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回到过去》云上君子

14、只有回忆

　　但有些事情，只有自己能做到。

　　“真的，”看吴桐笑而不语，周籽秋又道，“我见过的人里，就你能看得进那些枯燥的书，还看得津津有味的。”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苦逼地高考。”吴桐说。

　　高三这年，吴桐近乎封了笔，语文考试的作文题是他唯一宣泄的窗口。

　　看到面前的公交站，吴桐的思绪飘了回来，他按上周籽秋的手臂，“别回学校了。”

　　“啊？晚上要自习啊——”

　　“翘了吧。”吴桐的声音很坚定。

　　不知道是吴桐太能带动人，还是周籽秋太没定力。

　　半个小时后，他们坐在了一家牛杂店里。这家牛杂店在以前的初中对面，物美价廉，两人经常放学后来吃，看着周边来来往往的穿着二中校服的后辈，两人都有种岁月不饶人的感慨。

　　周籽秋踢了一下午球，吴桐当了一下午啦啦队，都饿了，两人点了满满的两大碗，吃得格外满足。牛杂店的老板没变，还是那个小哥，有点小胖，成天乐呵呵的，看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心很宽，从来不记数，吃完结账的时候，跟他说该收多少钱就行。

　　初中那会吧，有一次，两人吃完了，摸摸口袋，忘带钱了。

　　于是两人若无其事地起身，走了。

　　屈指可数的吃霸王餐经历，回忆起来啼笑皆非。

　　两人出了店门，摸摸鼓胀的肚皮，周籽秋问，“去哪？我这可是为了你第一次逃课，你得负责到底啊。”

　　“负责负责，看我的，”吴桐嘿嘿一笑，“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几家游戏机室，还有哪家开的？”

　　“哦？”周籽秋一挑眉。

　　说到游戏机室，吴桐坚决认为，他是被他爹带坏的。周籽秋则认为，他是被吴桐带坏的。

　　好像都没有错。

　　吴桐还是个手残少年时，父亲过年回来，就带着姑姑、哥哥和他打游戏，在家打小霸王，在外打街机。那个时期吴桐只懂得一通乱按，作为家里的老幺，没少被嫌弃。

　　但这不能阻止吴桐一发不可收拾地迷上了街机，经过数年孜孜不倦的勤学苦练，吴桐和周籽秋便几乎打遍各大游戏机室无敌手了。

　　周籽秋说，难怪他两干啥啥不成，青春被狗吃系列啊。

　　如今的游戏机室萧条了不少，皆因信息时代来临，有钱有闲的都跑网吧去了，谁还来这种古董地方。两人买了一把游戏币，吴桐拉着周籽秋率先来到《合金弹头》前。

　　这游戏他和周籽秋打通关了无数次，哪一关要怎么打研究得透透彻彻，然而每次玩起来依旧不亦乐乎。

　　今天比较惨，很多细节都忘了，两人不时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引得四周的小屁孩们奇怪地看着他们。

　　《合金弹头》之后，还有打飞机，可这游戏很难坚持到最后，满屏子弹看着都眼花，太考验眼力和手速。

　　“来吧，终极挑战。”吴桐拍了拍某一台机子。

　　《拳皇97》。那个年代的男孩子们难以忘怀的童年经历。

　　“来，”周籽秋以登上龙位的气势一屁股坐下，“谁输谁明天请吃饭。”

　　两人一打就停不下来，第一盘输的不算，三盘两胜，继而五盘三胜，再来九盘五胜，到最后压根数不清谁输谁赢，令两人比较无语的是，一个小学生模样的孩子大概见他们战得如火如荼，凑近前来看了一会，默默地说了一句，“菜得一逼。”鄙视地走开了。

　　要不是吴桐拉住，周籽秋得揪着那孩子回来分个胜负。

　　吴桐不是怕他欺负小孩，是怕他被小孩欺负后无地自容。

　　是啊，他们多少年没碰这些东西了？当年的巅峰手速，早就退化了。

　　剩下的，只是回忆。只有回忆。

　　折腾了一晚上，出来的时候夜风潇潇，呼出的气息化为一团白雾，转瞬就消散在空气里。“我们走回去吧？”吴桐提议。

　　“好啊。”周籽秋说。

　　这座小城说得上繁华的街道来来去去就那几条，哪怕从城市的一边走到另一边，也不是太遥远的路途。

　　两人慢慢地踱着步，把所有没做完的题目、没看完的资料都暂且抛到脑后，仿佛整个世界有无数的时光给他们肆意消磨，明天可以睡到自然醒，再懒洋洋地吃个早餐，惬意地闲过半日浮生。

