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歌》举觞踏荷

11、十一 滋味

　　秦无伤正待再说笑几句，忽然听见郁秋子冷哼了一声，转头一看，见她满脸鄙夷之色，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已，颇觉不自在，便道：“ 屋子里气闷得紧，我们出去走走罢？”站起身来，口中“唉哟”叫了一声，似是腿伤作痛。

　　宋青璃连忙搀住他，柔声道：“你右腿别用力，我搀住你走罢。”

　　“宋大小姐。”郁秋子忽然高声叫道：“他是假装疼痛，想让你搀扶他，趁机占你便宜呢。他方才走动了好久都没有叫痛，现下又怎么突然痛了起来？你可别上他的当。这家伙言词轻浮，举止轻薄，往好了说是个花花大少，往坏了说是个泼皮无赖。”她素来心高气傲，方才被二人联手暗算，心中愤恨不已，但宋青璃已经赔过话了，也答应放了吕王派的弟子，对她的恨意便消了大半，心中的愤恨便只针对秦无伤一人了，又且她性子端致，确也见不得他浮滑的言词做派，因此出言指斥挑拨。

　　宋青璃此时已知秦无伤确是假作疼痛，满脸通红，觉得搀住他也不是，放手也不是。搀住他，当着郁秋子的面，实在难为情；放手不搀，岂不是说自已信了她的话？

　　当下站在原地，低着头不说话，搀着他的一双手却并没有放下。

　　秦无伤见郁秋子点破了自已，又出言挑拨，脸面上虽觉尴尬，心下更是恼怒，却又不便发作，当下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对宋青璃道：“我口渴，你去帮我拿一壶酒来罢。”

　　宋青璃道：“ 口渴喝茶好了，喝什么酒？”口中虽如此说，却也出屋拿酒去了。

　　秦无伤支开了宋青璃，笑吟吟地走到郁秋子跟前。郁秋子脸上闪过一丝惊恐，随即冷哼了一声，看也不看他一眼。

　　秦无伤心道：“你的脾气还当真硬朗，我偏要整治得你服软求饶。”

　　当即蹲下身来，伸出手掌捉住了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笑吟吟地道：“ 抬起头来，让本大少瞧瞧。 ”郁秋子拼命甩动头颈，想要甩脱他的手掌，无奈穴道被制，无力挣脱。秦无伤笑道：“咦！你不肯让本大少瞧瞧么？你不是还说我是泼皮无赖么？那让我这个泼皮无赖瞧瞧总可以罢？”郁秋子怒极，无奈下巴被捉住，想叫骂几声也张不了口，一双妙目喷出火来，似是要烧死他一般。

　　秦无伤见捉弄得她也够了，哈哈一笑，松开手来。刚一松手，郁秋子便张口吐出一口啖来，正中他的额头。秦无伤却也不怒，擦去啖沫，笑道：“受美人香啖，三生有幸！”郁秋子怒骂道：“无……”。“耻”字还没来得及出口，秦无伤便一指点中了她的哑穴，又哈哈一笑，起身回到桌旁坐下。

　　刚一坐定，宋青璃便取了酒回到屋内。秦无伤心中畅快，连饮数杯，又邀她共饮。宋青璃推说不会饮洒，却也陪了几杯，数杯下肚，脸上已是酡红。烛光辉映之下，更增丽色。

　　忽听得门外有人叩门叫道：“小姐，快开门。担心死我啦。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王婆香的鸡瓜。”

　　宋青璃向秦无伤点了点头，道：“我的丫头小云到了。”上前打开了门。一个十七八岁的圆脸少女走进屋里，手上提着一个大油纸包。

　　小云满肚子的疑问担心，一进屋正待问起，却看见屋子里坐着一个陌生男子，愣了一愣，将油纸包放在桌上，一低头，发现墙角里躺着一位陌生女子，更是呆了一呆，接着又发觉宋青璃一脸酒意，不禁吃了一惊，满脸迷惑看着她。

　　宋青璃微微一笑，抬手指着秦无伤道：“小云，这位是秦公子。这次多亏他救了我。”

　　又用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郁秋子道：“那位是郁掌门，方才她强逼我去她那里作客，现下我让她在我这里作客，暂住一晚。”又看小云一脸的疑惑，笑道：“呆会儿再跟你说。”

