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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久违了前辈(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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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狭小空间里,两个白发苍苍的人手掌交握在一起,相对躺着,那垂垂老去的容颜依旧栩栩如生,精致动人,仿佛从来没有人离开过。
天空中炸起一道闷雷,突如其来的闪电像利斧一样划开了漆黑的夜空。密闭的坟冢中,气流也惊得轻晃了一下,吹得其中一人发灰的睫毛微微颤动,让人觉得下一秒就会有一双眼睛蓦然睁开。
雨开始倾盆而下。远方的山头传来缥缈的吟唱,而皇陵中的一切重新归于沉寂。
似乎刚才只是幻觉。
***
“警告,警告,302号世界线发生异常,监测目标危险指数上升,子世界有崩塌危险,抢救可能性为5%,是否紧急召回任务者?”
原本静谧的空间中响起另一道声音,尾音略扬,不知道是疑惑还是诧异:“之前不是稳定住了吗,怎么突然又出了问题?”
系统音默了片刻,想起那个偶尔在宿主背后沉默注视着她的目光。尽管知道这个人不可能看见它,但每每那个时候,还是让系统体会到了“针芒在背”的感觉。
稳定的趋势预测是正确的,但是是因为宿主在,不稳定的因素才会安于现状。但是如果他察觉了什么,或是知道宿主会离开呢?
毕竟,宿主只会待到世界线恢复正常为止,完成任务就会回到系统空间。
它看了眼主神晋江,难得地没有出声,不知道系统里在运算什么。
主神晋江立在控制台前,似乎叹了口气:“原本按这个进度,已经算是修复成功,任务者也该召回了。既然如此,就放弃302世界的改写任务,先保障任务者的回程安全。”
随着他声音落下,面前突然浮现出一圈光点,控制台的白色外壳迅速变得透明,如同巨大的水晶缸。透过薄薄的缸壁望进去,无数圆形的星球缩成浮在空中的水滴,上面闪动着星球上曾经发生,正在发生和将要发生的错综复杂的画面。
闪动着的光点迅速连接到标号302的世界,水滴一瞬间被注入强光,与系统空间连接的光束变成昏暗的颜色,如同水滴背光投下的巨大阴影。
晋江看着这一幕,声音低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本来这次也是紧急调派,不在这次任务范围内,失败也就算了。总归是一趟辛苦,总要另外给些补偿。”
系统原本紧张地盯着连通隧道,闻言暗暗翻了个白眼。
要是给宿主知道自己满心期待地来参加第一次任务者比赛,却因为人手不够被扔来抢险救灾——面对的对象还是个危险指数超标120%、基本上没什么可能完成任务的家伙,怕是会把晋江主系统的小人挂起来“曝尸”一百零八天,然后一辈子对主系统和它深恶痛绝。
它脑袋上绿色的小光点红了一下,然后又恢复正常,努力忽略掉系统中纠结的那一点运算——
我是为了宿主的安全着想。系统想道。
这实在是太冒险了,尽管那个家伙看起来人畜无害,但是如果世界崩塌,任务者根本没有存活的机会。若是可以,我也希望宿主可以,可以——
“302号世界任务取消,开启爆炸保护模式,召回系统启动——”
系统回过神来,默然地看着悬浮屏上迅速推动的进度条。
我也希望她能一直像跟那个人在一起一样开心。
“——嘀,嘀,嘀,出现不明故障,召回失败,任务者重新投递。”
“——强制投递成功。”
系统头上的绿灯迅速地闪烁起来,语气急促道:“怎么会这样!”
主系统也怔了一下。
他眉头有些困惑地拧起,人形的手指在悬浮屏上飞快地点了数下,最后停滞在半空中,又慢慢垂了下来,背到身后。
“召回通道被损坏了。”
他看向系统,上下扫了一眼,眼神里带了莫名的审视:“是人为损坏的。”
系统滞了一下,忽然明白主神说的是什么意思,嚷嚷道:“您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背叛您和任务者!”
主神哼了一声,从鼻子里出气:“最好没有。”
系统仍旧气哼哼地:“主神看见别人比自己想得要厉害,就开始怀疑别人作弊。”
晋江瞥它一眼,似笑非笑:“也罢,说起来,这也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这世界上总有这么一些人——”他顿了一下,缓了缓语调,恢复了那幅从容不迫的样子:“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302世界开启任务吧,别最后你宿主没死在世界崩塌里,成了第一个投递死亡的。”
系统郁闷地闪起红灯,切齿道:“万一任务者出现什么不可逆损伤……”
晋江道:“你放心,再怎么样,我也不至于让任务者把命丢在子世界。”
他说完,顺势靠在控制台上,那水晶缸般的薄壁已经恢复正常,看起来跟平常的桌子没什么两样。晋江打了个哈欠,身形一闪,一个圆形的系统滚到了控制台中央,浅浅的光晕在它身边围绕着,诉说着这个系统的不比寻常。
主系统倦怠道:“赶紧去吧,我眯一会儿。”
系统:“……”
这家伙,还是这么懒啊。
“强制投递之后我不能正常寄宿在宿主意识里,那我……”
晋江沉吟了一下,声音听起来嗡嗡的:“你不是正好可以化形了吗?”
系统:“模型还在完善,功能不能完全正常使用……”
“你宿主快死了。”
系统:“#!”
晋江的声音里带了点笑音:“所以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模型到底是什么性别?”
系统咬牙切齿地提交了额外派遣申请,爆了统生以来第一句粗口:“干你屁事!”
