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任青钺

3、盛放

　　四月，樱花怒放。东京更加热闹，樱树下是欢聚的甜蜜和离别的悲伤。藤田的病随着樱花的绽放渐入膏肓，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年年若此，只是虚弱。病原是龙的离开，在樱花开放的季节。

　　伊野翔对雅纪的调查停止了，因为真的什么都没有。他干净的像一张白纸。

　　伊野翔也知道了他的家里没有照片和钟表的一些原因了——没有记忆或者是希望忘掉记忆。渐渐的伊野翔很依恋和雅纪在一起，他很安静，没有任何要求；不喜形于色，很平和。

　　伊野翔不想打破他们之间这种关系——奇妙的情人关系。但藤田每年的重病，是心结，需要解开。所以不得不提到那个彻底失踪的人——他动用了全部的人力都没有那个人的生前资料。

　　这天的“沙扬挪拉”没有一个客人，樱花开放，家人团聚，春季也是商业集团新筹划的开始，必然忙碌得没有精力寻花问柳。华美子最近也在忙着，店由雅纪打点着。

　　雅纪在吧台前看着书，两个服务生被他打发走了。店是不能关的。门不声不响的开了，雅纪没有抬头转而走到吧台后调了一杯马蒂呢酒，放在身边，而后又坐下看书。

　　来的人是伊野翔，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脚步声是怎样的，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对马蒂呢酒有别样的感情。这些藤田都不是很清楚的。是遇见了雅纪才这样的，还是自己以前就是如此？

　　伊野翔坐在雅纪的身边感受着安静，不想说什么了，但雅纪合上书，仅有的几次打开话题。

　　“藤田雨一郎还是病着吗？”
　　“哼哼，他的名字那麽长那麽绕口，你非要一板一眼的念出来吗？”伊野翔敏感于他们二人的关系，其实不愿多问的，但有时候固执的雅纪很可爱，忍不住要逗逗。

　　“看来还是病着，你没有告诉他我不知道那个人的消息吗？”雅纪嘟嘟嘴，又严肃了起来。

　　伊野翔沉默了很久，但既然提起那人就只好说了。尽管自己知道那个人是一颗定时炸弹，总是感觉那个人的存在带走的不仅仅是藤田，还有雅。

　　“告诉了，但我都无法相信他真的死了，无法相信他不会和现在的你联系。毕竟……”
　　“毕竟，他曾经如此疼爱我，胜过我的爷爷。”雅纪突然看着伊野翔，他们之间很少有过的对视。

　　伊野翔知道那种眼神在探视是否可以倾诉，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伊野翔有些无法面对雅纪的眼睛了。今天必须给予他肯定的答复，这个孩子背负的东西是那麽多。

　　“你喜欢雨叔叔吗？我指的的是爱。”雅纪低头看着厚厚的英文书。
　　“他告诉你的！”伊野翔很震惊，因为在外人面前藤田从未表现出什么。

　　“看得出来，他看你的眼神和对你的态度同对待那个人是一样的。虽然仅仅见过你们在一起一次。”

　　“他告诉你他喜欢那个人的吗？”
　　“没有，感觉得到。他离开后更加清楚。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爱他，他是我的朋友。问这个做社麽？”
　　“只是想知道男人和男人相爱是什么感觉。”
　　“相爱的感觉就是相爱，和性别没有什么关系。”伊野翔小心的回答。

　　“那我也不是很清楚相爱的感觉。只知道单恋的感觉，很痛苦、很绝望、很无奈。”
　　“相爱的感觉就是不再害怕失去的感觉吧。彼此拥有对方，很安心、很自在、很温暖。”伊野翔缓缓的说着。

　　“是吗……”
　　静静的，很安心，很温暖，但两个人并不自在，因为彼此都保留了一个秘密。

　　“告诉雨叔叔，他死了，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不应该爱的人。只有在另外的世界他才能继续他的爱恋。希望你可以好好对待雨叔叔。”
　　“为什么突然对藤田好起来？”

　　“因为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他不值得为了一个爱着别人的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值不值得只有他自己清楚，不取决于我的态度和那个人的情感。”
　　“麻烦。”雅纪说这两个字已经是口头禅了，没有厌烦的情绪在里面，仅仅是叙述两个字。

　　天色渐晚，雅纪留在店里看店，伊野翔独自离开。临别时，时钟敲响了0点的钟声，4月19日。
　　“生日快乐，雅纪。这是礼物。”
　　还未等雅纪反应过来，伊野翔放下一个信封就离开了。

　　雅纪打开是的是一张飞往伦敦的预定机票。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进行雅思的考试，他就可以真正的逃离了。没有追上去说声谢谢，因为就连生日都是想要忘却的负担。

