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给你化过妆》五力

47、第四十七章

　　赵卫星那高高在上的气势瞬间消散无踪，他由于惊骇而暴瞪的双眼倒映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辞岁身后的孩子懒洋洋的踢踏上前，落脚之处，地面肉眼可见地凹下一个印子。周遭已经是死一般的寂静，孩童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赵叔叔，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赵卫星喉头肌肉急促抖动着，嗬嗬作响，半天挤出来一句：“苗……苗啊，好……孩子，我找你林阿姨，你见着她了吗？”边说着，他边颤抖着打量四周，显然无处可去了。先前那三个研究员此时也瑟缩着，触碰到赵卫星的目光时更绝望了。赵卫星瞧不上他们，不过，这几个研究员倒是提醒了他，他目光来回搜索着，终于在操作台一角找到了给实验体用的催化剂。

　　一堆试管散落着，乱七八糟。

　　何苗苗小手一摊，咯咯笑着，老老实实答道：“我一直和林阿姨在一起呢。”说完，在赵卫星陡然亮起的眼神中，伸出手指了指辞岁：“喏，她来找我，我就出来了。原来赵叔叔不是找我吗？”

　　赵卫星见她不过一个孩童，略放下心来，提了口气向前迈了一大步，言辞恳切：“找你，叔叔当然也找你。只是我不放心你林阿姨，她在哪里呢？”

　　何苗苗轻轻笑了一声，天真又残忍：“赵叔叔，你老糊涂了吗？没了我，林阿姨当然是被虫子吃掉了咯！”

　　赵卫星险些一口气没接上来，他小心翼翼地、怀揣一丝希冀讨好道：“苗苗，傻孩子，什么虫子，说的那样可怕。那是给你和林阿姨治病的药。”

　　“咕嘟咕嘟”，一支精致的试剂瓶沿着坑坑洼洼的地面滚了过来，撞到赵卫星脚尖停了下来，碧绿的液体混合着隐隐约约的黑絮，来回震荡着，包裹着玻璃管的金属扣上倒映出几个扭曲的面孔。

　　何苗苗蹲下来，十分耐心地伸出几根苍白枯瘦的手指来回拨弄着瓶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绿莹莹的液体仿佛有魔力，吸引着众人的目光。先前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研究员竟然也不害怕了，直勾勾的盯住那里，视线随着瓶子来回滑动。

　　“这……”，赵卫星咽了口唾沫，抬手理了理凌乱的碎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威严一些，“苗苗，这是哪里来的？”

　　BH，这是如假包换的BH，实验室里的冒牌货与这是天壤之别。没记错的话，原世界的BH已经全部被摧毁了。

　　何苗苗歪了歪脑袋，脸上生动起来，似在回忆什么甜蜜的事情：“以前你们天天给我吃这个，我舍不得吃，才省下来这么一点。”语气十分惋惜。说完她站了起来，乖乖巧巧的，像是在求表扬，脚上仍然不老实地摩擦着管子。

　　“刺啦刺啦”的声音刺激着辞岁的神经，她从恍惚中清醒过来，耳内刺痛不已。看着试管中间那些翻滚的黑絮，那些被困在实验室里暗无天日的记忆一下子涌上来，不断被啃噬的感觉又席卷过来，她忍不住用指甲刮擦着手背，试图缓解内心的痛痒。
　　“每日注射口服的毒物，我怎么会忘了呢？”她望着何苗苗，也学着她的样子歪了歪脑袋，正怔出神，手背抓痕累累，一串血珠沿着手指的弧度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试管内的黑絮突然沸腾蔓延开来，将原本的碧绿统统遮盖了，只剩一团横冲直撞的黑雾。

　　这下把赵卫星心疼坏了，他只差给何苗苗跪下了，又怕刺激到她，双手虚虚合十，像是求饶，语气却始终带着高高在上道：“我的好孩子，脚下轻一点，这要是坏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何苗苗头也不抬，只抬起眼皮，恶狠狠地说：“那虫子可有的吃了。”

　　赵卫星见跟个孩子说不清楚，终于把目光转向辞岁，开恩似的说道：“说吧，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听见有人叫自己，辞岁木愣愣的看向声音来处，下意识开口应答，“我想怎么样？我从来只想好好过日子。”声音含在口中，仿佛自问自答。

　　“疼……”

　　令赵卫星熟悉的声音响起，他慌忙喊道：“林霖，你怎么了？”

　　环顾四周，只有何苗苗充满恶意的笑声：“林霖被虫子吃了呀，你果然是老糊涂。”

　　被这样戏耍，赵卫星不动声色地向一旁移动，直到摸到操作台下的一个凸起才停了下来。

　　“为什么让虫子吃我？林阿姨不在了，赵叔叔可以告诉苗苗吗？”何苗苗指了指试管。

　　赵卫星勉强维持着笑容，像是在跟自己确认，认真地纠正道：“这是药，不是虫子。”

　　“胡说，林阿姨都给虫子吃没了。你不管她了吗？”何苗苗松开了脚，又抬起来，像是要狠狠踩下去。

　　赵卫星一个飞扑，险险将试管护在身下。

　　“我们大人都懂得一个道理叫做逝者已矣，林霖既然不在了，那我还是珍惜眼下的好。”赵卫星抓起试管迅速退回原处，身手矫健倒像是二八小伙。

　　轻微的震动从指尖处传来，核验指纹成功后，一个小小的玻璃片向两侧展开，让出一个质感粗糙的凸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装修残留。

　　他伸手按下按钮，高傲地说：“苗苗，你这么多年不老不死，不生不灭，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何况冤有头债有主，你是这个世界的人，给你吃药的赵卫星已经是死人了。他手艺不精，为人懦弱，把你弄成这副鬼样子。”说完他看了看辞岁，语气中满是自豪：“你看我们世界的苗苗，哦不，现在叫辞岁，她才是我们实验室的杰作，自然生长，却永生不老。这就是残次品和一等品的差别。”

　　赵卫星这是在出气，仿佛小人得志。如果这番话能制造两个苗苗之间的对立就更好了。

　　出乎意料的是，何苗苗并没有愤怒，她依旧苍白脆弱，甚至对赵卫星的话没有一丝反应。她不声不响地从口袋里又摸出一根试管来，无声地将赵卫星噎了个半死。

　　这次她没有再把玩，也无意逗弄赵卫星，甚至不再有疑问了。

　　她轻轻扭动着金属扣，卡槽对接的声音清脆动听。

　　赵卫星内心焦灼，怨怪着救兵迟迟不来。倘若不是背后有人坐镇，凭他一己之力，又怎么可能在城市地底建造这么大的实验室。他方才偷偷按下的按钮，就是实验室最后的底牌，通知背后的人这个实验室遭遇了不可抗力。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何苗苗手中的试管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BH，实验室趣称为black hole，黑洞。实际上最初的名字是Bacteria H，以何苗苗的姓氏命名的细菌。

　　她是第一个接受这种古老细菌注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