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执江子

3、青草正离离

　　常荀没想到，再见她时，已是盛夏。
　　湖里荷花开得正好，时有划桨人的悠远歌声。
　　那一日满园春开园，封城里爱听或不爱听曲儿的，都慕了柳棠的名前来，大堂里座无虚席，大门也被挤得水泄不通。
　　戏台子上的人，他未曾第一眼就认出她的身形容貌，却立刻听出了她的声音。 这一回，她的声音里没有恨意，却有了倦意。
　　一个人倦了，便也活不长了吧。
　　也罢，名动天下的柳棠，也不过如此。固执而又骄傲，却没有那样的身份。

　　台上已是一场戏罢。
　　身旁有人推着他道:“不愧是柳棠，这腔调，听得人骨头都酥了，你不去认识认识？”
　　他不在意地笑了两声，“将死之人，有何好认识的。”
　　“我瞧着，这人没什么病啊，你看出有什么病来了？”
　　“心病。”
　　他望了望台上，那里，柳棠正提着衣摆款款而行，身姿轻盈得仿佛她什么心事也无。
　　他于是又在心里加了一条：善于伪装的女子。
　　转念一想，一个一生都在演着别人的人，大概早已不知道她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了吧？

　　他正在这里失神，那边的人却向他走来。
　　恍惚间，柳棠已走近他身前，福身道:“上次见面，阿棠顶撞了公子，也未曾好好道歉。今日想请公子尝尝阿棠从杭州带回的雨前狮峰，给公子赔罪，还请公子千万莫怪。”
　　他心中诧异，未曾想这女子也有如此圆滑世故的一面。

　　里厅中，他举着茶杯，隔着蒙蒙水雾问她:“你其实是不想向我赔罪的，对不对？”
　　她顿了顿，笑道:“公子说的哪里话。”
　　他对她赔笑的话置若罔闻，不依不饶，“虚伪至此，活成这样，累不累？”
　　她苦笑，“不这样，我能活吗？”
　　“我虽不算善良，也没有到因为几句话就要人性命的地步。”
　　“不是每个人都如你一般的。”她垂下眸子，语气沧桑得像个行将就木之人。
　　他抿唇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