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周先生》为杯中水

1、周先生

　　6：00 PM.

　　杂志社编辑部的员工们陆陆续续地离开办公室了。

　　他们看起来很开心，因为我这个部长从不留他们加班。

　　因为我也有想要做的事。

　　6：45 PM.

　　我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了周先生家的大门。

　　“是小吴来了吗？”周先生的声音伴随着“哒哒”响声从屋内传来。

　　“嗯，”我进了屋，将食材放在桌上，走过去扶周先生去沙发坐下，“老师您坐会儿，我去做晚饭。”

　　周先生探摸着坐下，闻言莞尔，“你真是……”

　　他没继续说下去，就笑着摇了摇头。

　　6：48 PM.

　　大概是想说我倔吧。

　　我没接话，起身去了厨房。

　　熟门熟路，比起自己的公寓，我对周先生的家要熟悉得多。

　　毕竟我已经倔了十多年了。

　　周先生是我发小的父亲，也是我们的初中老师。

　　周先生是学校最受欢迎的老师，他教的是语文。

　　周先生以前戴眼镜，儒雅得像民国时期的书生。

　　周先生喜欢养花，喜欢书法，还喜欢看纸质书。

　　周先生有轻微的强迫症，他的衬衣无一丝褶皱。

　　周先生很温柔，说话声音很轻，从不和人吵架。

　　就连前妻出轨逼他离婚，他都没有对那个女人说过一句重话。

　　他只会在课后压抑着哭红眼眶。

　　这是2004年发生的事，那时我常趴在办公室门外偷看周先生。

　　如今已是2017年，我喜欢偷看周先生这个爱好依旧没有改变。

　　周先生与前妻协议离婚后，一个人带着儿子，每天忙得昏天黑地，我常陪发小去帮周先生做些事儿，比如打扫卫生，批阅作业之类的。

　　为周先生做饭，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2005年，我和发小升入高一，周先生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尤其是他的眼睛，医生说，用眼过度加上眼泪过多，会导致失明。

　　2007年，周先生彻底看不见了，但因为对学校的教学工作有过很大的贡献，所以没有被辞退，学校只让他偶尔在年级讲几节大课，周先生闲了下来，开始养花写字。

　　进入高三的我却忙了起来。

　　7：32 PM.

　　“小吴？”

　　周先生的声音讲我的思绪拉回，我铲起最后一盘菜，洗净了手，将摸着走到了厨房门口的周先生扶到餐厅，周先生笑，“我只是看不见，又不是不会走，你把我当小孩儿啊？”

　　我没做声，心里却忍不住想，到底是谁把谁当小孩儿啊。

　　我将饭菜和汤摆在周先生面前，筷子放进周先生手里，周先生摸着喝了一口汤，笑着揶揄我，“小吴手艺真好，要是哪家姑娘嫁给你了，真是天大的福气。可你总往我这跑，还有时间交女朋友吗？”

　　我抿着唇，用筷子狠狠地戳了两下饭。

　　周先生听到声音，又笑了，“叔叔说的不对吗？你……”

　　我忍不住打断了他，“老师快吃饭吧，要凉了。”

　　周先生一怔，呐呐地，“也是，你好久没叫过叔叔了，从初三开始就不叫了……”

　　“老师，”我叹了口气，“叫老师也是一样的啊。”

　　在我心里您是一样的，但是在您心里，我会不一样。

　　周先生没再说话，好像发呆了。

　　8：09 PM.

