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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搬救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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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氏叫苦不迭,不知如何答话。
原来晏玉鸾被吐了一头一脸,越想越气,见晏玉濛病的半死不活,故意将朱先生扣下来,打算好几日都不管她。却没想到,邹府老太太突发哮喘顽疾,唯有朱瑾还有点手段。
是以,邹府便在附近置了一处小宅,安置朱瑾。几步路就能到。
朱瑾虽然不愿意住在邹府,做邹家府医,但也感恩知报,平时出门看诊最多半个时辰也就回去了,今天却被晏玉鸾头痛脑热的扣了半天。这晏府离邹府就有些远了。
邹氏自觉这晏府不将国公府放在眼里,自然要来兴师问罪。
晏玉濛斜坐在榻上,轻声见了一礼。其声轻泠,因为身体虚弱,语速缓慢。
邹夫人目光移动,缓缓划过一室狼藉,见到案上展开一副水墨荷花图,顿了一顿。
晏玉濛道:“过几日邹老夫人寿宴,母亲原是让我跟着伯娘前去贺寿……不曾想因我落水,险些连累了老夫人。原都是我的过错,还望夫人……垂怜。”
她说话极轻,却是不卑不亢,垂怜那两个字,又轻又快,却没来由意味深长。
邹氏既见了这一室狼藉,董氏只顾捧着一盒金叶子讨好她,丝毫不过问这侄女儿的死活,丫鬟侍女都全无关怀之色,如何还能不明白?
不过些后宅手段,不值一提。
董氏倒有些可惜了。这丫头眉目素淡,黑发不束,面容雪白,映衬的如小仙女一般;却陷身泥澡之中。
只不过,这丫头分明是晏照临的女儿,如何能落得这步田地。
邹氏瞳孔微缩,心念转了几转,竟是一反来时之态,温和的笑了笑。
“既是知州大人家的千金,那寿宴之日必定要请四小姐前去。我那女儿与你年纪相仿,必定喜欢的。”
这才命人收了金叶子,与董氏出门来。董氏心知这一关勉强过了,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不住口的奉承,儿女双全,容颜不老,齐家富贵云云。
邹氏自然受用,也不将董氏这小吏之妇放在眼里,又收了人参鹿茸等物,振了威风、占了便宜,便扬长而去。
邹氏走后,朱先生连夜过来,忙碌了大半宿,施针熬药。晏玉濛换了干净住所,服了药便昏昏睡去,翌日起身,颇觉神清气爽,已是好了大半。
前世也是这般,晏玉鸾来抢她的糖玉禁步,她推辞了几句,便强行被她和汪玲儿抢走,还大骂她小气、不睦姐妹。又将朱先生扣住半日,等邹夫人闯进门来兴师问罪,董氏不知费了多大功夫才平息怒火,又将这笔帐算在了晏玉濛头上,四处宣扬她性情顽劣,稍有不如意便打砸物件、责骂婢女。
她原本不爱出门,也不知晓,等日后知道,又气哭了一场。
真是没用。
邹氏指明要见晏玉濛,董氏倒不怕她插手晏家之事,可也不敢再度惹怒她。只能收手,朱瑾得了命,费心调理,三两日晏玉濛便能下床走动了。
小桃研好墨,趴在桌上看她在贺寿帖上题字,撇嘴道:“小姐真要把这幅画送给邹老夫人?这可是小姐最喜欢的。那杀猪家的老太太也不知道懂不懂画,别拿去当柴烧了。”
晏玉濛失笑道:“杞人忧天。自然有人识货。”
这幅画,便是晏玉濛当日放在桌案上的晴雨荷花图。水墨勾勒,深浅浓淡,全无半点杂色,可夏日晴雨过后,荷花半开,随风飘摇,露珠滚动,都是栩栩如生。尤其荷叶上的雨水,几乎要滚出纸外。
晏玉濛爱若珍宝,全因为这也是晏照临最看重的一幅画。可她被董氏困在府中,孤立无援,四面楚歌,性命尚且难保,也只能用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地方。
“算了,不过是身外之物。谁让你之前蠢呢。”晏玉濛自言自语。
小桃看着帖子,突然瞪大黑圆的眼睛:“小姐,您的字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比老爷的题字还好看……”小桃不会书法,自然不懂哪里好,只是入目格外好看。
晏玉濛茫然一顿,一时竟想不起来自己的字究竟是什么样子,等小桃翻出从前的字帖,见那小字软绵绵的,全无半分风骨,不由直笑。
“这也叫字?跟蚂蚁爬一样,小桃,你别逗我了……”
“可小姐这字,在几位小姐当中算是最好的了。”小桃不服气道,“你别嫌丑,那不就是你写的?怎么突然全变了?难不成梦里有人教你不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小桃憨鲁,快言快语,玉濛却做了一晚上梦。
隔着层层水雾,有人一笔一划书写,她一笔一划的学。水汽笼氤中,晏玉濛看清了那是一只男人的手,颓然惊坐而起,用尽了浑身力气。
邹老夫人寿辰,董氏是既不愿意带她,可前一晚还派人送了新衣过来。翌日一早,董氏便与晏玉鸾、晏玉濛共乘一车,到了邹府。
董氏与晏玉鸾在嘉鱼县已久,自有熟识的圈子。董氏也不愿带她多见世面,吩咐汪玲儿和小桃带她去僻静处休息。
晏玉濛的目的也不在此,以晏家二房的名义将那副晴雨菡萏图送了出去,便算答谢了邹氏“仗义”出言。
晏玉濛自去寻僻静处歇息,汪玲儿可耐不住了,借故又回到热闹处。
小桃翻了个白眼:“好好的,小姐在这儿不管,非往别人那里凑。”
晏玉濛还不如她义愤,笑眯眯的逗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认为我无用,并不能给她筹谋一些好处,自然不愿意对我忠心。你呢?又做什么对我这样好?”
