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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尸女·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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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烟抱起包袱,看看母亲。风夫人点点头,两人便尾随着阿蜇往弄堂深处走去。
走了好长一段路,四周的景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这里早已不是石门库弄堂。重烟四处张望了一番,依旧是剥落的高墙和绿瓦,灰色的鸽子在头顶慢慢地盘旋,一大簇的早春芍药盛开在墙角下、阳台上。
“这里是哪里?”风夫人走得气喘吁吁,不禁停下脚步问。
“快到了……”阿蜇神秘地笑了笑。
眼看太阳快落山,重烟不禁紧张起来。却见拐过一个弯,视野豁然开朗。
原本压抑的弄堂不见了,偌大的视野里只有一家院落,灰色的矮墙在柳枝掩映下连绵了很远。嘈杂的人声和电车驶过的声音忽然消失。只剩小桥流水,河畔青芜,西斜的日头染红了天空。一切安静得十分动人。重烟睁大眼,恍如置身于仙境。
“这是……”
阿蜇上前轻轻敲了敲院子的竹门,片刻后,门开了个缝。露出一个少年的脑袋,少年看了看阿蜇,轰的一声关上门,在里头大叫道:“不在不在,他不在!”
阿蜇颇为尴尬地冲重烟笑了笑,又卖力地敲起门来,边敲边道:“三思,你快开门,我不是找你家主人玩的,真是有事找他……”
敲了半晌,三思才开了门,没好气道:“你这祸害,昨天拉着他去喝酒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有脸自己来?”
“烧月坊的春酒这一季只卖三十坛,我这是怕去迟了就没了嘛……”
三思往后一看,见重烟与风夫人站在阿蜇身后,吃了一惊道:“这是?”
阿蜇立忙介绍道:“这是风夫人和风小姐……”
三思嗯了声,打开门道:“你们进来吧。”
重烟同母亲走进小院,不由得偷偷看了三思一眼,见他生得一副青目,十分少见,便咦了声。三思也回望她,脱口道:“风家么……”
三思与阿蜇在前领路。这院子不深,却种满了花草。东北角上还有一片小潭,潭水绿得沁人。潭水旁顺势造有铜壶更漏,嘀嗒嘀嗒明亮的滴水声响彻在院子里。重烟到处看着,想起一首词来,正是:“迟迟春日弄轻柔,□□暗香流。”
院里仅有一幢小楼,仿唐样式的建筑。小楼延伸向水潭的一面是掩映在海棠丛中的凉阁,摆了扇云屏,有个男人正坐在屏下煮茶。身旁闲散地摆了几本线装书,书页卷着,几片海棠花瓣落在上面。重烟不禁沉醉于这样的儒雅的情调中。
“阿蜇,快来尝尝这茶……”男人隔着花丛回头。
重烟一惊:“溺老师?”
溺人笑也一惊:“新同学?”
风夫人与阿蜇却异口同声道:“你们认识?”
重烟看了看风夫人道:“这位是圣玛利亚中学的中文老师……”
风夫人有些吃惊,但仍礼数有加地冲溺人笑点点头。
阿蜇绕过花丛,对溺人笑道:“原来是你的学生,这样更好。”他又回头道:“风夫人,你尽管讲风小姐的事情告诉这位先生。”
五人围坐在云屏下,听风夫人又重说了一次重音的事情。这时日已落山,煮好的茶也过了一巡。溺人笑眉头紧锁,以手捻着腮边的胡须,不发一言。三思接过重烟手里的包裹,在地板上铺开来,青色的礼袍反射着诡异的贝彩色。
“青衣,菊花,苍龙,玉璜……果真是祭祀的礼服……”三思托着腮道。
溺人笑嗯了一声。
阿蜇望望泛青的天空接着道:“孟春之月,昏参中,旦尾中,其日甲乙,其帝……”
他看看溺人笑,没有说下去。
重烟却开口道:“其帝太暤。”
三思忽然望着重烟,青色的瞳孔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风小姐。”他问,“你说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重烟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青色。”
风夫人讶道:“是一般的黑色啊?”
阿蜇与三思互望一眼,阿蜇拍拍腿道:“果真没错。”他看着风夫人说,“幸亏你们来得及时,若过了立春,恐怕风大小姐便没救了……”
风夫人很是着急,追问道:“我家女儿究竟怎么了?”
阿蜇诡异一笑,并不回答,却看着沉默不语的溺人笑问:“你怎么看?”
“怕是地气作祟。”
“看来那里曾经是祭祀之地,又巧遇到风姓的血脉才会有反映……”三思接口道。
“那这青衣玉服怎么会出现?”
三思忽然看向重烟,眼中闪过一道异色:“重音重烟,重……”
溺人笑摆摆手道:“我先写一道碟再说。”
风夫人与重烟听着这三人尽说些难以理解的话,更加着急。
阿蜇笑道:“夫人放心。”
便见三思匆匆进屋,片刻后捧了一个洁白的玉圭出来。玉圭光滑无暇,三思将玉圭轻轻放置到溺人笑手中。溺人笑举起一指,微微用力地在玉圭上划过。顷刻,他收回手指,将玉圭放入风夫人手中:“你将这片玉圭放置在大厅的东面,且记住这片玉圭觉不可沾染任何血腥之气。放到立春后,风小姐即可无事。”
风夫人将信将疑地捧着玉圭,忽然惊奇地发现原本什么也没有的玉圭上出现了一行字迹,仿佛有人用刀细细刻上的。她却并不识得这些字。
溺人笑诚恳地点点头。风夫人只得收好玉圭道:“先生要收多少钱?”
溺人笑道:“这个无妨,先等小姐的事情过去再说也不迟……”
风夫人和重烟带着玉圭告辞离去。阿蜇、三思、溺人笑还坐在云壁下端详着微微现露的星空。
良久后,阿蜇道:“溺人笑,你可真缺德,明明是你自己搞出来的事,却还要收人家的钱……”
溺人笑一哂:“我的那点薪水哪够请你喝酒?”
“喂,”阿蜇忽然回神,“你什么时候把笔洗的钱给我……那可是宋朝官窑的珍品,还有你去年在我这里拿走的陆子岗的青玉竹节壁枕……”
“你别这么小器嘛,眼看着我这里又要多一个蹭饭的……”
重烟和母亲回家后,便拿出了那块玉圭给父亲看,却并没实说这片玉圭的来历。风维斯端详了这片玉圭良久,又拿出了放大镜细细看了半晌。忽然拍腿笑道:“夫人,这玉圭当真是你从一家小古董店买来的?”
风夫人狐疑地点点头。
“极品啊!”风维斯称赞道,“这是古玉,你看这玉纹。还有上面的字,是金文,看刻痕应该是几千年前的痕迹了……”
风夫人与重烟都一惊,风夫人问:“你说什么?几千年?”
“虽然还不能仔细的判别……不过……”风维斯拿下放大镜,“这玉圭上的内容怎么这么奇怪。”
“怎么奇怪了?”
风维斯想了想说:“不像是占卜之词,若要翻译过来就是:我赐还壁与珪。”
风夫人和重烟面面相觑,实在弄不懂溺人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在风夫人的坚持先,玉圭还是被挂在大厅正中的屏风上。
重音已知道了自己每晚午夜都会在正厅里做一些诡异的事。但伤人的事仍还瞒着她,她也受了不少惊吓。早早睡去了。
家里人提心吊胆过了一宿,让人吃惊的是,果真一夜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