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他眼瘸》执江子

2、第2章

　　如芷一向觉得，龙族是个十分俗气的种族，因为他们极其喜爱金玉珠宝，将这天宫修得金光灿灿。
　　若用她去人间历劫时学来的话形容，那就是“一股子暴发户的味儿”。

　　在这天宫之内，各路神仙许是为了顺应天帝的喜好，穿的也常常是金银镶边、底色与天宫汉白玉石柱颜色相近的衣裳。
　　如芷每每来到天宫，都觉得这片太过亮堂的地儿晃得她头晕。

　　可眼前忽然出现的这个人似乎特立独行得很，一幅衣着打扮简直是天宫内的一抹清流。
　　他穿了一身赤红衣裳，几乎及地的长发未束，松散地垂在身后。

　　如芷将这人从眼角打量到鞋尖，觉得他长相里带了几分邪气，不像是正经神仙。
　　但这样貌确是极为好看，十方天地里，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神仙。

　　如芷瞬时忘了杵在一旁的暨阳真君，凑到那男子跟前，笑嘻嘻道：“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暨阳真君看见来人不禁有些两腿发软，再听见如芷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语，吓得脸色都白了。

　　美人不豫地瞥了如芷一眼，冷声道：“离我远些。”
　　说罢，他抬脚向暨阳真君走去。

　　如芷不依不饶地跟在他身后：“美人儿，这天宫俗不可耐，颇不衬你，不如你跟着我回南禺山？天帝能给你的职位，我们南禺也都能给！”

　　“南禺山？”美人脚步一顿，又问道，“凤凰族？”

　　如芷欣喜地点头：“对对对，美丽可爱的凤凰族！”

　　美人终于转过脸正眼瞧她：“你是谁？”

　　“如……”
　　如芷忽而想起她今天是偷偷来的，不便在天宫暴露身份，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改口道：“我是凤后身边的一个小仙娥，不过你若是跟着我回去，就能看见很多好看的凤凰！”

　　“凤后的人？那你可知……”
　　问到一半他住了嘴，又仿佛是自言自语道：“罢了，我要寻她，还不必依靠别人。”

　　如芷不明就里，问道:“你说什么？”
　　美人看也不看她：“不去。”

　　“为什么啊？”如芷凑得更近。

　　那人离她远了一步，嫌弃道：“你丑得着实碍眼，还请离我远些。”

　　如芷：“……”
　　好有个性的美人，她喜欢！

　　站在一旁的暨阳真君见终于有他插得上话的空隙，连忙行了个礼道：“见过青阳帝君。”

　　闻声，青阳淡淡点了个头，手掌一翻变出五株浅红色小草，将那草往暨阳跟前一送，道：“我来买通信灵石。”

　　暨阳素来爱酒，而醉仙草是他酿酒的必备灵草，因此比起仙珠，暨阳更喜欢神仙们用醉仙草同他换通信灵石，价格是五株醉仙草换一颗灵石。
　　然而此时，暨阳战战兢兢看着那五株醉仙草，犹豫片刻，只咬咬牙摆手道：“帝君您要灵石，派人来说一声便是，何劳亲自来这一趟……这醉仙草也、也请您收回去罢，这实在是折煞小仙了……”

　　青阳面色不耐地捏着醉仙草在暨阳眼前晃了晃，道：“要十颗。”

　　暨阳真君：“……”
　　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怎么就让他同时遇上了两个扒皮神！

　　如芷一听也乐了，从青阳身后探出一个脑袋，伸出三根手指道：“我要三十颗。”

　　暨阳真君眼角抽了抽。

　　在暨阳去拿灵石的短暂时间里，如芷见缝插针地与美人搭起了话——

　　“美人儿，原来你叫青阳啊？”

　　青阳冷着一张脸没理会。

　　如芷死皮赖脸地继续问道：“暨阳为什么叫你帝君啊？”
　　她想起来时遇见的那些小宫娥，猜想眼前这位说不定就是她们口中那个帝君，一时越发好奇。

　　然而青阳依旧没应声。

　　如芷心想这说不定其实是天宫的一个官职，反正天宫的称呼本来就乱七八糟，而“帝君”是以前的称呼，现在大家都直称凤帝天帝，基本没再使用这个词。
　　于是她试探道：“我看暨阳老头儿对你挺客气的，这么说，你的官儿比他大？”

　　青阳终于瞥向她，满脸都是看傻子的神情，一眼之后便冷淡地转开目光。

　　如芷还想说什么，暨阳真君已走了回来。
　　他拿着两只锦囊，上前来交到两个扒皮神手中，肉疼地吸了一下鼻子。

　　“老头儿你不是吧？”如芷伸手摸了摸暨阳的眼皮，“又哭了？”

　　暨阳真君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一旁的青阳无动于衷，道了声“多谢”，顿了顿，又道：“那草颜色不错。”随即转身消失在院中。

　　如芷目不转睛地望着青阳离开时带起的尘屑，砸吧了一下嘴，叹道：“这得是有多喜欢红色。”
　　叹罢她回头问道：“这人到底是谁啊？”

　　暨阳真君松了一口气道：“是青阳帝君。”

　　“我知道是青阳帝君。”如芷啧了声，“但青阳帝君又是谁？”

　　“……”
　　暨阳真君一言难尽地看向她，叹道：“现在的小神仙呐，连青阳帝君都不知道了……”

　　如芷踢他一脚：“别卖关子！”

　　“不是我说，你们凤凰族的学堂里都不教这些吗？就算你们曾经和麒麟族交恶，但也不至于连这种常识问题都不教吧？”暨阳连连叹气，“何况麒麟现在都灭族了，就剩下青阳帝君一位，有什么仇恨都该放下了罢。”

