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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欢会 ...


  •   秦过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本来是大燕的右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近年来,燕国一直风平浪静,他身边的一切事,没有不让他顺心满意的。诚然,按照一般人的看法,他无妻无子,人生实在算不上圆满,但他已经当了十几年的鳏夫,因此也早就习惯,不觉得有什么可苦恼的。

      可是这两个月里,一切好像都已经失去了控制。

      此时他正斜倚在自家书房中的窄榻上,外袍被丢在一边,身上只是随意披着中衣,半阖着眼睛休息。平常秦过处理公务时如果感到疲惫,会倚在这窄榻上小憩片刻。这法子通常很好用,能让秦过感觉放松。

      今日,这张窄榻似乎并不像平时那样尽如人意。它显得太硬,让秦过觉得骨头发痛,浑身的肌肉也似乎不太对劲,不过最糟糕的还是秦过的心情。身体刚从满足的顶峰上下来,反而会让内心感到空虚且无意义,这种空虚感从秦过的内心开始,一直扩散到他的全身,让他感到一阵烦躁。

      啊,这都怪那个女人。

      如果让人知道平日里从来不近女色的右相秦过,居然在自家的书房里与商人妇偷欢,他们会说些什么呢?

      秦过苦笑了一声,转过头去,看向他平日里处理公务的桌子。刚刚与秦过一起在这窄榻上纵情欢乐的女人,此时就坐在桌前。她手里拿着一把梳子,对镜梳理着头发,给这原本清冷严肃的书房添上两分旖旎气氛。

      桌上摆满了女子梳妆用的东西,看着那些精巧的女子用物,秦过恍惚觉得这里实际上并不是他的书房,而是一间闺阁,一间属于她的闺阁,好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而他却只是一个外来客,偷偷摸摸地到这里来享用一些她所赐予的时光。

      秦过这样觉得,是有道理的。

      他还记得一个月之前,他第一次与她做这事的时候也是在这里。那时候,两人预先都没有考虑到会发生这种事,不可避免地弄乱了她的头发。两人都不愿让下人窥见这样的阴私,因此花了好大力气,才重又把她的头发梳好。后来她就带来了一把梳子,搁在放书的柜子里。

      再往后,就是镜匣、胭脂、香粉……所有这些女人家的必备之物被一件件带来,却从来没有哪一件被带走过,她一来,就要把这些东西全都从柜子里翻出来,摆上满满一桌子,走的时候又不肯收拾,只是随随便便地丢在桌上。

      这一次她来的时候,说是闻不惯他书房里的香,不由分说就把带来的香丸投进了案头的博山炉里。没过多一会儿,整个房间就都氤氲着她的香气了。

      在这不熟悉的香气中,秦过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他果然成了他自己家里的客人了。

      不过他知道,这时间不会持续太久。再过一刻钟,等她梳完了头发,整理好衣物离开这里,他就会起身,把她随便扔在桌子上的零碎物品收好。届时炉中的香丸燃尽,又会被婢女换上他平时常用的香料。到了那时,之前与她的欢好也就仿佛一场梦境,一切戛然而止。这闺阁也就又变回了他的书房,她好像从来没有来过。

      这样的事情,在这数月之间已经发生过许多次,按理说秦过应该已经觉得习惯了。然而实际上,无论经历多少次,每次与她见面,秦过总觉得自己好像前往了另一空间。每次当她离开之后,秦过回想起在这房间里发生的旖旎情|事,都会产生某种不可思议之感。

      身为堂堂右相,居然在私下里做着这样的事。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多了,恐怕难免要流传出去。他的政敌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一定会藉此打击他的。如果从这个角度去想,与她欢好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看,或许他也在享受着这种隐秘情|事所带来的刺激。这种微妙的危险感恰到好处地出现,让她显得更有魅力了。

      他当然也可以娶她,虽然以他的身份,娶她做续弦可能会引起一些非议,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实际上,在他们两人之中,那个不想成婚的人其实是她。

      “如果与相爷成婚的话,我就要被关在相府的深宅大院里了。相爷应该明白,我可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啊。”她曾经媚笑着这样对他说,“再说,若是我与相爷成婚,就必须要把炯郎的毓秀阁交还给陈家……我实在有些舍不得呢。”

