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书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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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梁王与程一离开如意坊的时候，秦过与李浣也已经到达了相府。
他们像往常一样，并不往别处去，只是一起走进了秦过的书房。相府的下人们都知道女书商李浣与他们相爷相熟，常常要给相爷送些书来，还与相爷一起商量女科考试的事。至于他们是否还看见过点别的，这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李浣走进秦过的书房，随手放下梁王给她的小木匣，然后就躺倒在那张窄榻上。
她实在是累了。
秦过虽然也有些疲乏，倒不像李浣觉得那么累，他关上书房的门，看见桌上放着李浣刚才一直攥着的小木匣，就拿起来问她：
“这是什么？”
李浣几乎忘了那东西，听见秦过问她才想起来，懒懒地说道：
“不知道，梁王的书坊开业，他准备了些礼物散给来看热闹的人，随手也给了我一个。弄得神神秘秘，说是要回家才能拆。你帮我打开，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秦过闻言，便撕开上面的封条，却见里面装着一本书册，封皮上干干净净，连一个字都没有。他翻开册子，只看了一眼，就丢在桌上，冷哼了一声。
李浣本来对梁王所赠的那小木匣不怎么好奇，毕竟她前世在二十一世纪看惯了商家的营销手段，梁王的这点把戏，她还不放在眼里。不过见到秦过的反应，她倒是好奇起来，伸出手问秦过要拿那册子看。
秦过却不肯给她，伸出手去掀灯罩：
“梁王搞出来这种东西，只该丢进火里一把烧了。你不要看，没得污了眼睛。”
他一边说，一边把那册子靠近油灯，想要把它放在火上烧了。李浣见状，连忙从榻上跳起来，伸手就抢。秦过一时没提防，倒还真让她抢了去，只是李浣动作还是慢了些，那书册到底叫火烧去了一个角。
李浣把册子拿到手，翻开一看，哑然失笑。
那是一本木刻版画印的春.宫图。
李浣到这边来已经有二十年，却还真是从没看过这东西。陈炯家里或许有，不知在什么地方收着。她与陈炯成婚的时候，两个人年纪都不小了，况且她也没有父母家人，也就没人想过要拿这东西给她看。
于是她颇有兴致地拿着那册子翻看，册子不厚，只有薄薄十几页，扉页上没有图画，却写了这册子的种种好处：说留此物在家，可以消灾避火，绵延宗嗣，百子千孙，福寿绵长。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大意是说这本册子只是简略版，倘若拿着此书到如意坊，可以八折换购完全版，放进木匣长期保存。
扉页上的说明写得太正经，李浣看得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一边笑一边责怪秦过：
“都怪你，你要是不烧了它，我还能拿着再去买一个全本放家里。”
秦过的脸都黑了：
“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李浣笑得停不住：
“就算没有别的用，至少可以避火——你不买一个放家里？”
秦过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伸手往上指了指：
“梁上有螭吻，可以避火消灾，用不着此物。”
秦过表情严肃，满脸正气，显然对这东西颇为不屑。李浣看着他表情，觉得比这册子本身还好笑：
“哎呀，做什么摆出这么一张脸，我就不信当初你与你妻子刚成婚时没看过这些。”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
虽然李浣总是把炯郎挂在嘴边，不过自从他们两人相见以来，他们还真是一次都没有提到过芸娘。此时此刻想起芸娘，秦过突然觉得有点愧疚。
按理说，秦过其实没有什么对不起芸娘的地方。芸娘活着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感情一直还算不错。直到芸娘去世时，秦过都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无论在之前还是之后都没有纳过妾。人们一直都把秦过当做是深情的典范，但秦过自己却知道，他对芸娘实在是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他所作的一切，都只是出自身为丈夫的责任。
现在回想起来，他几乎记不清芸娘的面容。她嫁给他之后没多久就病了，病情时好时坏，总也未能康复。秦过有时也会去看她，陪她说说话，却很少与她同寝。在他模模糊糊的印象里，他只能记得她是白色的。她是一个面孔苍白的女孩子，无论病得怎样重，她总是微笑着看他。如果她的病能好，也许他们也能过得很幸福。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真的爱上她，她就已经死了。