　　每一年的生日，雅纪都是和龙一起度过的。龙总是送给他印有樱花图案的饰物，一共十一朵樱花，在他忙上12岁的时候封印上截止的日期。此后的生日尽管是热闹的，但没有了那粉色花朵的纪念是苍白的。点上一支烟，静静的看着它燃烧，不去吸，仅仅是感怀那种稍纵即逝和萦绕不绝的矛盾。

　　伊野翔开着车不知不觉间来到雅纪的公寓。那间尽是白色的没有记忆的房间是微冷的，但很明亮，很安静。不需要猜忌，不需要交易，没有所求。但遗憾的就是没有“所求”。

　　他靠在座位上闭着眼，想象着那间屋子的环境。小住了一个月，因为“雪弗莱”的关系还有别人的觊觎。有些时候两个人躺在一起，那是雅纪很疲惫的时候。他确是熟睡着，但那个平和的呼吸声渐渐的拉近是如此的清晰，惊醒的自己要守护身边的这个人，让他睡好，可是又安详的一同沉入梦中。

　　醒来，身边的人已不见，餐桌上是简单的食物。有一次他问他为什么从来不叫醒自己，他说不愿意打扰睡得沉稳的人。是因为自己享受睡眠的机会很少吧？伊野翔猜想着，在车里根本无法入睡，责怪自己为什么丢下一张机票，在他的生日。不是应该陪伴他的吗？
　　车子发动起来，驶向一个紧紧抓住记忆不放的人。

　　“他这样对你说的！”藤田不敢确信自己从伊野翔那里听到的话——他有爱人，只有在另一个世界他才可以坦然的去爱。

　　“是真的，是自杀式的事故。雅纪的意思是，那个人爱上了他不应该爱的人。雅纪希望你回到以前的样子。”伊野翔握着藤田苍白的手。

　　藤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安详的平躺下来。攥着伊野翔的手，“不是孤单的就好。”
　　藤田却又惊坐起来，惶恐的看着伊野翔：“不会是那样的吧！”
　　“什么，你怎么了？”伊野翔不明所以。

　　一张褶皱的照片，已泛黄。两个少年和一个男子。其中一个少年是藤田，和现在的他没什么两样，但神情却是有天壤之别。而那个男子分明就是雅纪！

　　“这个男人就是雅纪的父亲，这个是龙。”藤田一一指出，伊野翔也从震惊中渐渐恢复过来。没想到父子竟然相似到如此。

　　“我对龙的哥哥印象不是很深，但现在回想起来，雅纪不但相貌像他，那种风度也有几分神似。只是性情相差太大了。龙对雅纪的宠爱是将自己对哥哥的依恋转移了，龙喜欢的人是他的哥哥，一个他不应该爱上的人。我早该想到的…….”藤田沉默了，他可以理解龙所承担的是什么，可以理解他选择了以死亡的方式逃避现实。

　　伊野翔看着少年时的龙，坚毅的神情，刀削一般的五官。

　　“没有了吗？花本龙的照片。”
　　“这是他哥哥离开前最后的一张，以前的他都烧掉了，从那以后也没有和我照过。不知道雅纪有没有。”藤田看着紧张的伊野翔，尽数的回答。

　　伊野翔没有理会藤田的召唤，自顾自的走了。
　　没有开车，就一个人奔着一个方向走着。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雅纪的房间没有照片，那些记忆都是在一个人的阴影之下。

　　雅纪在龙消失后就自己开始了生活，还是这间公寓，也许一切都没有变化，还是龙离开的样子。雅纪在一天之中同时失去了父亲、母亲和朋友，这与失去一切有什么区别。独自承担十年的寂寞，是什么样的滋味呢？所以他只求离开，他只能离开。为什么独自承担？和我躺在一起的时候你有机会诉说的！

　　伊野翔疯狂的砸着雅纪的房门，他明明知道他此时不在，但是怨恨自己没有早点明白他的痛苦、他的希望；怨恨自己无聊的调查他以致自己陷入漩涡；怨恨自己的迟钝，从那一次的回眸中就已经爱上了他！

　　凌晨，雅纪看着背靠着房门的伊野翔，伊野翔抬头看着还是没有波澜的雅纪。相互对视了很久。

　　“我相信你知道我喜欢你了，所以你故意保持着冷静。”伊野翔低低的声音不想惊到雅纪；

　　“我看着现在的自己就像看到了藤田，可我不想像藤田那样还没有来得及表白就失去。我爱你，我知道了你的痛苦，我可以理解你在一个人的阴影中是怎样的寂寞,那个人离开了，还有我。我可以……”

　　“你什么也不知道，你不知道他曾经吻过我，你不知道他的离开是因为他同时爱着我和我的父亲！你不知道我没有离开这座房子是因为我还惦念着他，你更不知道他根本没有死！……”雅纪的语气还是那样的平和，但眼中盛满了泪水，伊野翔起身紧紧抱住了他，“我确实不知道这些，但我愿意承受你的苦难……”雅纪的泪水滑落，刻印在紧紧抱着他的男人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