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要当官的人（科举）》小河姑娘

46、提堂

　　提堂就在县衙堂上，县令上座，考生站在下面，除了主考的县令外，旁边还要有至少两位礼官一同监考，若是胆小些的，搞不好会直接吓到腿软，说不定本来背得好好的书，一瞬间就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程小宝坐在偏殿候着，心跳还是比平日快了些，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也不知这巡考为人怎么样？

　　还记得当初他第一次听说有县令因觉得童子科考生嗓音好听，而让其整整背了一本近八万字的书，那时只觉得那县令约莫是太闲的慌，才这样消磨时间。后来听得多了，看的多了，慢慢张了见识，回想起这事来才觉得蹊跷。

　　一般来说童子科提堂不会超过半个时辰，主考官随意选取四书五经中的内容，或要考生背，或要解释经义，考官会给两次提示机会，第三次再出错就是没过。八万字毫不停顿的背下来至少要花两个时辰，考的越久，出错的可能就越大，那个考官恐怕是在故意为难。

　　这其中有什么弯弯绕绕亦或是单纯的妒才之心，全不得为人知。

　　瞟见手边桌上有茶水，程小宝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一瞧，嗯，还好，还不至于手抖。巡考大人不可能坐在堂上等他们两个白身，他来的比另一人快些，要等到那人也到了，他们两人去堂上恭候，巡考大人才会上座。

　　他边喝茶边想，巡考突如其来，对于他来说或许有一半可能是件好事。童子科县试提堂通过之后不必参加府试，但在院试时还要再经学政考察，通过之后才能拿到秀才文书。若这巡考官衔不小于学政，此次提堂通过，下次就算他答的糟糕透顶，也必定能过。

　　正想着，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程小宝抬头一看，是那天排在他前头的那个少年。今日穿着一身红色绸布夹袄，白色绒毛镶边，贵气可爱，也衬的少年脸色更显苍白。

　　一见里面有人，少年惊着了似的脚步猛的一顿，见也是个半大小童，才微不可查地吐了口气。

　　程小宝朝他笑了笑：“我叫程小宝，小兄也是来堂试的吧，不知怎么称呼？”

　　少年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李戎钰。”
　　见程小宝坐着，他也两步走到椅子边坐下，坐的端直，眼珠却不停乱动，手也无意识地捻着搭在腿上的外袍，一举一动，整个人都是紧绷的。

　　紧张的氛围一下子蔓延开来，程小宝不敢再看他，恍惚觉得自己心跳又快了一分似的。

　　这时，门口有人来传唤：“两位小公子可以去堂上了。”

　　要开始了。

　　程小宝还没来得及想啥，旁边红影噌的一下站起来，吓得他愣是慢了一拍才起身。

　　.....好吧。
　　见李戎钰这样子，他好像奇异的一点也不紧张了。

　　两人在堂上站定，没一会儿有人从后间出来，程小宝迅速的扫了一眼便低头，巡考后面还跟着县令和礼官，来了四个。听见县令请巡考上坐，他上前半步，“小生程小宝见过大人。”

　　行完礼，这才抬起头。

　　堂试礼仪某些方面来说可以算是重中之重，毕竟考什么全由主考官临时定，万一失礼，人家看你不顺眼就怎么难怎么考了。因此来之前夫子特地给他讲了一课。

　　他话刚毕，李戎钰也跟着上前行礼。不想，巡考跟着就来了一句，“那就由你先试。”

　　真是犹如晴天霹雳！程小宝站在旁边没偏头都能感觉到少年整个人都绷了一下。

　　早死早超生啊，虽然这比喻不太恰当，但先考也有好处，他在这候着反而压力倍增。

　　他往右面退了一步，侧身站着。

　　巡考年纪跟县令差不多，行事却正好相反，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出题，先让背诵《论语》乡党，子路，述而三篇。

　　李戎钰虽然因为紧张背的有些喘，但很通顺。再抽查《孟子》选段，依旧很顺利。程小宝也发现巡考并不拿书，随便想到什么就考什么，除了最开始连背《论语》三篇外，并不让连着背一大段。背诵与经义穿插了来，亦毫无规律。

　　这时候自己就不要再给自己增加压力了，程小宝并没有趁着还有时间私下里默背，而是认真听着李戎钰回答。

　　大概考了有一刻钟时，李戎钰背串了一句，程小宝刚心念一动，上首惊堂木便啪的一声，不算大，但立马惊停了李戎钰，只听巡考没什么多余的语气说了声：“错了”，却没给提示，而是直接有另出一题。

