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微沉》裳越

19、第十九章

　　话说回来，夏游青这么对莫程深倒不是因为他给自己带来多大的打扰，人民教师应尽的职责他还是清楚的。
　　前几次莫程深刚来的时候，他也牺牲了大把做别的事的时间，专心帮助他解答题目。
　　后来的一次，办公室偏就他一个老师，恰巧上面通知说每个办公室出一个老师去领材料，他就只能去了。
　　隔得有点远，又要排队签字，过了接近二十分钟才赶了回来。

　　他本以为，那个孩子已经走了，谁知他回去的时候看到他，竟还拿着笔坐在凳子上，趴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一笔一划，丝毫不忌讳这么长时间办公室只有他这么一个学生的事情。
　　于是夏游青就知道这个孩子还是是个不拘小节的，也可能是他突然脑回路一抽，或者本能的想要释放天性，竟毫无征兆的突然细细告诉他自己每天在什么时候要去做什么，让他以后除了这些时候，剩余的时间再来找自己。
　　他说完这些就后悔了，想要收回刚刚所说的一切，但话这种东西本就是泼出去的水。

　　夏游青懊恼着，这学生听了这些，多少肯定会有些不悦，或者干脆从此心里记恨上自己。
　　谁知这愣子竟拍着脑袋，“那老师，我这几天是不是影响你做好多事情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夏游青觉得他是误解了，刚想要解释自己不是觉得他耽误自己时间的这个意思。但他又觉得自己和一个学生刚刚说了一大堆本就有些傻，再说下去这些有的没的就更可笑了。
　　不对，好像这个错误的信息还是自己传递给他的。唉，他拍拍头，真是傻了，他就眼睁睁的看着那学生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他不会不来了吧，夏游青晚上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
　　要是他上学的时候自己老师这么对他说话，不论怎么的，他都不会再去找他问题目了。
　　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那孩子又来了，而且恰巧是在他习惯性的刚刚处理完手头事情的时间之后。
　　他看着这个孩子如之前一般无二的一脸认真问题目的样子，夏老师想，他是懂我的。
　　懂，这个字往往比再多的海誓山盟和深情款款，都要来的能够打动人心的多。
　　在这个时代，多出色的样貌，多富裕的家境的人都有，唯独想要遇到真正懂自己的人，太难了。

　　让我们再回来。
　　莫程深癫狂的行为让他的同桌李浩宇直呼受不了，他觉得自己这个同桌是疯了，下课就跑，一头钻进了数学的大坑里再也不出来。
　　“唉，你是不是沉迷于小夏的美色再也无法自拔了啊。”李浩宇戳戳正在整理练习册的同桌，脑洞大开。
　　莫程深对这莫名其妙的话感到可笑，他用练习册拍了一下李浩宇的头，“别岔开话题，说吧，你数学作业交了没，快点拿过来。”
　　莫程深对自己总跑数学办公室的行为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班里的那群学霸还不是经常也跑去数学办公室。

　　只是，他们中没有一个是主动去找夏老师的，除了他自己。
　　这话说的忒不在理，莫程深觉得自己本来也不是学霸。
　　也不能说学霸们完全不找夏老师，比如，他们想找的老师不在，又放眼整个办公室实在没有那些什么资深教师了，才会找上夏游青。态度倒也还算的上恭敬，但看得出完全不担心夏老师会不会介意他们之前对他的无视行为。
　　莫程深觉得，他们不主动找夏游青倒不完全是因为他太年轻，没有经验，教的不好什么的，可能也只是单纯的因为他长得太好看。
　　好看的人总容易给人一种华而不实，是花瓶的错觉。这错觉很无理取闹，最好的例证大概就是夏老师刚刚带结束的那一届学生的高考数学成绩其实还可以，他手下的两个班的数学在普通班中也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平了。
　　只是莫程深他们班毕竟不是普通班，学生对老师的要求也自然比别的普通班的学生要多些。

　　莫程深很多时候觉得夏老师很可怜。
　　他看得到他的付出和努力，一中的老师采用聘用制度，就是学校聘用班主任，班主任自己聘用各科老师。
　　都是有编制的，聘用无非是个形式，所谓聘用，真正的目的是按照具体排课的多少来发工资的。像语文数学英语这种高考分值大一些的科目，基本所有的老师都是带两个班。
　　可夏游青是个例外，唯不唯一莫程深不知道，他知道的就是连刚生完孩子回来的陶老师都有两个班，唯有夏老师只选择带了他们这一个班。
　　对，一个班。
　　他上一届都带了两个班，可这次，他主动推掉了另外一个班。全心全意的，就为了带好这个，重点班。

　　莫程深从李浩宇那里知道，普通班和重点班所给的价格是一样的。
　　他们之间的区别就是带重点班的老师需要一定的资历，然后也会承受更大的压力，当然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将来学生毕业了也会有更好的成绩来增添他们教学资历，从而帮助他们来更好的评奖评优或者评职称啥的。
　　很多不是特别资深的老师都不愿意带重点班的，因为太累，学生还通常不愿意买账，好的口碑听上去是容易，实际操作起来太难了。
　　但是夏老师还是接下了，他明显还算不得什么资深教师，是不是主动要接下的莫程深不知道，只是和他相处的这些过程中，连他这个学生也感到了夏老师无意间透出的些许的无奈。
　　夏老师是个死心眼的，不管当初愿不愿意，或许现在他还会感谢张芬给了他这样一个提升自己的机会。
　　于是莫程深懂了，夏老师的工资只有别的数学老师的一半。

　　说是一半，其实远远不到。一中的老师，不管在学校的声望如何，所带学生的成绩怎样，但凡是一中的老师，自然有一大堆培训机构绞尽脑汁的让他们业余时间去他们那里开补习班。
　　毕竟只要打出是一中老师的招牌，别的学校的家长和学生就会疯了似的，蜂拥而上要上该老师的培训班。
　　如此一来，老师有了不菲的额外收入，培训机构得到了口碑与人气，家长们觉得自己孩子得到了更好的教育钱也掏的痛快。三方皆满意，何乐而不为？
　　而补课这种东西，又以数理化这三科提高成绩的时间短，见效也显著，所以格外吃香。
　　因此，一中的数理化老师，不管是看上去衣着是华丽还是朴素，没有一个不是赚的盆满钵满的。
　　时间久了，一中的老师都在外面带补习班成了一个大家都知晓的事情，有的一中学生还会主动找去他们那里，把自己在课上学过的东西再一模一样的学一遍，这无疑也助长了这种补课行为在民间的愈加泛滥。
　　但大家彼此之间都心照不宣的保守着这个不能说的秘密。毕竟，这是上面明令禁止的。

　　莫程深不知道夏游青是不是也有这么一两个补习班，但是他直觉，对方是没有的。
　　他说不清到底是希望还是不希望夏老师能有这样一份外快，跑场给别人补课太累。
　　夏老师每周周日到周四都在学校呆到晚自习结束，身体已经够单薄的了，怕是经不起周末再这样折腾。
　　但多那么一份钱夏老师好歹能吃得好些，说不定还能稍微胖一点。
　　莫程深本能的直觉夏老师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自己这一个班上，也许这直觉算不得数，但是他就是觉得夏老师没有这样一份额外的收入，毫无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