄粉。
      一双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手。

      阿英送走了大夫,再次掀开帐帘就见自家姑娘神色怔然地坐在床上,忍不住道:“姑娘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
      卫婉缓了缓神,长呼了一口气,喃喃道:“或许吧。”
      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如今并非在现代世界里,而是身处古代,要说是梦,未免也太真了,这种感觉不像做梦。
      阿英看着卫婉那张清瘦的脸,心中有些不忍,又道:“姑娘昨夜发了热,晨起时还昏迷不醒,奴婢就去叫了大夫,姑娘现在醒了,奴婢觉得还是——”
      “你歇着去吧,”卫婉打断了她的话,“我想睡会儿。”
      阿英没有违逆她的意思,原本还怕卫婉情绪激动,又起轻生的念头,但此时见她神色还算正常,也就松了口气,应了一声后出了内室,顺手带上了门。

      屋内,卫婉在床上坐了顷刻,撑着绵软的身体勉强下了地,趿拉着那双牡丹金丝刺绣软鞋,走到梳妆台前。
      铜镜中很快映出一张清丽的面庞。

      双眸清湛,含一池秋水。眉眼无辜,带几分娇怯,面颊苍白如雪,隐有病容,唯有朱唇为姿容添一抹亮色。可即使面上病气浓郁,却遮不住绝丽容色,。
      卫婉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掌心处一片光滑细腻。
      她怔了怔神,又低眉瞧了瞧。
      这具身体身量娇小,纤腰盈盈一握,身着牙白色的裙裳,绣鞋上的锦丽牡丹图精致得很,只是显得有些旧了,裸.露的踝处纤细,莹莹玉白。

      这女子的容貌体态与卫婉在现世无二,只是被养得更为精致了。
      卫婉的大脑一片空白,陡然加快的心跳起起伏伏,镜中端丽的面庞与她相对,一双剪水瞳中满是错愕。

      下一瞬,属于这具身体的过往经历如潮般涌入卫婉的脑海中,她顿觉颅内绞痛,抬手扶额。
      原来她穿入之人也名为卫婉,为虞国刑部侍郎卫重之女,且为庶女,现年方二八。
      卫婉其母吴氏是一位相貌平平的小家碧玉,早年两家结下娃娃亲,吴氏到了适婚年纪便嫁给了卫重,但卫重对吴氏并无喜爱之情,婚后第二年又娶了韩氏,两年后将人升为了正房。而且卫重先是与韩氏生育了一男一女,随后才生下原身,与吴氏也就这么一个子女。
      吴氏生前并不受宠,孕时郁郁寡欢,怀胎八月时难产,虽然侥幸挺了过去,但原身天生体弱多病,喝药如饮水,多年缠绵病榻,倒是韩氏生的一儿一女健康长大,无病无灾。

      娶妻生子时卫重尚且只是地方上的小官,大约是命里富贵,官运亨通,平步青云,在原身八岁时做了京官。
      升迁赴京卫重只带了正房,将吴氏和庶女留在了武安城内的老宅。
      吴氏生产时败了身子,这些年也一样多病,数日前突发恶疾,死前只有卫婉一女相陪,郁郁而终,而原身也被几位郎中看过病后称体质堪忧,恐难以长命,更有人言怕是活不过二十。
      原身本就心思柔弱,一时死了母亲,父亲毫不关心自己这个女儿,想着再无人依靠,又想到自己这副破落身子,忧郁痛苦之下,一念之差便投了南湖,昏迷数日不醒。
      正是在这样的契机下,卫婉才穿进了这副身体。

      阿英将老郎中送出府又回来,进门便见自家姑娘斜倚着金丝软枕,半躺在窗下的美人榻上,痴痴地望向窗外,她的侧颜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风从窗外吹刮进来,拂动轻盈的裙摆,明明是半卧的姿势,却有种飘飘欲仙之感。
      阿英顺眼望去,只见半开的竹帘外,几只鸟雀在郁郁葱葱的柏树枝头跳跃,机灵活泼的模样惹人怜爱。
      阿英在心里叹了口气,踏着清脆的鸟鸣声走到榻边说:“早晨风凉,姑娘该多穿些衣服才是,待会儿奴婢命人做早膳,姑娘今日想吃什么?”
      卫婉转头,淡笑道:“随意吧。”

      阿英心中微微有些异动,觉得今日的卫婉与往常不同,可要她说出哪里不同,又难以描绘,晃神后忙道:“那奴婢让厨房备碗银耳莲子汤。”
      阿英很快退了下去,屋内又只剩了卫婉一人。
      她深呼吸了一口,视线定定地落在窗外树杈上互相啄毛的鸟雀身上。

      此时她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下来,没有刚醒来那一刻那般惊慌。
      卫婉在现世生在一个离异家庭,父母都不怎么管她,一直是寄住在亲戚家中,亲戚对她不冷不热,尽了亲情本分,但也从不做多余的事情。自己的父母都不上心,旁人哪愿意管那么多。
      好在卫婉争气,一路顺顺当当地考上大学,打算毕业后自力更生,不幸的是,临近毕业,她遭遇了概率极小的空难,就这么把命赔上了。
      可是说命不好吧,她如今穿到古代,算是重获新生,相当于是白捡一命了。

      只是接下来,她就要以一个陌生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中谋生。
      宅院深闺的病弱庶女,被断定活不过二十,听上去就让人有些心灰意冷。
      但卫婉从不是自怨自艾之人,在最初的慌乱和难以置信之后,她令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上天给了她新生,那便好好活,别的不谈,性命无忧,饱暖自在,便足够了。
      至于这副身体能活多久……
      卫婉敛眉,目光平静地扫过衣上的绣线,乐观地想:多活一天是一天。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频率:每周更六,周日固定休息,其他时间无法更新会请假。
    架空,勿考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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