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歌》举觞踏荷

26、二六 言笑

　　秦无伤见她如此惶急伤心，心中感动，又见玩笑开得过了火，便道：“你不用太担心，你想，他若是真的想杀我。方才便能一刀砍了我，又干么非得等到明天不可？又不是杀猪宰羊祭祖先，要挑个好日子。再说，你哥还没被捉住呢，他定能救我们出去。”话说到这里，才想到：“对啊。他要杀我，刚才便能一刀砍了我。”心中稍宽，却又转念想到：“尉止那厮若是真打算把我像杀猪宰羊一般，一刀一刀的零零碎碎地剁了，那当然会等到明早养足精神再开剁了。唉，反正死便死，活便活，也由不得我，不去想它便了。”

　　文画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宽，问道：“秦大哥，我哥也一起来了么？”

　　秦无伤道：“是啊。他定能救我们出去的。”他话虽如此说，心中却暗暗为文鼎担心。心想：“姓尉的那厮既然捉到了我，也定能料到文鼎也到了这里。说不定此刻正带着人在洞里搜寻他。”

　　文画道：“那人把我关进来进，我大声骂他，他也不生气，还跟我说，很快便会有人来看望你了，让我别急别生气。我问他是谁要看望我，他神神秘秘笑了笑，不肯说。”

　　“什么？他跟你说很快便会有人来看望你？”秦无伤听了这番话，身子不自禁的往上一弹，但被捆得太紧，只能往上使劲挺了挺头。

　　文画道：“是啊。他就是这么说的。”

　　秦无伤心中一惊一凉，后脑勺颓然落下，“咚”地一声撞在地上，心知自已自负聪明，还是上了尉止的大当，他定是早早设下了计策，引着他和文鼎一路跟踪找寻过来。可是自已一路追寻跟踪过来，到底又是哪一处不对头了呢？。

　　秦无伤全身被渔网绳索捆得紧紧的，全身又酸又痛，便道：“我被捆得像个粽子似的，难受得紧，你过来绑我解开。”

　　文画道：“我的手也被绑缚住了。不然我早给你解开啦。”

　　秦无伤皱眉道：“你真笨啦，你朝我背过身去蹲下来，双手在后面，不就可以解开了么？”
　　文画应了一声，朝秦无伤走了过来，

　　便在此时，墙壁上的油灯的火焰慢慢萎缩，终至熄灭，囚室里一片漆黑。

　　文画循着秦无伤的声息，慢慢摸索着走到他身畔，转过身蹲了下来，双手往他身上摸索。秦无伤突然感觉到一双温软的手摸到自已的脸颊，心中微感尴尬，心想，幸好漆黑之中，谁也看不见谁，不然那可有些难为情了。文画的双手摸到他的脸颊，往回缩了一缩，又放了下来，顺过头颈，向下摸索到他的胸前，双手摸索找寻那绳索和渔网的结头。她双手绑在背后，甚是不便，摸索了一会儿仍末能找到结头。二人都感难为情，都是一句话不说，囚室静然无声，只有彼此的呼吸相闻。

　　又过得片刻，文画终于摸到绳索的结头解了开来，又把绳索拉松，接着便又来解渔网。秦无伤怀里的铜壶隔着衣衫恰好卡在网孔中，文画便拖不动那渔网，手便又摸索把铜壶从网孔中按了下去，然后双手又把秦无伤的身子推起翻了几个滚儿，再把绳索和渔网一一拖拉开来。
　　秦无伤身上一松，便腾地一下跳了起来，起来走几步，舒展了一下四肢，顿觉畅快已极，从来没像现下这般觉得手脚可以活动竟是如此之快意。

　　黑暗中却听见文画道：“秦大哥，你帮我把手上绳子解开罢。”

　　秦无伤心中微感欠疚：“她费了那么大劲儿帮我解开了绑缚，我却没想到帮她解开。”

　　囚室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秦无伤便循着声息，双手在前面摸索着向文画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双手触手松软。秦无伤一愣，双手一顿，尚未明白过来。文画小声怯怯地道：“秦大哥……。”秦无伤随即明白自已摸到的不是地方，连忙把双手缩回，心中顿感尴尬至极，脸上烧得发烫。

　　二人又都不说话，囚室里安静得让人更感难堪。秦无伤咬着嘴唇道：“你转过身去。”文画轻轻地嗯了一声，转过了身。秦无伤这才从她背后摸索着解开了绳索。

　　二人又都默然不语。

　　秦无伤素来旷达不羁，不论何时何地，和谁在一起，都能谈笑风生，此刻很想找几句话说笑一下，却一句话也想不出。

　　过得片刻，反到是文画先开口道：“秦大哥，方才你怀里的那个铁疙瘩是什么啊？你带在身上不嫌沉重么？”

　　秦无伤一愣，随即明白她说的是那个迷药壶，便道：“那是迷药壶，是江湖中下三滥的淫贼做坏事用的东西。”

　　文画诧异地道：“你怎地会有淫贼做坏事用的东西？”

　　秦无伤见她开口说话，心神又宽松下来，说话便又像往常一般放肆起来，笑道：“嘿嘿。淫贼做坏事用的东西，我便不能有么？我有的还不只是这一样呢。”话一出口，便即心中暗悔：“我跟她一个姑娘家开这些玩笑做什么？我真是无聊透顶了。”
　　文画又问道：“你还有啊？那又是什么？”