芸娘去世之前，曾经握住他的手，向他诉说，对她而言遇见了他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对他说她真遗憾没能给他生个孩子。那时候他摇摇头说没关系，心里却觉得满怀歉意。芸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爱，因此以为他已经很好，却不知道他早已经把他的爱全都给了别人，已经没有太多可以留给芸娘的东西了。
芸娘已经去了那么多年，她的在天之灵大约也已经了解了一切。她会怨恨他吗？
或许不至于，但秦过还是有些歉疚，他在与李浣相处的快乐之中，几乎已经快要把她给忘了。
他与芸娘成婚的时候看过这类的图画吗？他已经记不清。事实上，与芸娘在一起的那几年，在秦过的心中就像是一场毫无实感的梦幻。他在科举中一举成名，被陆相看中成了他的女婿，成婚三年之后芸娘离世……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切就已经都结束了。
“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提她？”
耳边响起李浣的声音，秦过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摇了摇头：
“没有，这不是你的错。倒是我实在薄情，都快要把她忘了。”
关于陆芸的事，李浣曾经稍微听说过一点。毕竟众人都觉得秦过对妻子情深意重，他俩的故事也算是京城云来的一段佳话。不过李浣了解秦过，也知道这时代通常的婚姻都是怎么回事。她虽然从来没听他说过陆芸，大致也能猜想到这段婚姻呈现出的状态，可以想象得出，秦过对陆芸还是有些歉疚。
她走到他身边，踮起点脚尖，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
“这也不能算是你的错。”她说，“陆芸毕竟已经离去了太多年。人不能总想着死去的人，得往前看，不是吗？”
“可你还不是总想着你的炯郎。”
李浣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陈炯，不免皱起了眉：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他追问，“陈炯也已经去了许多年，如今距离你脱去丧服的日子都已经很久了。”
李浣不能不承认秦过说得对。可是，在她心里，这就是不一样。陆芸只是秦过为了事业娶的妻子，他们成婚之前说不定都没见过面。可是，陈炯是陈炯呀！
大燕一般不要求孀妇为夫守节，孀妇只要脱去丧服便可以再嫁，谁也不会多说些什么。李浣当然更不在乎这些，她与秦过欢会，从来就没有过心理压力。但是她可以与秦过共寝，却无论如何不能不去想陈炯。陈炯是她在这十几年中最重要的人，她不肯就这样轻易忘记了他，对她来说，忘记陈炯简直是一种背叛。
她愣愣地站在那里出神，与炯郎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都还像昨天一样清晰。每次想起他，她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居然已经去了那么久。
“人不能总想着死去的人，得往前看。”秦过在她的耳边轻轻重复着她刚刚安慰他的话，“我不去想芸娘了，你也不要想你的炯郎，从此以后，只有你我，好不好？”
他说完这话，略带紧张地看她。她从来没有承认过他在她心里的地位，他知道他说这话有些逾越，她听了这话，说不定会生气。可是他忍不住不说。
李浣没有生气，她心中早就希望如此，只是还没有更好地转换角色。
但她也没有点头，她实际上已经心许，却不肯说出来。
不能让他太得意了。她这么想着。
“如果你够好。”她说，“如果你够好的话，也许我能试着……少想他一点。”
秦过松了口气，心里却还是有点失望。
果然在她心中，他还是及不上那个炯郎。
他无意掩饰，心里的情绪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李浣看见他这样，嫣然一笑，吻上他的唇，一双手放在他肩上，推着他往窄榻那边走，一用力把他推倒在榻上。
“我今天累了。”她骑坐在他身上，一边解他的衣扣一边说，“都怪你，你本来不应该提炯郎的，提起他，我又伤心了，你得负责让我暂时把他忘了。”
这个展开是秦过没想到的，他有点高兴，声音却还有点抖：
“我该怎么负责？”
却见李浣伸手拿起了那本烧了个角儿的册子，翻开了放在他眼前：
“我要试试这个。”
秦过差不多也得有二十年没看过这东西，方才也只是看见了一眼就丢下，这会儿李浣大喇喇地把这画册放在他面前，他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只觉得画上的内容实在不堪入目，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李浣看他这样子，觉得自己像是欺负民女的恶霸，或者诱骗小白兔的大灰狼。她可没有什么罪恶感，只是觉得有趣。
她也不硬逼他看那书，只是俯下身子，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你要想赢过炯郎，还得再更努力点才行。”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书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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