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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复国篇:苍吾⑷ ...

  •   想让医者出诊其实并不算难,爱财的许之金银,贪杯的赠之甘醇,好色的配之美姬,重德的晓之情理……生而为人,只要有喜好便相当于有了弱点,利诱威逼之下,总免不了被一样自己根本无法拒绝的东西打动!
      而若面对的不是人,而是行迹缥缈的鬼呢?又该如何打动?……当然,鬼医很可能并不是真正的鬼,只是来历成谜行踪不定的人罢了!可即便如此,想要让其打破常规出面医治,难度却也不小!
      “五年来,鬼医从未主动露过面,只在这荒山酒楼之中赠人对症药方,说明他有重要的原因不愿或者不敢让人发现他的真正身份,”吾丘剡不自觉轻叩着桌面,推测道,“但如果真的想要隐居,那干脆完全不冒头岂不正好?又为何要大费心思弄出这么一座酒楼?定然是最近手头紧张了……而今,他连有人拆店都表现得毫不在乎,原因应该就是他所说的那般,钱赚够了也就没必要再出现了……这样医术高又脾气怪的隐士,天下间有几人?最可能的又是谁呢?”
      “你该不会是真的打定主意,要把鬼医揪出来吧?”徐乐惯常儒雅的脸上,露出一种颇为无可奈何又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
      他了解这个苍吾少将,也明白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与手段,毕竟自己不就是被半卷医典古籍和所有身家性命半诱半逼过去的吗?……说实话,尽管接触不多,可他已经对这个年轻的苍吾将领产生了一种隐约的敬畏,哪怕明知道对方的名字在临渊的官府悬赏榜上久居不下,举报有功之人更是高官厚禄指日可待,可极少有人敢动这样的心思……毕竟,在他看来这个人就是一匹狼,不,苍吾遗民整个儿就是一群游荡于荒野上的狼,谁被他们盯上谁倒霉!
      他在心中不由为那素未谋面的同行默哀,想着对方若是真如传言那般神秘莫测实力超绝,凡事只用随心而行,不必为世间种种强权厚利而折腰就好了。但他也知道这太过不切实际,所以只能叹气道,“那如果鬼医真如推测那般,从此再也不出现怎么办?吾丘将军可还找得到?”
      吾丘剡并未回答,可脸上却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这无疑便是有一定把握了。
      看到对方的神色,徐乐的心也暗暗沉了下去。

      荒郊之中的酒楼着实算得上简陋了,哪怕是二楼雅间也称不得风雅,长夜之中,几盏灯烛跳跃着闪烁着,却突然被推门带起的骤风吹得近乎全灭。
      “报,东北方向四号、十一号、二三号、六号飞石鸟先后返回,各处埋伏的精兵未发现任何异动!”
      飞石鸟是边境之地特有的一种鸟类,身小力微却极擅长逃跑与隐匿,只要填饱了肚子便会将自己藏在草木间,跟石头似的动都不动一下,可一旦周边五丈内有威胁出现,就会在瞬间飞起迅速逃离。而经专门驯化之后,它们已很少再为飞禽走兽惊慌失措,更多的是害怕陌生人的靠近,且一旦察觉危险便会本能飞回自认为最安全的主人那里。
      由于这种鸟太弱小,所以用来探查基本不会引起目标的警惕,虽然无法大规模应用于战斗,但以此来掌握固定场所中人的行踪却是再轻松不过。
      不过,据所查到的资料看,鬼医能够连续五年不被人发现身份,那定然是惯常谨慎又轻功超卓的,所以吾丘剡为求稳妥,从山下到山上整整布置了七层防线,把数百只飞石鸟全用了出去,把某人心疼得不行。可即便如此,对方也依旧很快便有所警惕并果断退走,根本没给他包抄围堵的机会……
      “刚进入第三层防线就发现不妥了么?”吾丘剡目露深思,“便是身经百战的将士在不防备的情况下也不会如此敏锐,是有人泄露了消息,还是那鬼医有什么古怪?将人撤回,细查飞石鸟所定方向!”
      “是!”
