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城纪事》斯方

5、第五章

　　陈秋白是在一片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灰尘在光线中飞舞飘扬，陈秋白坐起身来，愣愣的发了会呆，又直直的躺了下去，翻了个身继续睡。
　　实在不是他不想起，都怪今天天气太好了，让人看着就犯懒。心安理得的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借口，陈秋白孩子气的蹭蹭枕头，没两分钟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接近晌午，陈秋白打了个哈欠，有些纳闷小满今天怎么没催他。
　　这时，屋子里却有些细微的响动，陈秋白神色一禀，左手悄悄探入床边暗格，抽屉缓缓地弹出来，里面是一把小巧精致的手枪，陈秋白握住它，轻轻掀开身上的被子，无声的踏在地上，向声响处缓缓走去。
　　发出声响的位置是他的书桌附近，越接近书桌越觉得声音有点熟悉，陈秋白把枪口对着地面，探身躲到一边，这下声音越发清晰了，吊儿郎当的哼着曲子的可不就是姓张的那家伙。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陈秋白舒了口气，却觉得脚底凉凉的，低头一看，原来是忘了穿鞋，哂然一笑，却也懒得再回去穿鞋，径直走到椅子上坐下，把手枪扔到桌子上，也不说话，好整以暇的看着那家伙。
　　那家伙手举着报纸，两条长腿翘在桌子上，一副认真读报的样子。枪扔在桌子上的声音让他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实在装不下去了，把手里的报纸一合，随意的圈成长筒，怒道:“好你个陈秋白，作为军人，你竟然睡到现在才起，军里的风气就是被你们这类军官带坏了！你说说，怎么罚你的好？”说着还拿报纸敲了敲桌子。
　　陈秋白可不会被他的装腔作势吓到，换了个坐姿，嗤笑:“张大头，你擅闯我房门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先矫情上了？”下巴往上一抬，示意他看枪:“看到了没，若不是你那破嗓门，这枪里的子弹现在已经跟你的脑花缠缠绵绵了。”
　　张少铭想像了下那场景，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自知自己不对，讨好的笑:“我这不是跟你开玩笑呢，好兄弟别这么小气~”陈秋白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懒散的窝在椅子里:“说说吧，什么事让你这么火急火燎的来找我？”
　　张少铭嘿嘿笑:“还是咱家秋白聪明，兄弟我确实遇到了一件难事，这不是来请教你了。”陈秋白点头，示意他继续说。张少铭坐直了身子，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还不是我家老爷子，这两年也不知受了谁家老头的刺激了，着了魔似的吵着要抱孙子，我堂哥们都不敢回家了，就怕被老爷子拉去跟哪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成婚了。”说着自顾自倒了杯水灌了下去，继续道:“我这要不是上面派我来这儿做点事，我现在还在军里训那群小兔崽子呢。”
　　陈秋白听了半天也不见他说到正题上，抬手敲了敲桌子:“说重点。”张少铭停下话头，连连道:“这不是快讲到了么，你别急啊。就是这么一回，把我家老爷子激动坏了，这两天天天逼着我去见那些所谓的名门淑女，一个个的拿乔的拿乔、温吞的温吞，可把我憋坏了。你倒是给我出个主意，让老爷子打消让我结婚的念头啊。秋白~大哥可就靠你救我脱离苦海了……”说到最后，开始嚎起来了。
　　陈秋白听了忍不住笑道:“结婚可是好事啊，那些名门淑女我看着也挺不错的，现在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真不考虑一下？”张少铭闻言撇了撇嘴:“可算了吧，本来我是有点兴趣的，现在…我宁愿去打仗也不想应付这些女人们！最奇葩的是孙家那个嫡女，长得倒是挺漂亮的，性格也挺讨喜，我还真有点心动了，谈到最后我是挺满意的，嘿！你才人家最后问了我什么？问我愿不愿意现在就当爹！！敢情肚子里还有个别人的种。”张少铭郁闷的趴在桌子上，吐了口气，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陈秋白听完，也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幸灾乐祸，半天憋出一句话:“还真是辛苦你了。”
　　张少铭有气无力:“兄弟，你也听完了，倒是帮不帮啊？我快要崩溃了。”陈秋白安抚的拍拍他的头:“别急，我帮你想想。”张少铭若有若无的低低应了一声，继续趴在桌上充尸体。
　　陈秋白知道张家老爷子，那可是个鼎鼎大名的人物，老爷子是前朝最后一代红顶商人，当年联军入侵，太后携皇帝出逃，弄得民不聊生、人心惶惶。而且正逢旱年，本来田里就没有多少收成，黑心粮商还乘机抬高物价。老爷子不忍看到百姓们吃树皮、观音土的惨象，大手一挥，把自家的粮仓打开，更是把大半家财用来购买粮食，算是解了一时之急。但随着灾情的扩大，仅一家之力哪有多大的力量来拯救大半个地区的百姓。张家族老本是赞成救灾的，可眼看着要把偌大的张家给拖进去了，立马决定停止开放粮仓，张老爷子却不同意，力压所有否定的声音，决定变卖家产，所幸其他名门望族也有明事理之人，后来众多地方的高门也纷纷赈灾，虽说每家都没有张家付出那么多，人多力量大，倒也把这场灾荒渐渐平了下来。后来连绵半月的大雨成了天大的甘霖。
　　灾后，渐渐恢复过来的百姓，不远千里来到张府门前磕头。虽说散了大半家财，但没过几年，张家钱库里的钱又充盈了不少，甚至比以前更多。百姓们打心里对张老爷子爱戴，对张家也是爱屋及乌。
　　打个比方，如果街上开着两家卖一样东西的店铺，只要其中一家是张家的，那么另一家绝对没有什么生意。现在已经过了几十年，依旧有人在家里供着老爷子的长生牌。
　　对于老爷子这样的英雄，陈秋白是非常敬佩的。陈秋白也明白张老爷子的顾虑跟想法。
　　张家世代是商人，但随着前朝的败落、战争的爆发，张家自张少铭父亲那一代起开始弃商投戎。到了现在，军里的职位倒是越坐越大，家里反而没人想要继承家业了，一个个都跑出去当了兵。原本老爷子是赞成的，男人就得出去闯闯，至于家里的家业不想继承也没事，妮子们也都挺聪慧的，哪一个放出去都可以独当一面。可前两年钱家的儿子孙子相继牺牲，这下让老爷子慌了，开始想各种办法让孙子们回来，比如结婚，家里有个牵挂的人，在战场上也会谨慎小心点，不会像拼命三郎一样因为莽撞送了命。可谁知孙子们都不吃这一套，一个个上过一次当后，都找借口不回来了，把老爷子气的胡子都揪了不少，现在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哪能这么容易让他跑了。
　　陈秋白想到这有些苦恼，他总不能帮着张少铭让老爷子再一次陷入提心吊胆中吧。现在看来只有“拖”字诀了。
　　张少铭眼巴巴的盯着他的表情，看到他眉头一下子舒展了，立马坐了起来，期期艾艾的凑近:“秋白，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了？”陈秋白有些底气不足:“嗯，算是吧，这样，你就天天呆在总部，老爷子总不可能不让你工作吧，等你的任务完成了，你拍拍屁股赶快走人…”张少铭有些泄气:“搞了半天还是没解决根源…天要亡我啊！”
　　陈秋白站起身，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了，我陪你出去转转吧，或许心情会好点。”
　　张少铭闷声回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