　　秦无伤顿感难以措辞，想了想，说道：“那些淫贼也用兵刃啊，我不是也有一把剑么？”
　　文画轻轻地哦了一声，道：“原来你说的是兵刃啊。”又顿了一顿，轻轻地道：“秦大哥，你是个好人，你就是有那些坏人做坏事的东西，也决计不会做坏事。”

　　秦无伤听她说得真诚，心中大是感激，却仍是嘻笑着道：“呵呵。你怎知道我是个好人？说不定，你便看走了眼，你昨天才识得我呢。”

　　文画道：“不会的。我刚见你时，便知道你是个好人。”
　　秦无伤笑道：“我的额头上写着‘好人’两个字么？”

　　文画道：“你初见我，我还没跟你说一句话，你便直爽利落地说了你的姓名，还说以后便叫你秦大哥好了。再后来，你又大大方方地叫我坐在你身旁陪你喝酒，我当时到是吃了一惊。古人不是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么？你这般大方自然，那心中便一定坦荡了。”

　　秦无伤听了这番话，心中大是感激，却又甚感吃惊：“我只当她是小孩儿家，没想到她竟有这等见识。我还真是小瞧她了。”他心中虽是感激，言语上却丝毫不认，仍是笑道：“那是我性子粗野，不懂礼貌。`你一个小孩子家懂得什么。”

　　文画高声叫道：“谁是小孩子啦？你说谁是小孩子啦？我怎地不懂了？你怎地跟我哥一样？”
　　秦无伤只是随口说说，见她当了真，又如此好胜，心道：“我本来也是你大哥啊。只是我不跟文鼎一样跟你争辩。不然一定没完没了。”于是说道：“画儿妹子，是我说错啦。你别介意。”

　　文画大乐，道：“你可比我哥强得太多啦，他说错话做错事，从来都不认错的。”说罢便呵呵笑了起来，仿佛忘了自已现下是给人关了起来。

　　秦无伤心道：“你说错话做错事，你便认过错了？只怕也是硬着嘴皮，死犟到底吧？”他心中这么想，嘴上却不敢出口，又问道：“尉止那家伙没为难你罢？”

　　文画道：“没有呢。他这人虽不是好人，到还算客气，只是向我要我头上的玉簪，我不肯给，他便从我头上硬拨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拿了支新簪子给我，说是托人给我买的。那新簪子样式难看得紧呢，比他拿去的那支难看上百倍。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支簪子啊。”说完又叹了口气，似是惋惜不已。

　　秦无伤心中好笑：“果然是女孩儿家，一支簪子也如此念念不忘。”便道：“等出去了，我送你一支簪子，保证比你先前的那支还好看上百倍。”说到这里，心中又想起了自已送给宋菲艳的那支簪子，心想：“不知她现下是不是还常常戴起那只簪子？”

　　文画道：“你该不是随口说说，哄哄我的吧？等你出去了，你秦大侠又怎会记得给我一个小女孩儿家买簪子？”

　　秦无伤心道：“你这时到自认是小女孩儿家了。你能说得，别人却说不得。”不由得暗自好笑。一时间童心顿起，便道：“你若不信，我和你拉钩罢。”

　　文画道：“好。咱俩儿拉钩。”说话声中微带惊喜之意。

　　秦无伤道：“来，你顺着墙壁伸过手掌来。”

　　二人便站起身来，伸出右手，顺着墙壁慢慢循着对方的声息向对方走去，两个右手掌贴着墙壁摸索着接近。秦无伤的手指先碰到文画的指尖，然后手掌又慢慢滑向她的手心，她的手心温软如暧玉，微有些许细汗，一种熟悉的感觉让秦无伤心中一动，手掌停在她的手掌上不再移动。文画用手指在秦无伤的手心轻轻点了点，便也不再动了，也不说话。

　　此时，秦无伤心中却是在想：“艳儿的手心里也是这般温暧。”过得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用小指勾住文画的小指，拉了个钩。

　　二人也不再往回走，就地并肩坐下了来。

　　文画轻轻地道：“秦大哥，你……你很喜欢宋姑娘罢？”

　　秦无伤道：“嗯。”

　　文画又轻声问道：“那……那宋姑娘喜欢你么？”

　　秦无伤叹了口气，道：“喜欢吧。我现下……我也不知道。”又顿了一顿，幽幽地道：“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能怎样？她现下已是别人没过门的妻子了。”

　　文画又道：“若是……若是你和宋姑娘的缘份已经尽了呢？”

　　秦无伤道：“缘份尽了？那……那便尽了吧。”又叹了口气，接着道：“她有她的难处她的想法，我又有我的脾气我的活法，老天爷又有老天爷的折腾法。当真是没办法。”。

　　文画又问道：“秦大哥，今天在白马寺，跟你打招呼的那人，便是你的那个宋姑娘吧？”
　　秦无伤满腹心事，烦乱不已，不想再听她一个劲儿地提起宋菲艳来，只是嗯了一声。

　　文画又道：“那宋姑娘果然生得美貌。今天你和宋姑娘说的话奇怪得紧，好似天天见面的邻里街坊打个招呼一般，你们不是两年没见面了么？”

　　秦无伤道：“嗯，两年了。”他怕文画又再追问不休，便假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道：“好困，好困，困死啦。要睡啦。”也真的觉得有些累了，便躺倒在地上，刚一合上双眼，两年前的那第一场雪，便在眼前铺天盖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