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联姻指南》渊郁

4、part4

　　陈络度过了平稳的第一夜。

　　一大清早管家在楼下悄然开始了一天的准备，霍炎染起床是在七点，今天他起得还要早一些，下楼的时候看到了几个熟识的面孔，有林雯这个经常照顾他的助理姐姐，也有常常跟在父亲身后的几个叔叔。
　　他站在楼梯的隔栏之间默不出声，那些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他们在悄声说着什么，语气文雅，眼神凝冷，空气里张起看不见的弓，搭上了箭，来来去去的仆人都绕开了那一角落，下意识的不去惊扰他们，最后，空气的一角达成了一致，他们散开了。

　　霍炎染想，那就是他们应对那个新出现的，理应是他爸爸的人。
　　他难免有些得意。

　　那小小的得意是当别人告诉他，他有一个身为omega却连alpha的爱都无法保持的时候，他的父亲把他抱在怀里是就萌芽的。“他是个特别的家伙，”那时候父亲低声笑着说：“等你再大一点就知道了。”

　　女仆安娜路过了楼梯，她弯腰把小主人一把抱起来，霍炎染发出一声稚嫩的尖叫，人们从忙碌的工作之中抬起头看了看他，宽容的笑了，他把脑袋耷拉在安娜的肩膀上。

　　平静宁和的早晨，陈络起床时，助理们在旁边的工作室里。林雯以照看霍小公子的名义在餐厅露了露面，餐厅里霍小公子正规规矩矩的站在陈络面前仰起头，陈络似乎很不情愿的伸手擦了擦小孩子额头上的什么。

　　助理们提前预测了一下职业生涯之中的一大难关，遗憾的是，林雯只能含含糊糊的告诉几个比她的职责更重要的同事：霍先生的伴侣是个温和的人。

　　温和是个中性词，没有内容。大部分人在大部分时候能够保证温和，因为日子不会每天鸡飞狗跳，新鲜有趣，在两个极端的中间是一大片漫长的日常和温柔。

　　“他问过财产有多少么？”艾瑞克换了一个问法。

　　“没有。”

　　“朋友或亲人？他有一个妹妹，也是Omega，过去关系很好。”说这话的是负责霍家对外关系的森木杉。

　　“也没有。如果他提起，我会告诉你们的。”林雯藏着一丝不快的说。

　　“他很谨慎，同时也说明他不信任我们。”王凝鹿叹气说，她看了看其他人，语气无可挑剔的冷静：“准备迎接一场硬仗吧。”

　　林雯回过了神来，得到了这小小的拥抱，霍小公子眼睛闪闪发亮，可爱极了，她向走过来的陈络微微低头以示尊敬，陈络礼貌的看了看她，也许是看了一眼霍炎染，说了一声辛苦。

　　这是陈络回到帝都的第一天，迎接他的是巨幅版面的新闻，连篇累牍的对霍斯白之死极尽哀荣，深刻一点的，难免要提起军权过度集中之类的陈词滥调。

　　霍栖云暂时接受了霍斯白的军队方面的权力，看到新闻之中暗暗不怀好意的说起若是霍栖云上将个人安全不得保障，帝国将陷入尴尬的境遇——陈络暂时的放下了平板，几个助理都在注意他的动静。

　　王凝鹿说：“陈先生，霍先生的通讯情况整理好了。”

　　另一边艾瑞克也说道：“这是眼下需要您过目和签字的文件。”

　　森木杉没有说话，和其他贵族联系也很重要，但是没有艾瑞克那里更重要。李律师还没有过来，他跟着霍栖云去处理法律上的程序，其实霍先生有一份遗嘱，但是外人不得而知，现在是一个好机会，钓鱼的好机会。

　　陈络漫不经心的看了看打印出来的通讯文件，接着又接过了艾瑞克那里递过来的公文，他一样看得走马观花，粗浅的记了记新出现的名字。

　　他没费几分钟时间就把都放在了一边。

　　“我想听听你们对这次暗杀的看法。我离开帝都几年，消息跟不上了。”

　　陈络这么问，几个助理反而安心了，他们已经被来来回回考过很多次了。几个助理负责不同的方面，同时也有交叉的部分，这一次霍斯白出事，他们也差点乱了套。

　　森木杉谨慎的说：“陈先生，霍先生的调查还在进行中。当天夜里，霍先生按照行程安排参加亲王叶逊府邸布置的晚宴，与会者大多是七大家族的人。霍先生参加之前和小霍先生有过联络，是为了暗地里和叶亲王谈一谈来年军备预算的规划——”他顿了顿，面无表情的说：“不止是军备，骆家人想要第十航道的授权，吴家也说过想在先生离开前见一见面。”

　　陈络点了点头，眼神微微飘了一飘。

　　“后来小霍先生临时安排回来，为您和小公子做准备，其他的事不要多说，也不要多问。”森木杉看了一眼新老板的脸色，没有再说下去。

　　艾瑞克和王凝鹿知道的也差不多，其实网上普遍怀疑，这一次的刺客是七大贵族之间的内讧。原因是当时的晚宴参加者都是七大贵族的人，参加这种地方，霍斯白一向很低调，参与热情不高，而且这两年，几家的争执一直闹得很不好看，王室出面安抚过几次。