　　吃完饭，我收拾好碗筷，然后将屋子里的卫生打扫了一遍，正想着等会儿去洗衣服的时候，周先生开了口。

　　“小吴，怎么不见你谈恋爱？”

　　我拖地的动作一顿，随后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待呼吸平缓后，才道，“老师不也没谈恋爱。”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没礼貌地同周先生说话，但周先生却一点没生气，他哈哈大笑，“可我好歹结过婚啊！”

　　他笑了一会，肩膀慢慢塌下去，笑不出来了，才说，“我是个结过婚的老男人。”

　　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我听。

　　我好像被发现了。

　　我不知如何接话，我有些幽怨，“我还是个没结过婚的老男人呢。”

　　周先生却笑了，眼里星星点点地发着亮，那么漂亮的眼睛。

　　见周先生不说话，我也不想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了，我跑去洗衣服。

　　洗了外衣洗内裤，我想起来大学的时候，我留在了本市，发小去了外地，我找他要了钥匙，第一次独自来到周先生家，为他洗衣做饭。

　　那时，周先生知道我把他的内裤也洗了之后，窘迫地把我撵出了门，却又在我装模作样地诈他说我的手被门夹了的时候，慌里慌张地满屋子找医药箱。

　　9：47 PM.

　　晾好衣服后，我嘱咐周先生早点休息，然后打开门准备走。

　　“小吴，”周先生喊住了我，他指着阳台的方向，问我，“你前段时间送来的盆栽好像开花了，是蔷薇花吧？”

　　我抬头望了一眼窗台上的紫蔷薇，“嗯。”

　　周先生莞尔，又问道，“是什么颜色的，那花？”

　　“黄色的。”

　　周先生怔了一瞬，然后轻蹙起眉道，“黄色的啊，我还以为是深红蔷薇呢。”

　　这下换我愣了。

　　周先生没听到我的声音，可能猜到我呆住了，他轻笑起来。

　　“那……”周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他说，“你下次来的时候，能带一盆给我吗？”

　　我咬着唇，攥紧了拳头，想要使自己平静。

　　指甲陷进了掌心，我感到微微刺痛，却依旧听见脉动着波澜起伏的心跳，和发着抖无法抻平的声音。

　　“好。”

　　我跑着离开了周先生家，落荒而逃。

　　幸好周先生没看见我狼狈的模样。

　　只是，当时的我不知道的是，慌乱的脚步声早已将我出卖。

　　这是很久以后，周先生说与我的。

　　9：53 PM.

　　我跑到小区门前的花店里，正准备问老板娘有没有深红蔷薇时，我就看见了深红蔷薇，和旁边那朵粉蔷薇。

　　10:01 PM.

　　我抱着包好的花，摁响了周先生家的门铃。

　　“谁？”

　　我深呼吸了两下，回答，“老师，是我。”

　　周先生笑着打开了门，迎我进屋，“这么快又来，掉东西了吧？”

　　周先生边说边往屋里走，我拉住了他的手腕，周先生像是被吓到了，他回过头不明所以地喊我，“小吴？”

　　“花，我带来了。”我拿出衣兜里的戒指，对周先生笑道，“不好意思啊老师，老板娘说没有深红蔷薇了，所以我就买了粉蔷薇，老师不会怪我吧？”

　　周先生一怔，随后瞪大了眼睛，我看见一抹红渐渐爬上那白净的脸颊，我笑了起来。

　　周先生依旧不说话。

　　我将那束花塞进他怀里，执起他的手，将那枚款式早已过时的戒指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不大不小，刚刚好。

　　我牵起周先生的手，低头吻了一下，周先生终于做声了，语气里满是无奈，“小吴……”

　　眼睛里却全是笑意。

　　我道，“我在呢，老师。”

　　我捧起周先生的脸，俯身吻住了他，他身子一僵，挣扎几下，然后瘫软在我怀里。

　　一吻毕，我搂着周先生的腰，与他额头相抵，周先生靠着我直喘气，我笑，“老师，你…唔…”

　　周先生精准无误地捂住了我的嘴，无奈又委屈地小声喊我，“小吴……”

　　我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我先生真的非常可爱。

　　—————————————————————

　　紫蔷薇：无法得到的爱情

　　黄蔷薇：永恒的微笑，永远守护着你

　　粉蔷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要和你结婚

　　深红蔷薇：只想和你在一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