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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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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的历史其实一直都不太平。
50年代初,西南匪乱未平,南海对峙愈冷,而此时北边硝烟又起,那风势一路向南,直指我中华!
内忧外患,并不为过。
高城的部队是最早入朝的几支之一,麾下有着那时少有的训练有素的一支装甲连。
接到命令后,高城在电话里笑得谦虚又得瑟,抓得袁朗痒痒的。
豪情壮志,恨不得寰球共此冷热。
可真到开拨的时侯,高城硬邦邦的训完话后,却一字一句对着全团的官兵道,“最后再-再说一句啊~~四个字~~~莫恋他乡!”
最后四字,字正腔圆。
那时,他皱着眉,似乎自己都不好意思说,被自个儿酸的拧着个‘川’字。
朝鲜战场,迄今为止,一路败北,朝方伤亡过半。
换句话说,今天站在这里的两千七百多名平均年龄不超过二十岁的士兵,回来的最多不超过一千个。
他乡,也许就是归宿。
高城站了很久,拔着脖子,叉着腰,高高的视线似望向天际,又似驻于每一个士兵的脸上,他不动,不说话,底下也是一片安静。
刷刷一片,如一排排钢枪,戳在那里。
这是一群好兵,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老兵也好,红旗飘展下初入军营的新兵也好,高城仔细的看过去,想一个个牢牢记住,记清。
至少,当以后,有人问及的时侯,还能有人说起这么些人,不只是一个简单笼统的数字或是一段苍白凝重的历史,而是一个个鲜活活的,各不相同的人。
至少,在烈士两字的前面能清清楚楚的划上这些曾经顶天立地的自家爹妈给取的名字!
那一条鸭绿江,往日莹绿如鸭头的江面被冻成厚实的冰层,江那边隐隐可以看见被炸残的桥墩,高城站在冰上,阳光反射有点刺眼,他回头,叉着腰,看着不断前行的队伍蜿蜒如长蛇,似乎能延至对面故乡的山,那厚实无言的山,这一刻是活的。
高城想起了昔日所读的东南列国志,上言----假吾道以伐虢,虢无虞救必灭,虢亡,虞不独存……
他不由跺了几步,挥着臂膀,“快点,快点,跟上了啊~~”
脚下的冰被震的一时让高城觉到一丝微颤,他皱着眉头低头一瞥,瞪圆的双眼却忽然笑开,略带不屑的故意赌气的跺了两脚。
冰微丝不动。
可是,就是化了又如何?!
四万万民众,投鞭于江,足断其流。
还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跨过涉过这条河,拔剑向南,鞭指汉城!
福建的局势一直在一个微妙的线上波动,所以即使北边战火纷飞,这边的兵防也一日没有松懈。
三月,雨后天晴。
路上还有一潭潭或深或浅的雨水,有几个小孩在互相踩水玩,路边最多的是李子树,湿漉漉的叶鲜绿的似能将透过的春光氲成翠色,花倒成了装点,柔弱弱片纸一般的白色,显不出阳春三月的朝气。
吴哲站在一株树下,很安静的等着,看小孩们玩耍。
“同志,您找谁?”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同志见吴哲站在值班室外面,便抱着孩子好心的上前问道。
“一个朋友。”吴哲笑道,“您也许认识,袁朗。他家电话没人接。”
“当然认识,一家人。”那女同志笑,略带歉意,“真不好意思,我出去买菜了,他今天可能很晚才回来,要不你先和我进家坐坐吧。”
吴哲微愣,低头一思,连忙笑道,“不了,那谢谢您啦~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我正好顺道,便说来看看。”
演的真好,吴哲暗笑自己。
可瞥见那女同志提着一篮蔬菜,自己两手空空,忽然吴哲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原以为袁朗只一人,便也没想着要带什么东西,现如今,吴哲搓搓手,有点拘束,连忙上前,大男孩一般的涩然道,“同志,要不我先帮你提回去吧~”
那女同志不由一笑,觉得眼前这人一会像个孩子,一会又像个大人,一会风度翩翩,一会又举止拘束。
“不用啦。”那女同志摇摇菜篮子,“不重,习惯了,哦,对了,我叫谢雨,要是下次您再来,可以让值班室转我们那的电话,我来接你比袁朗方便。”
吴哲客气的点头,还是接过菜篮子,把谢雨一直送到了大门口。
晚上,袁朗一回家,谢雨一边哄睡孩子,一边笑着把见到一个大男孩的事说给了袁朗听,末了才一拍脑袋,“哎呀,我倒是忘了问他姓名了。”
袁朗皱皱眉,眸色一凝,“他叫吴哲。”
谢雨拍着的手一滞,低头看怀中睡熟的孩子,“那个39团团长。”
她的声音有点涩然,良久笑道,“一点不像。”
如新竹一般,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一点也不像那个死守101高地激战十一个小时的39团团长。
“是啊~”袁朗眼中风清云淡的漫开笑意,点点细碎。
他不由想起42年初见吴哲的时侯,那时最先吸引他的是吴哲的校官服,可一眼瞥去,最难忘怀的倒是那份有点不像话的干净。不仅仅是干净的衣服,干净的外貌,还有那干净的眼神,纵是有几分冷静,几分犀利,却依旧干净的不像一个看惯杀戮的军人应该或是还能拥有的。
他用干净的目光去审视这个复杂凌乱的世界,平静从容,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一个偏执原则却又宽容随和的人。
“我忘了问他这几日住哪了?”谢雨将孩子放在床上,一边盖着被子,一边道,“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来。”
袁朗起身,“会再来的。”
因为吴哲不是那种会让疑惑一直困扰自己的人,干脆果断,是他埋在骨子里很隐秘的性格。
他会猜测,却更善于求证;而且,他的原则中,从来没有逃避这个词。
“等着吧~”袁朗笑,“我回去了,圆圆这几天有点咳嗽,晚上小心点。”
说完,俯身挑了挑熟睡中孩子的脸颊,水嫩嫩的。
那一刻,袁朗眼中含着笑,几分歉意,几丝苦涩,藏的极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