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无风》南左

1、1

　　夜幕已经暗下了，海边再起了风，吹来另一个岸边腥咸的气息，那格外沉寂的码头一角，似乎除了浪花拍打在石堤上的声音，也就只剩下他了。

　　眼里心事随着天色慢慢地沉寂下来，全盘压在自己的心里，林泽天手里握着那封电报，却一直都没有放开过，更与此同时，自己一样是听到周围朋友们说，他才能更清楚地得知了日军偷袭北大本营，发动918的消息，如果说不震惊那才是假的，但好在自己父母并没有事情，反而还安全得很，可他倒担心起另一个让自己同样无比牵挂的人来。

　　林泽天在想着，眼睛也看着面前海边的对面，那儿是自己家的方向，也是程慧芝看着他的距离。

　　1931年，日军进攻东北军，她随父被迫南下，失去了与林泽天最后的联络。
　　如今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是彼此对各自印象最深的时刻，林泽天沉默的眼里尽是对方的倒影，程慧芝可能并不十分漂亮，但他就是如此的爱，两个人也是儿时的玩伴，一起走过一段不断的岁月，正是基于那样的沉淀，才使得林泽天始终都无法放开。
　　对方的笑，对方的声音，他都如同昨天的耳闻，还那么清晰，那么的真实。
　　或许存在过的，只不过是之后不安的源头，才让林泽天的脸色一直都不曾好过，他不管自己握得多紧眼底下的纸，或是被那硬纸张压得深疼的掌心，可仍然无法放开一颗心里的担忧。

　　然而现如今的多想，他都没法得知另一个更确切的结果，那不禁使得自己有点上火，直到背后突然间被人拍了一下，紧接着再是带出了一句声音，
　　“泽天，”
　　还只开口了一个人名，被突然惊醒的另一个人也已是回头过来看了看道，
　　“赵奕，我想回去了。”
　　“回去？我们现在怎么回去，奉天已经完了，我们的父母也在打算去南方。你现在回去，他们恐怕也不会同意。”
　　“我知道，但慧芝，..........，唉~”
　　冷到了最后，唯有无话可说，不过他口气里的担心依旧是藏不住地往外冒，听得身后的赵奕同样沉住了眼神，毕竟对于彼此来说，程慧芝是绕不过的那道坎，不管自己爱不爱，都是一个朋友值得去担心的那人，
　　“你也别瞎想了，她可能没事，我听我爸说，程叔的部队驻扎在南方那一边，我想，慧芝应该早就被程慧送到了更安全的地方了吧。”
　　他尽力宽慰，林泽天也闻之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或许吧，但回国我是必须要回的，我爸妈都在那，我弟弟妹妹也在。”
　　这是自己最斩钉截铁的声音了，把那一切都做了决定，对方了解他，所以最终什么都不说了，
　　“随你吧，……，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林泽天一样很急，包括着在接下去的回答中，
　　“明天，我看过船期，明天有回国的一班船，我已经让林泽洋去买了。”
　　“你把你弟弟也带去？”
　　林泽洋是林泽天的弟弟，和赵奕几乎是同时被父母送到美国来读书，泽洋只比泽天小几个月，可他们并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林泽天的父亲有五个妻子，而他的母亲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而已，
　　“不，他留在美国，我一个人回去，………………，赵奕，你也别回去了，现在国内太乱。”
　　话里更多地是在替对方思考，背后人也懂，
　　“我知道，你也是，回去别到奉天了，直接去南方吧，我爸说了，你爸妈也打算去上海了。”
　　“嗯，他们也说过。”
　　从另一个地方拍来的电报中已是说得明明白白了，包括连新家的地址都已是被填在上面，仿佛林泽天只要一回去便能够找得到，但那一处不远万里的地方，注定不是他第一个落脚点，林泽天无论做了什么样的回答，自己最终还是要先去看看程慧芝的家，因为莫名的，他很担心。
　　“不说了，回去吧，我等下还要跟老师谈一下。”
　　手续还是得办的，事情可能更多，赵奕在身后应了一声好，随后两个人便一同消失在这一处暗下去的夜幕中，连风声都没有带去过，唯独留了这一地的难舍，还有更多的心事。

　　林泽天就读于旧金山的一所大学，和弟弟林泽洋，同窗朋友赵奕，以及彼此关系更不错的张杰一同住在同一个公寓里，听说张杰还是张作霖亲戚里一个弟弟的四子，正是因为有张大帅的关系在，他们才能得到国内更多的消息，可到了现在，却已是听不到再多了，无非是日军进攻的新闻，或者国破家亡的那种复杂感情，甚至是不清楚父母情况的担忧，都在这一刻里迸发成莫名的烦躁。
　　但作为一个大哥，底下都是比自己小的弟弟们，林泽天还是有责任保护好他们，所以一到家，他就如此安排道，
　　“泽天，你船票买到了没？”
　　泽天来得比自己还早，他也同样在看着自家哥哥，眼中已是格外担忧，
　　“买到了，………………，大哥，我也想回去。”
　　“你去干什么？给我待在美国，还有你们，也都好好待在这边，………………，你们的父母我会去替你们联系的，别担心。”
　　他无比清楚那些人心里想着的会是些什么，因此就直接进入主题，省去后面一大堆的解释，
　　“我明天就要回国了，赵奕，他们就交给你了，你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国内战事没有停歇，你们就不能回国，记住了么？”
　　“记住了，但你也要注意安全。”
　　“别管我了，我自己知道的。”
　　林泽天很想笑了笑，但此时此刻却什么都笑不出来，他心里憋的慌，有点痛恨张学良，还有日本人，回想起之前，这个学校里也有几个日本学生，平时相处时关系也不错，可就是想不到，那些看着“面容和善”的日本人，竟会在背地里下黑手，着实令人膈应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