      “二三号已经接近伏兵据点,那时候若发现不对再行退走,我们的人就算来不及阻拦也应当有所察觉,仔细询问他们当时情况!”
      “好!”
      “另外,方朗负责暗中探查附近居民的底细,这么长时间也该有消息传来了吧!”吾丘剡想到那个昔日袍泽兼好友,面上出现一丝难得的笑容,“传信过去多催催……省得那惫懒货嫌这差事太轻松,整日出工不出力!”

      人虽是万物之灵,但对潜在危险的直觉,却远远不如动物敏锐。而长久在莽莽荒原之中独立生存的雪狼,对附近的威胁更是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感应,因此,刚进入本应熟悉的荒山,它就显得有些莫名躁动。
      而云栖好歹与它接触近十年了,虽然知道这家伙有时候挺不靠谱,但关键时候一般是不会掉链子的,所以刚开始看到它扑咬惊起的鸟雀时,还认为这二货又撒欢玩闹了,但两三次过后便发觉了异常,哪怕自己没发现什么,也果断决定立刻撤离。毕竟,医术高虽然来钱快且受人尊敬,但若没有相应的实力,只会惹来无穷的麻烦和祸事。
      而以他如今的处境,一旦被发现真正身份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余地,只能任人宰割——要是仅有自己倒还好些,随便找个地方都能改头换面重新开始,但老和尚怎么办?那么大年纪了,难道还要跟着他提心吊胆东躲西藏?……先不说这行不行得通,单就老和尚与世无争的性子,就不适合那种富贵险中求的生活,更不会允许自己去冒险,他最大的心愿其实不过是日子过得平和安乐罢了。因此,云栖的偶尔行动从来都是瞒着老和尚的,用以改善生活的碎银也是暗中投到功德箱中,且每次都不放进去太多,生怕吓到他……
      不过,这次却是出现了小小的意外,云栖从外面偷溜回去时,居然发现老和尚正在他的禅房中待着呢,且因为等得时间过长,坐在那儿都不自觉打起了呼噜。
      云栖迟疑了一小会儿,还是伸手把对方推醒,“师父,要是累了的话,还是到床上躺下睡吧!”
      老和尚睁开昏花的老眼,迷蒙了半天方才想起来要说的话,“惠安,你回来了?大晚上不睡觉,偷偷跑哪儿去了?”
      云栖低下头,一副乖乖认错的态度,“弟子只是觉得整日待在寺里发闷,觉得今晚夜色正好就在出去闲逛了一阵……是弟子的错,害师父担心了!”他不知道老和尚有没有出去寻过自己,也不确定这番说辞能不能打消对方的怀疑,但却明白,哪怕被责罚也比直接说出实情的好。
      但老和尚却根本没有怪他的意思,而是摸了摸他的小光头,叹气道,“你又没做错,干嘛要低头认错?这寺庙的确是荒凉了些,整日与我这老头子为伴,觉得心头闷也是理所当然啊!”
      “本来我还担心,因为你一直以来都太乖了,甚至有时候懂事得根本不像个孩子……在还是婴儿的时候就不闹腾不惹事,后来慢慢长大了也不用人多操心,让吃什么吃什么,让诵经就坐下诵,从没有过丝毫抱怨与不满,更不曾提出什么别的要求……可是,惠安呐,哪怕到了现在你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完全可以再任性一些快活一些的,没必要把什么事都做到最好,那样太累,也太让亲近的人心疼了,你明白吗?”
      这声音是如此的苍老而包容,停留在头顶的手也那般粗糙而温和,但在这一瞬间,云栖却感觉有一股暖流将他整个包围起来,舒适得让他忍不住心头微微酸涩……
      他从来都被要求承担各种责任,也早已习惯在过往的失败中积累经验,并不断从自身找原因,争取将眼前之事尽己所能做到完善,以免再次留下遗憾……可是,现在却有人说,他其实也可以像孩童般任性快活的,太累了会有人心疼……但事实果真如此吗?他们心疼的那个人,又是他吗?
