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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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过是刚从宫里出来的。
他身为今上倚重的重臣，平时常常会被召入宫中，与今上商谈种种要务。今日也是如此，秦过与今上商谈过政事之后，今上留他在宫中闲谈，恰好说起梁王新开书坊的事情。
今上对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也是颇多无奈，他与梁王是一母所生，感情别与其他兄弟不同。再加上太后心疼幼子，不愿让他去往别处。因此今上登基之后，始终让他留在京中。梁王幼时病弱，太后心疼他还来不及，自然也不会对他严加管教。他出宫立府不过几年功夫，就成了京中最能胡闹的纨绔子弟。
今上申斥过他几回，到底没有什么用。后来看他对经商有兴趣，今上倒还挺高兴。经商虽然是末业，好歹也算是个正经事，总比他四处胡闹强些，只是他毫无长性，今日这个倒闭了，明日又开起别的店来。今上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从私库里补贴他一点。
这一次，今上不知从哪里听来梁王又开了家书坊，专卖艳|情小说，觉得好气好笑，却又无可奈何。这一次见了秦相，忍不住便要与他抱怨。
秦相不想掺和进帝王的家事之中，听了今上的抱怨，也只是呵呵一笑：
“梁王年纪还轻，有些荒唐也是难免。如今梁王世子年纪还小，等到他再大些，梁王殿下或许能懂得些为人父的责任。”
帝王听了秦相的回答，也只是摇了摇头，叹息若是想让梁王懂事，光是一个世子只怕不够。他知道就算是抱怨，实际上也毫无用处。因此也并没有多说，叹了一声就放秦相走了。
秦相出了宫门，想起他曾听过李浣也说过此事，一时兴起，便决定上朱雀街看看梁王新开的书坊。却没想到这日正赶上书坊开业，朱雀街几乎全被堵死，根本过不去。
秦过有些懊恼，却也无可奈何。好在众人认出了右相家的车马，都愿意给他让点地方，秦过的马车就在众人让出的这窄窄的小路上慢慢前行。路过如意坊门口的时候，秦过往外瞥了一眼，恰恰看见李浣不知所措的脸。
按说这里人这么多，秦过本来不该表现得与李浣太过亲密。“京城第一女书商上了右相的马车”这样的流言就算是造不成什么实质性伤害，至少也会带来一些麻烦。
不过，能看见李浣这样的表情，是很难得的事。至少，自从他们再相见以来，秦过再没见过她这样的神情，她在他面前总是强势的，总带着自信的笑容，鲜少出现这样的迷茫……秦过觉得，他没法无视这样的神情，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开。
所以他叫停了马车，问她：
“你可要我送你一程么？”
随着他的提问，他看见她的神色改变了，迷惘的表情变得欢喜，看见她这样的表情变化，秦过的心情莫名其妙变得很好。
她爬上他的马车，跟他一起坐在车厢里。
这马车平常只有秦过一个人坐，李浣一上来，就显得挤了点。
不过这也没关系，两个人腿挨着腿，肩碰着肩，就会显得更亲密。
“你要去哪？”秦过问她，“我送你过去。”
李浣本来是想回悦红亭的，看见他之后，她觉得好像不回去也行。坐在秦过的车里，她突然意识到今天她确实累了。她觉得梁王似乎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和蔼温柔，梁王那清白无害的眼神后面，似乎藏着些复杂的内容，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惧和不安。李浣的经历也算是丰富，这些年来见了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看人总能有几分准。
所以她应该给自己放一点假，不再去悦红亭面对那些令人疲惫的工作，她应该放松。
尽管她不太愿意承认，但在秦过身边，她确实是放松的。
他毕竟是她到这个世界之后认识的第一人。她的人生之中所有那些最惶恐最不安的日子，都是他陪她度过的。不可否认的，他能带给她某种习惯性的安全感。
于是她没回答，只是反问他：
“你要去哪？你有什么事要出门？还是在回府的路上？”
“我刚从宫里回来。”他回答她，“现在我准备要回去了。”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她迅速地回答。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不给秦过留下谢客的机会。不过实际上，秦过也并不想要谢客，无论何时，他都欢迎她到他那里去。
于是秦过敲了敲车厢的壁板，对前面的车夫说道：
“回府。”
车夫应了一声，马车继续缓缓向前移动。两个人肩并肩坐在车里，一时间都没有什么话。为了打破这种沉重的氛围，秦过开始寻找话题：
“你今天见了梁王？”
李浣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你觉得他怎么样？”
李浣迟疑了一下，转头看秦过正期待着她的答案。
“说不清，”她慢慢地说着，形容着她的感觉，“我发觉别人口中所形容的并非他的全部，他远比人们想象得复杂。”
秦过并没有把她的话当真，他见过梁王，对他的印象却并不深刻。今上聪敏且勤奋，所有人都相信他将成为一位伟大的帝王，与他的兄长相比，梁王的存在感实在不强。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如此荒唐，以期赢得世人对他的注意。
“你真的这样认为？”他漫不经心地说，“他才刚到二十三岁，还是个喜欢胡闹的小子。比起今上，他的才能极其有限……你真的觉得他有力量撼动些什么？”
“如果他认真的话。”李浣这样回答，“我建议你也不要看轻他，如果他成为你的敌人，他能造成的破坏会比你能想象的多得多。至于我……我只能庆幸他目前似乎并不准备摧毁我手中的书坊。”
李浣尽其所能地描述着梁王带给她的印象，她回忆着她所见的那张面容，越发察觉到隐藏在温和下面的未知。或许因为未知，或许因为她确实已经太累，秦过发觉他旁边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他诧异地看着她，她是害怕了吗？还是累了呢？平时她总是那么镇定，今天的她看起来有点不像她自己，至少不像现在的她。眼下这情景让他想起与她初次会面的那时候。那时她满身尘土，惊恐万状，急切地敲他的门，想要找到一个庇护所。
他还记得她那时候的样子。她的衣饰原本是很漂亮的，却残破了，她大概跑丢了鞋子，所以她只能光着脚站着，她的脚被地上的石子磨出了血。她开口对他说话，他却听不懂她口中的言语，只能从她的表情和她狼狈的状态推断出她是在求助。
她那副样子，就像是大户人家的逃奴，更何况语言又不通。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让她进门。但是那会儿秦过还年轻，容易凭着一时的冲动做事。他发现她的眼睛里好像有星辰，他看见她的眼睛，就觉得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好在那时候他一个人住，他的父母为了让他能够安心读书，特意在人烟稀少的山中为他建筑了这间小小的书房。这里除了他以外，再没有别的人。无论她是逃奴，还是别的什么，他都能藏匿她。
所以他让她进来了，让她进了他那狭小的屋子。给她水喝，给她东西吃。她害怕他，他就做出种种温柔的神情与动作让她安心——这很费了一番功夫，因为她就像是只误闯猎场的小鹿，或是丧失了神志的疯女。
但他到底还是让她平静下来了，那时他与她并坐在那间狭窄的小书房里——就像现在这样。
想想真奇妙，那时候的那个惊恐万状的女子，现在却成为了一个如此强大，毫不畏惧的女人，即使感应到某种危险即将降临，她也只是稍微颤抖，她的面容甚至不会显露出一点忧惧的神色……他感觉到那柔弱身体之中蕴蓄着他所不了解的力量。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初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