一道光束划过,系统消失在了系统空间中。
***
七月天。
天灰蒙蒙的,看着是要下雨,但是柏油地上却冒着热气,像个蒸笼一样,闷得人整个身上都不舒服。
“叮——”
自动门来回开关的声音不觉于耳,安夏从公司大楼里出来,望着这天色扒拉了一下书包里没合拢的雨伞。
“早上还是遮阳……晚上就得挡雨了。”
安夏在第二层台阶上站了会儿,直到两个路过的同事跟她打了招呼,她才叹口气,转身往地铁站去了。
六点人正多,红绿灯路口挤了一堆人,密密麻麻的,像等着开闸的鱼。安夏看着那个计时的交通指示牌进入十秒倒计时,拢了拢衣领,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安夏抬脚,被人群拥着往前走,皱着眉头划开了锁屏:“喂,妈?”
“夏夏,是我。这两天看你没什么消息,给你打个电话。下班了吧?”
“嗯,刚下班。”安夏把手机放下瞄了眼时间,18:09,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么准时,说不是掐着点打的她都不信。
“下班了。妈你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清了清嗓子,炒菜锅放在煤气灶上砰得一声,清晰可闻。
“夏夏,妈前两天跟你说的那事儿,考虑得怎么样了?”
安夏眼皮一跳,在地铁口站住了。被路过的人挤得撞了一下,安夏扯着包站到路灯底下,感觉被热风吹得有点头疼。
又来了。
她语气拖得缓了缓,似乎有些无奈:“妈——我才24。”
“24怎么了!”安夏妈对这想法表示很不屑:“你都工作两年了,现在也稳定了,又不是刚毕业那会儿,天天嚷嚷着工作刚起步不让我们瞎操心。”
她“蹭”地一下把燃气灶打开,恨道:“你自己又不上心,不把找对象当回事,我再不厚着脸皮给你张罗着相亲你三十岁也没男朋友!你四楼杨阿姨的闺女,刚考完那什么会计证就把婚给定了,男方人也能干,人也老实,过了年就……”
安夏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一点,脸上突然有了丝丝濡湿的触感。身边响起几声“下雨了!”的轻呼,她眯着眼睛抬脸看了看天空,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去包里拿伞:“妈,下雨了,先不说了,我回头再跟你……”
“咔嚓”一声,旁边有伞打开的声音,很清脆,清晰得跟落在耳边似的,紧接着一片阴影落在她头上。
原本要淋在身上的雨丝被隔离在半空中,安夏呆了一下,嘴里轻轻“啊”了一声。
这一刻,她有一瞬间的晕眩,早上就开始的若有若无的头痛感突然变得有如实质,拉扯着要撕裂的神经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然后砰地一下突然断掉了。
下一秒,一切又迅速恢复了正常。
安夏定了定神,摆脱这种简直像是幻觉的想法。电话里传出“我已经帮你约好了,别忘了去跟人家相亲”的反复叮嘱,她仓促应付了一句,匆匆挂掉电话。
做完这些,安夏有些尴尬地抬头往旁边看去,却发现撑伞的人自己并不认识。
哎?
男生看起来很年轻,还像个学生,安夏第一反应是这个人应该比自己小。但是他个子很高,安夏本来就不算矮,站在他的伞下面,想要看着他的脸,还得半仰着头。
“哎,你好,谢谢……”
安夏顿了一下,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尴尬了一会儿才说道:“那个,我带了伞。”
“这样啊。”男生笑了笑。
他笑起来,安夏这才发现他的两颗瓷儿似的门牙微微豁起,有点像兔子。
但是不知怎么的,安夏总觉得有些惋惜的味道在里面。
紧接着,这个笑起来很可爱的男生“啪”地一下把伞收了起来,动作像刚才打开伞一样干净利落。
雨恰在此刻突然变大,雨丝变成雨点猝不及防地砸到安夏抬起的脸上。安夏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惊呼了一声,这才开始手忙脚乱地遮着额头找伞。
刚才那点可爱的好感灰飞烟灭,安夏不可思议地吼道:“你干什么!”
“姐姐不是说自己带伞了吗?”
男生把伞拎在手里,雨打湿了那一点微翘的刘海,不慌不忙地看着安夏把那把西柚色的五折伞打开。
安夏摸了摸自己淋湿的发梢,气急败坏道:“谁是你姐姐!”她缓了缓气又咬牙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莫名其妙!你认识我吗?就冲上来给我打伞?是,我是带伞了,但是你突然把伞合起来是干嘛,好歹跟我说一声啊!”
她看着男生被雨打湿、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恶狠狠道:神经病,你爱淋雨自己去淋!
说完,安夏转身就走,五厘米的高跟鞋硬是被她踩出了恨天高的味道,一下一下敲在地面上,溅起了一圈细碎的水花。
神经病,神经病!
她妈,还有那个臭男人,都是神经病!
***
那把西柚色的伞越来越小,在风雨中轻轻颤动,罩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似乎下一刻就无法再替她遮住风雨。
男生望了一会儿,手指动了动,似乎有些懊恼。
他渐渐敛住笑,像被定住了一样,半晌才嫌弃地把手里的伞丢在地上。
周围人异样的眼神中,他捏了捏指节,几声清脆的骨节咔嚓声在带着寒意的雨幕中显得格外清晰和刺耳。
“相亲?”
男生眨了眨眼睛,又轻轻笑了一下。
“你还真是忘得一干二净啊。”
“没关系。”
他顿了顿,又说道:“没关系。”
“安夏。”
作者有话要说: 兔子:相亲?
兔子:负心女你去淋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