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断掌 ...
-
“男儿断掌千斤两，女子断掌过房养。”池镜的父母应该不知道这句话，不然也不会把这个断掌的男孩子丢弃在小禅寺门口，那是初冬的一个夜晚，但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怎么受得住这寒冷的天气，本就不大声的哭声越来越低。幸得方丈及时发现才保住了这条尚在襁褓中的生命。
禅寺真的很小，有些荒废，但方丈带着杂役把这座小庙打理得干干净净，隐蔽的角落里没有蜘蛛网，只有少许灰尘。方丈是个蛮老的方丈了，他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积淀的智慧，雪白的胡子梳得整整齐齐，手里的念珠被摩挲地发亮。他曾是这个寺的小僧弥，也在少年时云游过，回来当了方丈，见证了这座禅寺的兴衰。这座禅寺在香火旺盛的时候有过很多弟子，现在只有老方丈觉明和一个打扫寺院的孤儿小杂役小丁，现在还多了这个断掌的男孩子，方丈回想了自己看过的佛经典籍，给他起了个“池镜”的名字。禅寺虽然小，香火也少，两个人还是养得起这个孩子。
小禅寺的常客赵青梓表示池镜这个名字很有文化。
赵青梓是镇里首富赵老爷的女儿，她住在隔壁村，也不知怎么的在八岁那年跑到这间小禅寺来。赵老爷是个不走寻常路的首富，不同于那些三妻四妾的老爷们，他家中只有一房太太，没有妾侍，膝下一儿一女，虽说不上香火鼎盛但也算人生圆满。赵家对这个晚来的女儿十分疼爱，幸好没有养成骄纵的性格，就是有些闹腾，赵青梓的哥哥经常感慨道：“以前我不懂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什么意思，现在倒是领悟到了。”话虽如此，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舍得打她。
跑到禅寺来的赵青梓那时梳着双平髻，两个髻子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髻子里挣脱出来的几缕发丝耷拉在渗出汗水的额边，笑容里满是少女的娇俏。她睁着一双还带着泪痕的杏眼问池镜：
“哥哥哥哥，这里不是寺庙吗？你为什么不是光头？”
池镜放下手里的扫帚，学着觉明的样子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匆匆赶来的觉明看到面面相觑的俩人，露出微笑。
*
禅寺重新繁华起来。赵老爷捐了钱给佛祖重塑金身，又托了关系邀请官府的人在金身塑成之日剪彩。禅寺不再是以前的禅寺，香火越来越旺盛，来往的人越来越多。
这一点对于赵青梓来说毫无影响。这个小禅寺在赵青梓看来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没有会约束管教她的家人，她就更加肆无忌惮了。赵青梓特别欣赏老方丈在院子后面栽桃树的做法，又总是
叹息着说：“你怎么当时不种棵银杏树呢？说不定现在都可以吃了。”
老方丈摸摸他洁白的胡子不说话，那时候的池镜还是个跳脱的少年，会爬树会和赵青梓打闹，他把桃子摘下递给赵青梓，赵青梓接过，下意识地不再说话。
池镜比赵青梓小那么一点，具体多少也不清楚，毕竟池镜的生辰已无从考证。虽说女孩子比较容易早熟，但在赵青梓依然闹腾地上窜下跳的时候，他已能背好几本经书了，老方丈很欣慰，就剃光了他的头发。
赵青梓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说：“池小镜啊池小镜你怎么那么傻呢？是铁了心要当和尚吗？”然后再摸摸他光秃秃的头，又去戳戳他软乎乎的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池镜心情很复杂，他挪开赵青梓的手维持着正常的表情道：“师父说夏天到了把头发剪短一些更凉快。”
挥舞着扫把的小丁从他们面前经过扬起一地灰尘，还在变声期的少年异常欢快：“这句话以前师父也对我说过，幸亏我机智，不像池镜那么傻，不然就要做和尚讨不了老婆了。”
赵青梓被灰尘呛得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没好气地说：“小丁你给我走远一点，讨厌死了啦！”女孩子的娇嗔就像是投进少年心里的一颗小石子，小丁做了个鬼脸讪讪走开。
赵青梓又扭过头对池镜说：“池镜，你不觉得你的名字真的很特别吗？如果我们生活在话本里，你绝对是主角。”
池镜笑笑，换了个话题，“你那一天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
赵青梓肩膀一缩，像个大人似地叹了口气，说：“那天我听到家里厨娘在说我坏话，我忍不住就跑出来了。”
她抬起头，杏眼里好像有泪光，“我爹把那个厨娘辞退了，你说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池镜没有说话，只是学着她摸了摸她垂下的发髻。
*
池镜最后还是剃了度，继承了老方丈的衣钵，就在赵青梓十五岁那一年。那一年赵青梓的母亲去世了，娇憨的少女好像成熟了很多，还是会来小禅寺，不怎么认真地上几炷香。那一年小丁也娶了亲，是他们村上有名的美人，大家都夸小丁有福气。小丁得意地笑笑，介绍了朋友来禅寺当杂役。后来老方丈圆寂了，赵青梓来看池镜，看着他新穿上的袈裟叹了口气笑着说：“我小时候还想过要嫁给你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坐在石阶上，就像小时候一样。池镜心里一震，低头看她，发现她的神色平静，笑容没有丝毫波动，知道不过一句玩笑又转回了头。
老方丈死之前才给他起了个法号叫“慧空”，慧空，慧空，一切皆空，十丈软红远去，当多年后池镜在祭台上接受万众朝拜时，想起的却是他的父母，因为他的断掌将他遗弃的人。
他又恍惚地想起，以前的玩伴赵青梓，她也是个断掌。
*
《章溪周报•娱乐版》：“慧空大师，一代大师，佛法深厚，曾出任国师一职，受国民景仰。为了表达对这位大师的尊重，本篇八卦将以严肃的基调完成。家妹曾与这位大师有过一段渊源，先从他的身世讲起……”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断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