小桃觉得她说了一句没意思的废话:“你是我家小姐,我是你的丫头,我当然是对你好。虽然你老是哭哭啼啼,也不喜欢我,不过,你对我不坏。你要是老打我的话,我还是要想一想,不过你吩咐我做事,我还是做的。”
小桃说完,便听她吩咐,去找武宜秋来。
玉濛等了一会儿,就见武宜秋快步过来,离着十余步见她芭蕉绿荫里悠然扇着凉风,猛然顿住,神色急怒转身就走。
玉濛急忙叫她,她却越走越快,被小桃拦腰抱住,怎么也不肯放。武宜秋见她鬼鬼祟祟,担心惊动其他人,没好气的过来。
武宜秋冷笑一声:“听小桃说你病的快死了,依我看,比我自在悠闲!”
玉濛扬起小脸,讨好的朝她笑了笑:“是病了月余,不过死不了。武姐姐,求你帮我一个小忙。”
武宜秋见她不施粉黛,玉容楚楚,斜靠芭蕉叶坐着,身段柔弱,忍不住神色放缓,语气依旧冷硬:“宜秋不过是个商女,你却是堂堂的太守千金,有事只管吩咐,说什么求?至于我么,晏玉濛你听着!我武宜秋要再管你的闲事,我就是小狗!”
玉濛抬头看她,眼珠黑亮,有些迷茫和委屈。
武宜秋火气又腾上来了:这么瞧她什么意思?她好心为她出头,却被她哭闹着要绝交,该委屈的是她才对吧?
正气不过,就见玉濛这丫头捏了捏耳朵,又摸了摸鼻子,嘴唇微张:“汪汪!”
她声音很小,武宜秋却干脆愣住了,直直的站在原地,想起之前两人闹翻,气不过要走,又放心不下。
玉濛一时心气不匀,微微喘了喘,病态自显:“求姐姐找个可信之人,帮我送封信给父亲。”
她一句话换了四遍气,声音又小,小猫叫一样。武宜秋听得耳朵里痒痒,满腹疑问蹲下身。还没问出口,就见玉濛抿唇一笑,眉眼弯弯如月。
“宜秋姐,帮帮我嘛……今后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晏玉鸾笑话她和一介商女玩耍,她起初也没听。有一回被晏玉鸾抢了玉钗故意推倒,武宜秋见了便替她打抱不平。她回去之后便被母亲责罚,自甘堕落败坏家风云云,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出来后,就说了些浑话。
她不是原先那个晏玉濛了,也忘记当初说过什么。只记得被沈夫人困在青蒲堂的时候,想一遍悔一遍,连肠子都悔青了。她从小到大,就只有武宜秋这一个人愿意掏心掏肺的对她好了。
她当初是多喜欢武宜秋啊,爽朗大气,而且,武宜秋也喜欢她,在武宜秋眼里,她没什么不好的。
“信呢?”武宜秋哭笑不得,叹了口气,“你不用说这些好听的了,我要真信你才是有鬼了。我就当一回小狗,帮你最后一回。”
玉濛把两只小手放在头上,学一个小狗的样子:“汪汪,汪汪……”又伸出舌头,武宜秋被她逗的笑不停,要带她去玩。玉濛懒得去理会那些人,让她自去前边应付了。
晏玉濛办成了这桩大事,觉得有点饿了,让小桃去找些点心来填填肚子。正揪着芭蕉叶扇风,身后一声轻笑。
“真想不到,嘉鱼县这穷乡僻壤的,还有这么有意思的小姑娘。”
晏玉濛回头一看,艳阳下,负手站着一个锦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