　　未来啊，未来如此遥远，又如此紧迫，它逼着你马上作出承诺，逼着你奋不顾身，却总将说好的美好蓝图遮遮掩掩，不让你窥视到哪怕一角。

　　你所能做的，只有往前，往前，或快，或慢。

　　“哇——”吴桐陡然停住了。

　　“怎么了？”周籽秋一脸懵逼。

　　“那个那个！看见没有！那个！”吴桐兴奋地指着某个方向。

　　“啥？”周籽秋瞪大了眼睛仔细分辨。

　　“那个！糖画！”吴桐边嚷着边用力抓住他手臂。

　　“看到了看到了，你轻点——”周籽秋龇牙咧嘴。

　　“我去，好久没见这东西了，小学的时候才一两毛一个！”吴桐的笑意止不住地溢出。

　　他还记得，那时候糖画的小摊子都有一个转盘，上面有12生肖的图案，转到哪个，老爷爷就给画哪个，龙是最稀罕的，十分难转到。每次看着那个老爷爷拿个木勺子兜一勺糖浆，往铁板上龙蛇游走般嗖嗖地挥动手臂，画下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生肖图时，吴桐都顿感肃然起敬。

　　“过去看看。”周籽秋拉着吴桐走过去。

　　那是一个流动的小车子，上面插着一根根成品糖画，“买一个吧，”周籽秋说着，正要问价，吴桐开口道，“算了，别买了。”

　　吴桐有点失望。他最怀念的，是糖画创造出来的过程，而非糖精的味道。那不是零食，而是艺术。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特别爱吃麦芽糖呢。”路上，周籽秋说。

　　“嗯，我最讨厌酸酸甜甜的东西，但你很喜欢。”吴桐说。

　　“你一直比较重口，打小是个吃货。”周籽秋说。

　　“你抢我零食也不少了！”吴桐没好气。

　　“哈哈哈，那是我凭本事抢来的。”周籽秋仰天大笑。

　　“还有理了你！”吴桐抬脚踹他屁股，周籽秋风骚地扭开了，“也不看看你偷袭的是谁！”

　　“谁偷袭你，我这是光明正大地攻击你！”吴桐追着他就打。

　　“看车——”两人打闹着，一辆四轮在马路边呼啸而过，周籽秋一惊，急忙伸手拉着他，两步跨出，背对马路，以身体挡住了吴桐，小轿车几乎贴着他身后过去，擦起一股猛烈的气劲。吴桐也吓到了，赶紧问道，“没撞到吧？”

　　“没……”周籽秋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那远去的车子，转向吴桐，“你说你这傻缺，我不在的时候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吴桐语塞。

　　周籽秋话一出口，也意识到了不对。

　　“走啦走啦，”周籽秋一秒转移话题，“再磨叽半夜都到不了家。”

　　两道身影穿梭在小城的夜色里，跨过一条江，穿过一座桥，走过大街小巷，从城东走到城西，从繁华走到落寞。

　　籽秋。

　　独自一人的时候，会变得坚强很多。

　　你相信吗？

　　周籽秋一语成谶，他们到家时还真半夜12点多了，好在两人都有手机，提前打了电话报备，吴桐更是浪惯的人，二话不说又留周籽秋家里睡了。

　　周籽秋从浴室出来，一身热雾弥漫，异常舒服，推开房门，一愣，年久失修的灯管洒着昏暗的光芒，写字桌上台灯也低调地亮着，在他之前洗好了澡的吴桐却没有按计划所说的在赶明天的作业，而是躺到了周籽秋的床上，一动不动，唯有胸腔微微起伏。

　　看那姿势，周籽秋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累了想稍微休息一会，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周籽秋轻轻笑了笑，锁上房门，关了灯，一时之间，这个小房间里只余一灯如豆，柔和地渲染着一小方天地。

　　“吴桐？”

　　周籽秋低低地叫了一声，慢慢地走过去。

　　没有回应。

　　“吴桐。”

　　周籽秋的声音更飘渺了。

　　他不需要回应。

　　他不想要回应。

　　“吴桐……”

　　周籽秋近乎呢喃着，小心翼翼地跨上柔软的床，每一寸动作都谨小慎微，力求完美地消除它们存在过的痕迹。他单手撑在床上支着身体，另一手伸向吴桐，缓缓地拨开他额前的刘海。

　　那道疤痕一如既往地镶嵌在吴桐额头上，周籽秋每一次和它见面，都觉得亲切又心疼。

　　那个怕死的吴桐，那个哭个不停的吴桐，让他无论多少次回想起，都想将他紧紧拥入怀里，把一介平凡的自己所能给予的温暖全都给他。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不是英雄。

　　可我，喜欢你。

　　“我觉得这本书挺好的。”那一年，周籽秋忐忑地把那本《爱的感觉》还给吴桐。

　　“还不错。”

　　“你可以多看几遍。”周籽秋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砰砰直跳。

　　“我已经翻了几千遍了。”吴桐说。

　　……

　　“你真的应该多看几遍。”周籽秋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