      哼,真是个全无心肝的女人。

      她如今的情况他了解得很清楚,她的丈夫陈炯原本是京城里一位很出名的书商,经营着名为“毓秀阁”的书坊。她嫁进陈家之后,对书坊的业务很感兴趣,在陈炯的帮助下,又创立了专门印刷女子图书的书坊“悦红亭”。陈炯在几年前因病去世,李浣把毓秀阁的生意也接管过来,倒也经营得有声有色。她若是改嫁,就不好再持有陈家的产业,当初她在毓秀阁付出的心血也就付之东流了。

      有这样的原因在,她不肯改嫁也就理所当然。可是她虽然不肯改嫁,却也不准备就这样一直守节,反而与他有了这样的关系,时不时就会过来与他相会。在这段关系里她倒是逍遥自在,谁也奈何不了她。

      他抬起头来看她,此时她已经梳好了头发,正准备要重新化妆。方才她到这里来的时候,妆容是很精致的,不过经过方才的颠倒,她画的眉晕开了一点,口脂也被他吃去一半,只好重新补起来。按说妆容花了的女人看上去会显得有些狼狈,秦过却觉得她这时候的样子比刚来时更显得妩媚。如果不是他已经力尽神疲,真想要把她留下,与她一直缱绻下去才好。

      他已经觉得疲惫,然而她却仿佛山中的女妖,吸饱了男子的精气之后,显得更从容了。她分明已经年近四旬,却一点也不显老,肌肤仍然十分润泽,她那丰腴的身体拥抱起来显得非常柔软,比身材纤细的少女更惹人喜爱。看着她这样光彩照人的样子,秦过很难不觉得嫉妒,此后她又要去见什么人呢?是否还有比他更幸运的男子正在等待着她?

      虽然如此,秦过并没有开口去问她——他知道自己是没有这个资格的。他只是从榻上起来,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唤了她一声:

      “濯缨。”

      她本名叫李浣,濯缨是她的字。这字是二十年前他为她取的。除他以外,不曾有旁人这样叫过她。因为这样的缘故,秦过总不肯叫她别的名字,总觉得如果一直这样称呼她,两个人的关系就还会像二十年前的时候一样。

      李浣明白秦过的意思。

      不过无论怎么想,两人的关系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因此她并不回答,只是向他嫣然一笑,道了一声“不要忘了明天的事”,随即自顾自开启了门扉,飘然而去。

      秦过望着她的背影,叹息了一声。

      他成为右相已经有七年之久,他早已经习惯于掌控一切,不过她却是他生活中掌控不了的部分。无论是二十年前还是现在,他都没有办法掌控她。

      但是……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就算是秦过这样自问,也很难得到答案。对他而言,与李浣的重逢完全在他的计划之外——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过面,秦过原本以为,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再见到她,几乎快要把她忘却了,想不到几个月前,她就这样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想不到到了这把年纪,他居然还能和她相见。不仅仅相见,彼此之间居然又有了这样的关系,回想起来实在是令人诧异。不过事情发生起来却很自然,仿佛是理所当然要变成这样的。

      这一切都要怪她。

      李浣拿来的香丸已经燃尽,空气中她的味道渐渐地散了些。那淡淡的幽香让秦过似乎更增添了一点惆怅。在这幽香之中,李浣的容颜不断在他的脑海中出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让他禁不住一再回想。

      那个女人……果然是妖狐山鬼一类的异物。人类的女子是不会像她这样铁石心肠,也不会像她这样妩媚的。

      每次都是毫无征兆地翩然而至,倏忽之间又飘然远去,在他心中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无论他心中对她有多少怨恨,只要再次相见,那些怨恨也就都烟消云散了。人类的女子怎么会有这样的魅力呢?只有妖狐的魅术才有可能做到这些吧。

      “真是可恨啊。”秦过低低声自语着。

      虽然口中说着可恨,秦过的表情却一点也没有显得不悦。相反,如果他的下属能够看到他此刻的神情,一定会大惊失色,不知道平时一向不假辞色的右相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温柔笑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欢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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