　　最重要的是，刺客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络不这么想。

　　他看向艾瑞克，文质彬彬，眼睛偏淡棕色，肩膀很薄，稍稍比别人更容易激动——显然负责了霍家产业的打理，关于这件事，当初是霍家分家的人打理的，如果形势乐观，霍斯白不会换人。

　　他开始怀疑霍栖云能不能镇压霍家的其他人。

　　喝了口咖啡，陈络想了想，说道：“需要签字盖章的紧急文件，你们可以交给我。不急的文件，能放的暂时放下吧——加强庄园里的安保，王助理，媒体和网络上的消息，和我相关的越少越好。”

　　“好的，陈先生。”王凝鹿道。

　　陈络开始过目艾瑞克要他处理的紧急文件——有许多的他已经生疏到了看不懂了。不过艾瑞克却不这么想，以一个omega的身份，陈络未免对此太熟悉了，算上七年的空白期，陈络绝不是从来没有碰过这些东西的人。

　　他暗自判断一番，没有表现出来，暗暗晚上再找个时候提醒一下其他人。

　　下午，王凝鹿去花园里走一走抽根烟，林雯带着霍炎染回来了。

　　霍炎染穿了一身蓝黑的校服，林雯正笑着和他说什么，看到王凝鹿走了过去，下意识挺直了背脊。霍炎染上了半天的课，又是汗，又是饿，两个助理姐姐逗过了他，叮嘱他去吃过下午茶休息一会儿。
　　没一会儿，王凝鹿假装没有看到霍炎染往楼上走，小心的不发出脚步声。

　　“你和家里通过信了？”王凝鹿轻声问。

　　林雯早就猜到会有人来打听她这里，她摇了摇头，柔和的说：“我家里早就知道不能多问多说，何况我也就是照顾一些内务上，别的，也不该知道。”

　　“我觉得……”王凝鹿看了她一眼，又笑了：“算了，不逗你了。”

　　林雯没有说话，直到她回客厅了，才默默转过头看了一眼。

　　森木杉过了一会儿才出来，透了口气，林雯上了楼，艾瑞克正从里面出来，带上了门，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他脸上出了些薄汗，衬得脸白得肿了一些。

　　下楼喘口气的艾瑞克沉默的刷了一会儿新闻，前两天还有些零零碎碎的报道，现在关于霍家的反应的新闻——基本也看不到了。泛泛而谈是挡不住的，想要深入的挖霍家的八卦，这个时候也被封掉了。

　　大贵族的特权——每当想到这方面的事，艾瑞克都有些不寒而栗的本能反应。

　　王凝鹿就是专门处理这一方面的，其实前几年霍家还不需要这样的角色，除了霍斯白不能不出现在一些重要的场合，霍家人从来都是很神秘低调的一家，也就在霍斯白把名义上的伴侣送到了荒星软禁之后，霍家才需要了这些角色。

　　那时候陈络根本没有在网络上留下什么痕迹。

　　哪怕艾瑞克不处理这一方面的消息，boss的新闻还是要多看几眼的。霍斯白不是个和气的人，脾气不太好，但是处事冷静理智，和新闻里面的那个喜新厌旧的人根本没法联想在一起。
　　唯一能让霍斯白情绪上有些私人化的，也就只有霍栖云。

　　霍栖云也很崇拜霍斯白，年轻的时候几次都不想上学，闹着要跟霍斯白去体验“实战”。那时候艾瑞克刚刚到霍斯白身边，见识过几次霍栖云是怎么跟哥哥讨价还价的，霍斯白大半时候半推半就，也就答应了，事后再让人身边的人去小心的布置。

　　直到……那件事情发生。

　　霍栖云出事了。吴家投资的一场活动，把霍斯白的宝贝弟弟弄伤了，还牵涉到了虫族当时的一些阴谋——普通人离这样的消息很远，虫族在战线上节节败退，每次新闻都是例行的报喜讯。

　　霍栖云一出事，霍斯白才把他在外面自由自在的活动都停了下来——包括用伪装的身份去参加普通大学。这种王子和贫儿的游戏，原来真实之中也会发生的。

　　艾瑞克失笑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王凝鹿已经离开了。

　　黄昏的庄园外，有意外的客人前来打扰。

　　那些人艾瑞克还都是认识的，他站在走廊里，几个霍家的年轻的女孩男孩，还有一个看起来和他一样本该是助理的人。管家上楼去了，他刚刚用过了晚饭，跟外面联络了一会儿，打算再检查一遍周围就回家。

　　最后一个是霍栖云。

　　霍栖云走在最后一个，其他人明明上去了，他突然来了兴致一样的整理了一下手表的位置，又拉了拉袖子，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了旁边的小花园里默默看着他的人。

　　霍栖云笑了笑，上去了。

　　唯一看到的艾瑞克，心脏忽然被捅了一刀一样，冲入激烈的寒流和痛感，这黄昏的花园里，夜色如暗杀者手中的武器一样无声而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