      “不过现在虽然入春了,但晚上依旧冷得厉害,这寺庙附近又有野兽出没,”老和尚继续道,“你身体惯常不好,晚上出去吹风容易生病也容易遇到危险……要是实在觉得闷的话,那还是在白天出去吧,多找同龄的孩子玩玩,省得一个好好的娃娃整日活得跟个六七十岁的老爷子似的……”
      这话让云栖哭笑不得,“师父,这就不用了吧,我在寺里待着就挺好,清静得很!”
      “就是太清静了才让你出去啊!”老和尚把眼一瞪,“这世间纵有千般苦楚,但也少不了欢乐与幸福……你小子才几岁?才经过多少事,就整日想着清静无为了?老子这么想是因为一把老骨头闹腾不动了,要我在你这个年纪,那怎么说也得先蹦哒着再说……你明天就给我下山!不到天黑不许回来!”
      居然连老子都出来了,云栖忍不住想翻白眼,“师父,出家人戒嗔,您不是常说诸天神佛都在天上看着的么,还不忌口?”
      “忌个屁的口,他们哪有空管这闲事?”老和尚当即就蹦出来这么一句,但突然又想起来,自己现在已经不是经常犯戒律被罚的年轻和尚了,而是应当给还未成年的弟子做表率的老住持,所以又急忙双手合十道,“罪过!罪过!老僧只是一时情急了!”
      但云栖心里已经快笑抽了,想着老和尚自己心里都不信佛还要想着去教别人,平日里还装得像模像样,真是难为了……他不解道,“师父,那您当初为什么要出家为僧呢?”
      老和尚一脸苦相,“还不是因为和尚吃得少,省粮食?……‘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当时家里孩子太多养活不过来,舍不得扔掉,送人又没谁要,所以只能剃了头送到庙里来……那时候吃都吃不饱,还整日清汤寡水,要是有选择谁稀罕当这破和尚?”
      好吧,真是辛酸的过往,可这语气却不知为何让云栖有种爆笑的冲动。
      “不过,惠安你可比我运气好多了,”老和尚语带感慨,“虽然从小就剃了度,但根本不用遵循那乱七八糟的戒律,近几年香火钱足够了,想吃什么也不必饿着肚子,偶尔出格一些也不用受罚,要是啥时候厌倦了还能蓄发还俗,娶媳妇儿生娃……简直是为师年轻时梦寐以求的生活啊!”
      虽然这是实话,可师父啊,您面前的小徒弟才十岁,这样说真的好吗?……

      “你们是说,当时并未见到有人出没,只隐约看到一只白狼?”吾丘剡问道。
      “是啊,那狼个头还真不小,身长都快一丈了,倒不像山间的野狼,反而像极北荒原中才有的雪狼,而且敏捷得很,一闪身就没了踪迹……要不是好几个人都说看到了,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底下的兵迟疑道,“少将,会不会昨晚根本没人出现,飞石鸟只不过是被突然出现的雪狼吓回来的?毕竟那家伙个头不小,也比一般的飞禽走兽危险多了!”
      “这个可能性不大,如果真的只是雪狼,那它应当在一开始就察觉出异常,既然上山来了又为何在接近埋伏之前才突然退走?这也太巧合了吧……看来,我还是小瞧了鬼医的谨慎程度,他肯定已经来过了!”
      “所以说,你把我训练的三百二十九只飞石鸟放到山上吹了这么长时间冷风,中途弄死了十四只,累蔫了二十七只,结果净做些无用功?”旁边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怪叫道,“吾丘少将,你可真行啊!专门来这儿压榨我的是不是?”
      “怎么能说是无用功呢?”吾丘剡一本正经道,“至少能够推测出,鬼医极有可能是住在这附近的,否则又为何小心到这般地步?……方朗,交给你的任务有进展了吗?”
      对方翻了个大白眼,有气无力道,“当然,谁敢在你吾丘剡手下偷懒?……这方圆三十里的人家,虽然突然暴富的有那么几十家,原因也各种各样,但明显与我们追查的方向无关……最值得怀疑的,倒是不远处一家破落的寺庙,明明只有一个老住持和不过十岁的小和尚,又没什么其他收入来源,可这么长时间两人从没缺吃少喝,甚至还有闲钱去买肉……我怀疑,他们很可能跟你所说的鬼医有些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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