　　但李戎钰本来就紧张，这一被打断声音都开始发颤，顺着首句接了一句之后脑中便一片空白，他不说话，堂中就安静下来，嘴角翕动着答不出来，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巡考视线，脸唰的一下就白了，赶忙又低下头去。

　　见他如此，巡考皱了皱眉，又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声，定论道：“尚需苦读。”

　　轮到他了，程小宝心猛的一跳，接着便不停歇，咚咚咚咚，仿佛要跳出来了。他屏了屏息，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抬头看向巡考。

　　京师下派的巡考，而且年纪不小，必定是三品大员以上，但，科举为官，谁说他程小宝以后就不能身居高位。三品以上还有二品，二品之上亦有一品，啧，万一他以后是一品大员呢？

　　一下子找到突破口，程小宝开始给自己洗脑，我是一品大员，我是一品大员，我是一品大员。

　　欸，也不知道这巡考面对皇帝时是不是也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自己已经上前来，正对着巡考了，“大人请考。”

　　背诵，经义，最后竟还口试了十几道帖经和墨义，大概是洗脑真起作用，越到后面他反而越放松下来，背诵是一字不错，解经时侃侃而谈。

　　不过虽然如此，他还是觉得半个时辰格外漫长，直到他都觉得口干舌燥了，才听见上首人说：“大好，望你此后能一如这般刻苦勤学。”

　　程小宝猛然松了口气，脸上两个酒窝忍不住露出来，声音中都带着喜色：“多谢大人。”

　　终于出来了！抬眼看见人，庄博文两步就迎了上去，急忙问：“怎么样？”

　　“过了。”说话的同时，程小宝笑容就又露了出来。

　　“好小子，那你现在就已经算是是童生了！”

　　程小宝：“是这么说。”

　　厉害厉害。“童生大老爷，走，今日我请客。”

　　＊

　　他们本来打算等赵青岩考完在外面酒楼吃，庄父得知程小宝通过堂试，成了板上定钉的童生，竟好像比程小宝自己还高兴，说要在家中设小宴。程小宝再三推拒不下，也不好打死拒绝，好歹人家是一片诚心。

　　他当然高兴，庄父心里美滋滋，程小宝与自己儿子同是温先生的学生，人家能考中童生，谁说他儿子就不行。

　　“来，这酒是新酿出来的，劲不大，适合你们小孩子喝。”

　　庄父倒酒，程小宝赶忙双手执杯去接，“庄伯父真是折煞，合该我给您倒酒才对。”

　　“不折煞，你现在可是童生大老爷。”

　　之前庄博文这么叫他只当是两人耍宝，这会儿庄父再这么称呼，便觉得忒不好意思，程小宝脸一红:“童生哪能称作大老爷，庄伯父就别笑我了。”

　　桌上几人皆笑。

　　酒过三巡，菜也吃的差不多了，庄父突然福至心灵，道：“我这酒还没取名字，不如小宝给起一个。”

　　这酒是梅花酿的，本来想直接取个梅花酒，现在又觉得不够文雅。

　　名字？程小宝一愣，倒是认真想了想。
　　一个注意瞬间闪过，他眼神一亮：“不如叫状元酒。”

　　状元酒？

　　这名字还不如梅花酒好听似的，庄父一噎，却听程小宝道：“先前与博文几人一同去过镇里的桐山寺
　　庙会，那里有个锦鲤池令人趋之若鹜。”

　　庄父到底是生意场上混了几十年的人，先前是没想到，这会儿被一点拨，立马便明白意思，眼神就亮了几分。可在转念一想，一个名字罢了，文人又大多别扭古怪，说不定反倒对这酒嗤之以鼻，小娃娃生意经还是差了点。他边摇头便道：“若只有一个名字，恐怕行不通。”

　　庄博文在一旁听的糊里糊涂，“不就是个酒名吗？有什么行不通的？”

　　赵青岩听懂了，对程小宝道：“你是说将这状元酒也打造成锦鲤那样的吉祥物？”

　　“嗯。”程小宝点头，这方法他觉得可行，若管用也正好还人情，他道：“桐山寺锦鲤之所以受人追捧就是因为它寓意好，而且不易得，本身需要一定运气成分，能钓到的人自然就证明自己运气好。”

　　他看向庄父：“科考举子最想证明的应当是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