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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Nowaday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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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套话过多只会引起别人的防备,所以你完全可以直接跳过这一步,那样的话我或许还会知无不言——你想知道什么?”即使清楚克劳斯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倾诉一切的人,但克制着自己渴望接近的欲望、努力区分记忆中的人和隔了一千年时间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埃尔薇拉一点都不想和他说些假惺惺的虚伪话,她根本没那个精力去应对,索性单刀直入。
准备好的试探怀疑全没拔得头筹,因为她的直接使得自己脱口而出的第一个问题令克劳斯这个说话的人都觉得意外:“你是谁?”
“原来是要从自我介绍开始吗?”埃尔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埃尔薇拉·霍尔,一个在一千年前有幸成为你的吸血鬼后裔、一千年后又巧合喝下了解药的人,也是一个对你来说无足轻重的人。”
“这不是全部。”虽然出口的问题不在意料之中,但却是意料中的没有得到答案,他想要知道的绝不是这些。
“全部?”埃尔忍不住讽刺他,“你不认得我,也不记得我,这已经是全部了不是吗?”
“你恨我。”没有疑问,克劳斯轻易就从那嘲讽语气里听出了她想隐藏的复杂心情,他无法形容,只能用这样的字眼归纳陈词。
“恨你?”随着嘴角忍不住勾起,仿佛玩味咀嚼般重复的字眼里嘲讽的意味更重了些,“我为什么要恨你?”扪心自问,这一千年时光累积的无数心绪里是有恨的,恨的人有他,也有她自己,可是眼前这个对她一无所知的他给出的是满满的怀疑质问,那又凭什么知道她真正的心情?现在的他,也根本不可能成为她任何一种心情的牵系对象。
“你到底是誰?”克劳斯很清楚自己逐渐变得急躁起来,因为不能得到答案而急躁,更因为他隐隐感到自己明白她未尽言语里呼之欲出的真相却又清晰无比地认识到自己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没来由的熟稔和实质上的陌生,两种应该互斥却同时存在的感觉开始互相倾轧,令他焦躁,令他不耐。
“一千年前,我在你作为人类的短暂生命里存在过。”遥远时光中的任何并不需要过多描述,埃尔薇拉只打算回答到这里。她曾错以为他是自己的命中注定,可当命运的洪流冲垮了她全部的执着和勇气,折服于命运的同时她才发现自己以为的命中注定是那么天真愚昧不堪一击。曾经,她想要满足一切他想要的,现在,猜忌防备横亘在他们之间,没有反目成仇,只是——什么都不是,因为一切都不曾存在……
她将涌上心头的悲哀掩饰得很好,她相信自己嘴角恰到好处的微笑并没有显得苦涩,至少身边玻璃上的倒影让她能这么确信着,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来非常平静:“除此之外,你觉得还能有什么?”
“艾斯特的话让我不得不怀疑……”
“艾斯特不该对你感到失望的,你还是那个听话的乖儿子,她说什么你都会信,一千年来没有任何改变。”脱口而出的是片刻前还在努力压抑的怨恨,她到底是有多愚蠢,才会由着自己独自面对尼克劳斯?所有的爱恨都堆积了一千年,她竟然敢就这样毫无准备地想要做到和尼克劳斯冷静交谈,她可真该为自己的勇气鼓掌!
