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番外一：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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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觉得痛苦难当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有时，黛玉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尤其是当她再也无去拾起笔杆，无法荷锄拾花，无法抚琴寄情，无法持卷入夜时，她心中总是禁不住发出小小的悲鸣。她曾写过许多小诗，虽不值一提，却是她心中酸痛的寄托，莫怨东风当自嗟，她是风露清愁的芙蓉，但作为幽灵的生活在一点点侵蚀着她的冷月花魂。
她望着窗外的花丛，风吹过伴着沙沙的细响，阳光穿透大窗，照得视线中的庭院有些模糊，她有些恍惚，这样的孤魂野鬼还是不是那个潇湘馆的主人？还是不是心爱的人心中的那个模样？
“黛玉……？”里德尔轻唤，把她从恍恍惚惚的思绪中拉回，黛玉愣了愣，报以微笑。
近几日里德尔教授天天窝在地下室，大概是新的法术又遇到了什么瓶颈，这个男子一旦忙起来就十分寡言且专注，整日损耗心神。此刻他显得非常疲惫，眼睛下面乌青一片，脸色也愈加苍白了，黛玉心疼得用手轻抚他的眼角，却只能触到一片虚空。她毕竟只是个孤魂野鬼，黛玉在心中叹息，手微微有些颤抖。
里德尔看着黛玉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调侃道：“心疼我了？真庆幸这次我没有不慎炸掉地下室，不然哪能换来林小姐这样的温柔？”黛玉刚要恼，就被里德尔慢慢地牵住手，覆在了他有些疲惫的脸颊上。这位杰出的巫师可以通过魔法短暂地触碰幽灵，不使用魔杖也无需咏唱，同僚们都说天才选手就是不一样，只有黛玉知道这是他多少个夜晚熬在地下室不眠不休的成果。
他甚至因为这个法术被幽灵协会颁发了一个小小的奖励，褒奖他对改善幽灵处境做出的贡献。黛玉回想起里德尔教授上台领奖的时候一脸茫然的表情，还被要求与协会成员一一握手，她在台下简直要笑死过去。
黛玉望着他笑意如水的双眸，有些羞恼地抽出手说道：“又几天没睡了，可还要为这种事耗费体力么？真是无可救药。”
里德尔笑得更猖狂了，他一个转身挤进黛玉倚着的躺椅里，修长的手指揽住黛玉的肩膀，乌黑柔软的头发在黛玉欣长的脖颈间蹭了蹭，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好容易忙完了，这点休闲的时间都不给我，真是不像话。”惊得黛玉一边掩面骂着“孟浪！”一边迅速地溜到了沙发的另一头。
“溜得真是快。”里德尔抱怨着，心里其实有点庆幸，他的体力确实不支，再难以维持这耗费心力的法术了。不过，暑假开始后的两周，他一直在埋头研究一些事，现在终于要差不多完成了，硬撑着困意也要陪陪她，他斜靠着躺椅的扶手，正这么想着，已然敌不住困意，沉沉地睡去了。
黛玉看着里德尔疲倦的睡脸，心道这人这段时间到底在干什么，用手慢慢地抚了抚他的头发，仍然是什么都感觉不到，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倚在他的身旁，用里德尔做的翻书道具，静静地看着书，度过这寂静的月圆之夜。
“斫琴？？”黛玉有点惊讶，看着这个充分休息过后的神经病，有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没错啊，暑假一起出去度假，顺便找找材料，不是挺好的？”里德尔完全没有注意到林黛玉像是看到神经病的眼神，一边整理着狼藉的地下室一边说：“你又不让我与紫娟联络，不然我就直接从她那儿要了。”他阴阳怪气地小声抱怨道：“她们可到现在都以为是我把你害死的……你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黛玉掩嘴笑了，完全无视了他后半段的抱怨，她还记得自己当初没拦着他与自己家人联系，结果那几天警幻仙子一众人简直要被他烦死了，这人不仅要花长篇大论解释当年之事，还要与众人探讨东方法术的机要，着实难缠得很。
还是不联系的好。
但是这斫琴……黛玉在心中叹了口气。就算斫好了，可要由谁来弹呢？