　　“……啊？”
　　他这话里信息量太大，如芷半晌才反应过来：“麒麟？”

　　暨阳将双手揣进袖子，老神在在地颔首。

　　“哦……那应该是历史课讲过，但我没认真听。”如芷一下来了兴趣，蹲在旁边花坛上，“哎哎，你再跟我讲讲，他们为什么灭族了啊？”

　　提到这个，暨阳满脸讳莫如深：“这事儿你可别问我。”

　　“为什么？”

　　暨阳小心翼翼地朝四周张望，捂着嘴低声说：“帝君神力高深，只要他想，他的神识可以覆盖整个天宫，我可不敢在帝君眼皮子底下说麒麟灭族的事儿。”

　　如芷翻了个白眼：“人家哪儿那么无聊，没事儿把神识放出去玩？”

　　“他不是刚走嘛，万一呢。”暨阳摇头，“你还是回南禺问凤帝凤后吧。”

　　“啧，胆小鬼。”如芷起身拍拍屁股，“我走了。”

　　“哎哟祖宗，您可终于要走了。”一听她要走，暨阳简直想鼓掌，“希望下次您来是一千年以后。”

　　如芷正提着吱吱与它告别，闻言又踢了暨阳一脚：“嘁，你还想不想要炉子了！”

　　暨阳才想起还有这个，忙说：“我错了我错了！”

　　“罢了，懒得同你一般见识。”
　　如芷将吱吱放在地上，转身欲走，又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对了，那炉子明天可能送不来。”
　　她烦躁地挠了挠脑袋，“这几天岛上禁严，我偷跑出来的，等这阵儿过了，我再叫人给你送来。”

　　每当岛上禁严，南禺便会开启护岛结界，结界弱时只许出不许进，结界强时出入皆不可，这几日禁严便是属于结界极强的情况。

　　如今各界和谐安稳，不会有谁前来侵犯，按理说不必如此严防。
　　事实也是如此，平日南禺并不开启结界，而每月几日禁严的结界也并非是为了拒绝来访，而是为了限制凤凰族出入。

　　现如今的两大上古神族——龙族与凤凰族，在子嗣繁衍一事上，可谓是两个极端。龙族重欲，子嗣向来繁盛，而凤凰族寡欲，原本繁衍能力就比较低，而近年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情况较以前更加严重，自如芷出生后的五千八百四十一年以来，整个南禺山都再也没能迎来新生的小凤凰。
　　只有每个月的这几日，是凤凰族最佳繁衍日期，凤帝眼看着族群越发凋敝，只好出此下策，干脆将凤凰们关在岛上不许乱跑。虽然见效甚微，但也聊胜于无。

　　这情况说起来令人哭笑不得，暨阳心里也很清楚，于是没有与如芷计较，连忙摆手应道：“没问题没问题。”

　　待如芷离开，暨阳望着那一道雪白的弧线，感慨道：“凤凰族的未来竟然就靠这么个小丫头，我看迟早要完！”

　　如芷离开不久，另一尊大佛忽然去而复返，赤红色身影闪现在暨阳眼前，惊得他一愣。

　　青阳手中捏着一颗灵石，疑惑问道：“这东西，如何用？”

　　“这个啊……您将它戴在食指上，运转神识与之相连，便能用了。”暨阳接过那颗灵石，又去探青阳的手。

　　青阳皱了皱眉。

　　暨阳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将灵石给他戴好，谄媚道：“您运转神识，应当能看见一本小册子，那是小仙特地写的说明书，嘿嘿。”

　　“知道了。”
　　青阳斜睨他一眼，又道：“我记得你往常不是这般模样。”

　　暨阳微微一怔，状似不在意地摸了摸凌乱的白发，笑道：“小仙这等下界修炼成仙的仙人，与帝君您这般天生为神的不同，若是一天不勤于修炼，这寿命就得缩水啦！”

　　“那你为何不勤于修炼？”

　　“想通啦！与其规规矩矩地长生不老，不如痛痛快快活一辈子——肉也吃，酒也喝，财也贪，美色也痴，何不快哉？”

　　青阳抚着灵石的手一顿：“看来真君是去人间走过一遭了。”

　　“是啊……往常修炼时还是只小畜生，心无杂念，一心要成仙。后来么，做了人去凡间走一趟，才晓得这人若有机会行乐，还得及时行乐，做神仙的，更是如此。”说着暨阳一笑，“您手上这玩意儿，还是小仙从人间回来后做出来的呢。”

　　青阳颔首：“说的不错。”
　　随后他颇为嫌弃地瞥了暨阳一眼，“不过行乐是好，你如今这副模样却太丑了些，有辱仙人风范。”

　　暨阳真君：“……”
　　他今日一定是被什么霉鬼上了身。

　　青阳看着手上那颗翡翠色灵石，手指一拂将它幻化为赤色，随后烟雾般消失在原地。

　　暨阳真君觉得这位帝君喜爱赤色，真是到了疯魔的地步。

　　青阳帝君居住的宫殿在天宫中一处幽静的角落，唤为紫清宫，鲜少有人来。

　　宫门前无人把守，青阳也从来不从门入，身形显现时他已在自己寝殿门前。

　　紫清宫中种满了辛夷花，一年四季常开不败，远远望去，如同一团紫雾。
　　在这一团紫雾中，最打眼的却是宫殿中央那棵绿得发亮的梧桐树。

　　那棵梧桐树生在青阳寝殿门前，也不知成活了多少年，主茎之粗约莫须十人合抱，其枝繁叶茂几乎覆盖整个庭院。

　　青阳立在树前，摸了摸食指上那颗灵石，看着巨大的梧桐树微微出神。

　　“又想她呢？”

　　突兀的一声问话响起，青阳移转目光，看向从树后走出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