克劳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将话语倾泻而出后的自厌,他没有继续发动言语攻势,因为他清楚她的心绪不稳会让她倾吐更多。
“无论艾斯特说了什么……”埃尔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面不改色撒谎掩盖事实的技能,于是她放弃全盘否认艾斯特说过的话,投降吐露事实,“我爱的那个男人死在了一千年前……”但对事实的描述也是可以有选择性的,“我喝下他的血,成为了吸血鬼。”她完全可以用事实拼凑出另一个故事,真实与虚假共存的故事。
克劳斯果然被埃尔薇拉的话语引导着拼凑出了与事实相悖的结论:“你让自己的爱人成为了你渴求鲜血之路的祭品?”他皱眉看向这个承认牺牲了自己爱人的女人,先前在所有人面前否认她的存在时的违和感再度涌上。
“那是意外,我们都没想过事情会变成那样,但或许我想过……不,是确实想过,我想过我们一起成为吸血鬼永生永世都在一起,可最终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结局。”似乎话题一致,实际却是各说各的,埃尔突兀地想起那年他们许诺婚姻的场景,其实早在那时候他们就一直没能说到一起去——他们之间的所谓爱情,回忆起来似乎只有呼吸和体温最为深刻,这样想想,还真的是不值一提。
“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成为吸血鬼之后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为了你想要的永远试图困住你的爱人更牺牲了他?”克劳斯自认已经是客观评价,但出口的话还是伤人的效用更为显著,“你是个自私的女人。”
“自私?”那一刻埃尔觉得体内暴力因子蠢蠢欲动,真想试试看能不能甩他一巴掌,论起自私他们各占一半,就因为他忘了就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所有事情里都是她在自私?一股心头火蹿了起来,瞪向克劳斯,“除了他,没人有资格这么评价我。可他已经死了,你不是他。”最后几个字落音一个比一个重,显然已经恼怒。
然而,面对极为厌恶的艾斯特和强大的黑女巫时都面不改色的埃尔薇拉突然显得过激的反应却恰恰印证了某些猜测。克劳斯现在可以确信以利亚的猜测是对的,他的确失去了一部分记忆,那份记忆的消失与艾斯特有关,而那份记忆里的人、更甚至有可能是那份记忆里唯一存在的人就在他眼前。
“所以艾斯特自认给我的恩惠就是抹去了我脑海中和你有关的记忆。”
片刻前的愤怒被瞬间浇熄,埃尔愣愣地看着克劳斯,完全不能消化刚才他用无比确认的语气说出的话语。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但毫无疑问,你口中所说的爱人,就是我。”得出结论的克劳斯同时也将那些用真实的片段拼凑出来的谎言撕碎,飞快地整理出了更趋向真实完整的故事,“你喝下我的血死去,艾斯特用自己的血让你作为吸血鬼再度醒来,所以,你是我这一支吸血鬼的后裔。”
短暂的惊讶后,埃尔薇拉突然笑了:“你在试探我。”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克劳斯,“用你不存在的记忆试探我,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我的建议是,你可以去寻求你深信不疑的母亲的帮助,让她将你所有的假设记忆植入,你也不需要再来和我这个陌生人言语交锋浪费时间。”
克劳斯冷冷否认:“她是我的敌人,早已经失去了我的信任。”
“可是无论经过多少年,你都看不破她用爱编造的谎言。她是你深爱的母亲,你信任她胜过任何人,所以我并不愿意见你,无论再见你多少次都没有任何意义,即使……即使我的心可能会背叛理智。”
说着她又倒满一杯酒,毫无章法地整杯灌下,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醉了没有,她或许是心神恍惚语无伦次,也或许是意识清醒借酒装疯——她想,她只是感到难过,真的很难过……
抬眼看向克劳斯,这一刻,她不在乎他是怀疑她还是信任她,她只知道,她说的这些话无论是千年前的旧识还是千年后的亲人,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能懂,只有她最想依赖最为思念的人不懂。她最简单的愿望是能再度被他拥在怀里,她要对他讲述在他们失去彼此之后全部的委屈难受,而无论她哭也好闹也好,她爱的人会在她身边,心疼她纵容她安抚她,她多么想听到他告诉她,有他在——可惜,即使面容没有分毫改变,哪里都没有他,那个爱着埃尔薇拉的尼克劳斯,无论千年前还是千年后,哪里都不会有他。
克劳斯知道那个女人在注视他,可当他迎上她的视线,却又发现她根本不是在看他,似乎将注意力投放在他身上的人分明透过他在看着别的什么,然后他看见她突然神色哀伤地闭上了眼睛——瞬间酒吧里灯光全灭,所有的酒意都沉浸在一片黑暗里,可只是眨了眨眼睛的时间,光明又回到了眼前,人们连尖叫逃离的反应都来不及给出,一切都恢复正常,只以为是电路故障,熟客们与酒保打趣,将黑暗抛诸脑后,继续纵情享受新奥尔良又一个被酒精包围的夜晚。而克劳斯握着酒杯,身边已经没有那个奇怪女巫的身影。
新奥尔良的街头,灯影与酒意重叠辉映。这座城市是特殊的,这座城市是平凡的,人们来到这里,人们离开这里,纵使被大火焚烧,纵使被飓风横扫,它永远只是沉默见证着一切,和任何一座城市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