“你之前不是也看了很多书了？”里德尔挽着袖子，把一大堆草稿堆放在角落，抽出几张有用的夹在笔记本里，仿佛忘记了刚刚的抱怨，继续说道：“天天听你聊什么样的木头合适，什么样的制式是经典，我就想着暑假一定和你出去，一边旅行一边也制作试试，林小姐难道一点都不感兴趣？”
“那也好，我若现在打击了你，你必不信制琴是件极难的事，”黛玉冷笑道：“你当这里是我家，好寻良木？这里可有百年的老房梁柱为材，可有钟声寺声使其绝尘？就算这良木易寻，你这破落木工怕是也要糟踏了，再者说，你将那木胎斫好了，还要上灰胎，还要晾晒，这没有个一两年如何能做得出？”黛玉在地下室来回踱着，细数着斫琴的桩桩件件，奚落着眼前的“木工”：“这样算下来，伏地魔教授肯定会忍不住用魔法的，然这西方法术也不知能否奏效……”
里德尔靠着书桌，看着黛玉雀跃的样子，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楚客欲听瑶琴怨，潇湘深夜月明时。你是这潇湘的主人。
仿佛回到了那个静谧的雪天般，两个互相依偎的旅人又一次踏上了旅途，离开英伦三岛，踏上了欧洲大陆，在寂静绝尘之地穿棱，寻找二人都喜欢的良木。黛玉阅书记录，描画制式，里德尔则结结实实地当了一回“琴师”，对黛玉寻来的各式资料进行实践，斫坏了一块又一块木头，天天听着颦颦在背后数落自己哪里没用心，叹着气点头称是。毕竟这是纯东方的圣人之器，自己是半点话语权也没有。
旅途中的里德尔有时想，若没有黛玉当年用性命打破了他的计划，他大概是另一番模样了吧。也许在杀人，也许在继续制作着魂器，也许向邓布利多宣战了，毕竟这么多年他最怕的还是他。他挽着袖子，坐在院子中的长椅上，仰头看着参天的大树，清晨的阳光投下斑驳的亮光，耳边是鸟与虫的鸣叫，还有远处溪流的声音。回想起那燃烧的柜子，仿佛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笑了，眼眶有些潮湿，他是永恒中的旅人，而不是主人。
他的生命或许真正为自己而转动了。
暑期的最后一天晚上，二人在自家的院子里，看着一张有模有样的琴，都微微叹了一口气。
“结果还是用了魔法……”二人异口同声地说。
“不能这么严格，绛珠小姐！我只有烘干的时候施了法！努力了这么久，总该在工作开始前让我看见成果吧。”里德尔又开始抱怨了，黛玉想象着那个终日在学生面前目露凶光的天才伏地魔教授，与眼前这个哀怨的眼镜学霸，感觉有点对不上号，不禁想笑了。
“骗子，你做木匠活儿的时候用了魔法可是想偷偷混过去了？”
“那是上一张！你就是不信，我可是受了很大打击啊林小姐，第一次在使用魔法上失败得这么彻底……”里德尔以手扶额，心情沮丧。
“好了好了，你快试试音，这可是最后一张了，失败了可就没有了。”黛玉催促。
里德尔摆好琴，轻抚琴弦，“锵”的一声。
只一声，穿林打叶，徘徊不去。
黛玉动容，好琴。这对于初学的他二人来讲，已是极其难得了。她的手有些颤抖，喉咙哽咽，这异国他乡，又听到了极难寻觅的熟悉音色。只是，她再也不能弹了。
“黛，坐过来。”蓦然间她听到里德尔温柔的声音，她缓缓走过去，坐在了琴侧。不远处的桌上是一直未断的焚香，头顶是明月清空，身边是她的知己，她的爱人，她不禁情动，将手徐徐置于弦上。
仍是拨不动。
里德尔微笑，将手轻抚于她的手上，对黛玉说，没事，弹吧。黛玉凭着感觉，弹下自己熟悉的瑟音。“锵”，那不是她的手弹出，是里德尔的，但竟如她自己弹出的一般，行云流水，旋律渐成。黛玉惊讶，回头望向里德尔，看着他削瘦的侧脸，正露出心安的笑容。
这是他暑假前两周疯狂研究的成果，这是他引以为傲的摄神取念，他改进了这一法术，通过快速地读取对方头脑中正在产生的信息，做出与对方相同的反应，这改良过程相当费神，他那两周真算是殚精竭虑了。
黛玉呆呆地望着他，突然明白了他疯狂研究的原因，为的是能当她的手，能使她再次弹奏，为了缓解她作为幽灵的痛苦。他听到了她心中的小小悲鸣。
天朗气清，月明如镜，旅人相拥在琴旁，虫鸣树响，香气幽微，一切如同仲夏夜之梦。黛玉说着潇湘曲，“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里德尔也在她耳边轻轻说：“你为了我成了幽灵，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痛苦？说好了要守护你的，你是这潇湘的主人，黛玉。”
你是我生命的旅伴。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番外一：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