　　小云直听得如坠云中雾里，却也“哦”一声，随即打开了油纸包，里面果然是一大堆的鸡脚。

　　又道：“小姐，你快吃罢。天冷鸡脚凉得快，凉啦就没那么好吃啦。”

　　宋青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道：“秦大哥，你也吃罢。”说着便拿了一个鸡脚递了过来。小云见她叫秦无伤“秦大哥”，微微一愣，低头偷笑。

　　秦无伤摇摇手道：“这东西我不知道怎么下手，吃起来太麻烦，我平日里也很少吃。”

　　宋青璃笑道：“吃东西还怕麻烦么？你小腿上不是有伤么？吃几个鸡脚可以补一补的。”

　　秦无伤道：“要补的话，我的肩膀也该补一上补，可惜鸡没长着肩膀。”

　　宋青璃和小云都抿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宋青璃道：“你不知怎么下手吃，我教你罢。”当即边吃边示范。

　　秦无伤呆呆地着着她小巧好看的红唇和皓白的牙齿一张一合地咬吃着那鸡脚，竟是全然没听进去一个字，自然也没学会。他仍是照着自已从前的吃法，大嚼大咬地吃起来，口中没吃出什么味道，心中却觉得这是自已从没吃过的第一美味。

　　数只鸡脚，不过平常滋味，此后竟终生不忘。

　　忽听得小云叫道：“下雪了呢。你们快来看。”话声中满是惊喜。

　　宋青璃起身冲到门外，见外面果然下起雪来，拍手叫道：“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这雪下得可真早啊。”

　　秦无伤也起身往门外走去，无意中瞟见郁秋子正看着自已，见自已也在看她，目光便往回缩了一缩。他心中不禁好笑：“你先前那般硬朗傲气，现下也知道怕了。”一时童心大起，回头抓取一个鸡脚，走过去捏开她的嘴巴，将鸡脚塞在她口中，又把顺手把手掌上的油腻抹在她的脸颊上，朝她做了鬼脸，起身走出屋来。

　　宋青璃见他走了出来，连忙上前几步搀住他的右臂。二人相视一笑，也不说话，并肩倚立在门口，看那漫天雪花在风中自在的徜徉起舞，舞得累了，便静静飘落在地。

　　过了许久，秦无伤才轻声说道：“你看这雪下得多快活啊。能这般跟你一起看雪，我也快活得很。真盼这雪能下个没完。”

　　宋青璃向他这边靠了靠，轻轻地道：“我心里也快活得很。”

　　秦无伤道：“这雪总归要下完的。”

　　宋青璃轻轻地道：“这一场雪下完了，还有下一场雪。今年的雪下完了，还有来年的雪。”

　　秦无伤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右手，她的手微微往回一缩，便不再动弹，任他握住。

　　雪花肆舞，冬风却暧，一时天地俱宁、光阴如滞。

　　秦无伤心头涌起一股此生从末有过的平静喜悦，心中之畅快，实难言说，只盼这一生能永远握住这只手才好。

　　忽然“砰”地一声响，二人惊醒过来，回过头一看，却是小云倒茶时把茶杯碰到了。二人这才记起还有一个小云在屋子里，宋青璃脸上一红，左手从秦无伤的手中抽脱出来。小云见惊动了他二人，脸上满脸的歉意和不自在，怯怯地小声道：“小姐，我先睡了。”

　　秦无伤看看真的已经很晚了，便道：“你也该休息啦。我也回房去了。我便住在你左边第四间屋子里。”说罢便走回自已房间的门前，又转过头来看了看，见宋青璃仍是在看着自已。秦无伤一笑，用手指了指房间，又把双手放在耳侧，做了个睡觉的手势，示意她回房睡觉。

　　是夜，落雪如花雨，一夜好梦。

　　翌日一早，秦无伤刚刚醒来，尚末起身，已听见宋青璃在门外叩门了，穿好衣衫，洗漱了一下。他平素不修边幅，这次却用心整了整衣冠发鬓，这才开门迎入。

　　宋青璃笑道：“磕睡鬼，这时候还没起床。”

　　秦无伤微微一笑，见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小云站在马车旁正跟车夫说话。

　　宋青璃又笑着道：“你往郁秋子的嘴里塞了个鸡脚是不是？你怎地这般捉狭？她可是恨你入骨了，以后你可得小心些。”

　　秦无伤笑道：“那是她肚饿，自已要吃的，怎能怪我？”

　　说话间，秦无伤已收拾好行装，唯一剑、一酒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