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签啊》底色苍凉

6、第 6 章

　　穿戴齐整和李哥一起坐在私人会所的会议室时，肖日的精神头很足，气定神闲地看着对方的四个谈判人员。

　　好歹也是他这辈子第一份有点水平的工作，说不紧张是假的，但熟悉的工作环境和模式还是让他迅速进入状态，放松下来。

　　所有人都安静着，没有人说话，会议室的气氛却格外压抑。

　　终于会议室的门嘭的一声打开了，莫岂面带倦容地懒洋洋走进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走到李哥的旁边，大声地抽出椅子，随意地坐下，全程都没有看对方一眼，刚坐下就闭上了眼睛。

　　对方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李哥立刻笑着歉意道：“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莫岂昨晚通宵拍戏，早上才回来休息，出门耽搁了，还请多担待，我昨天跟他沟通时，也希望他去跟导演请个假，但他坚持要工作为先，我们公司培育艺人也都秉持着这个原则，诸位不也正是看重这份敬业精神，才与我方提出合作。”

　　肖日立刻开始翻译，一边观察着对方的脸色，即使谁都知道是套话，但毕竟是个台阶，也就顺着下来了，但看得出对方对于迟到的莫岂很不满意。

　　这几天肖日也知道了些消息，之前在展会时，其实约好那天双方见面，李哥把莫岂带去了，但莫岂到了地方就又自己跑掉了，搞得对方有些介怀，今天又是如此，可以说莫岂的随性懒散和不重视，是他们产生分歧的一个导火索，再加上动不动就要帮莫岂解决突如其来的绯闻，美国那边对于合作是持保守意见的。

　　但莫岂的票房号召力又有目共睹，这次他们请的导演是一位著名的美籍华裔导演，要拍的是一部中国原始部落的纪录片，导演就一个要求，主演必须是中国人，必须要红，他是要带着这部片子，向世界输出中国文化的，必须先要有人看，输出才有意义，所以票房必须保证，甚至盖过了演技要求。

　　这个角色的竞争很大，很多公司都带着艺人前往游说，但综合人气和演技，制片方还是决定用莫岂，但因为要前往偏远的部落拍戏，一住就要好几个月，莫岂这边对于演员的待遇问题迟迟不肯妥协，双方产生分歧。

　　今天谈的合同，很多条款其实之前肖日在ktv厕所与他们沟通时就已经谈过了，只是双方还在磨，没有达成满意解。

　　莫岂全程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般，本来谈判就水深火热，对方看到莫岂的态度，更是火上浇油，坚决不肯退让，谈判有些陷入僵局。

　　中场休息的时候，李哥眉头紧锁双手交叉扶着额头，他转头对着莫岂说着些什么，莫岂全然不理，肖日也略有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谈了一个下午，他话说得太多，喉咙都火辣辣的，而且激动的时候双方语速很快，他全神贯注地听都会有些吃力。

　　对方一个女的制片人朝他们走来，说是随便聊聊，直接问起了莫岂，关于他以前拍摄电影时的状态和感想，可以说说让他感悟最深的一部戏。

　　莫岂似是刚睡醒，肖日翻译给他听，莫岂顿了一会儿，嘴角一勾：“感想，没有，给的钱，倒还算够花。”

　　话音一落，李哥和肖日的脸色同时沉了下来，女制作人看向肖日等着翻译，肖日暗自调整着脸色，脑子迅速转着，他看了一眼李哥，李哥此时也面色阴沉，和他对视时没有说话。

　　肖日吸了一口气，微笑着翻译道：“他说每部戏他都全力以赴，拍摄时和导演聊戏会让他感悟颇多。”

　　女制作人点头：“能具体说下哪部吗。”

　　肖日立刻翻译给莫岂，莫岂眯着眼看他：“你没翻译我说的话吧。”

　　肖日转头对女制作人说：“他问您怎么突然感兴趣。”

　　莫岂皱起了眉，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当面忤逆他。

　　女制作人笑笑：“我原来就是他的粉丝，这次正好有机会合作，便想私下问问，不冒犯吧。”

　　肖日转向莫岂，强调道：“她是你的粉丝，她想了解一下你。”

　　莫岂看着他，两只眼睛里露出饶有兴致的光芒，锐利而带着震慑，他双手抱胸：“你接着掰，我看你能掰多久。”

　　肖日脸上依旧挂笑，转向女制作人：“他说你是他的粉丝，他深感荣幸。”

　　这句翻译很简单，莫岂和李哥都能听懂，李哥不动声色地望向肖日，阴翳的脸色缓和了些，眼神却深沉了，莫岂表情未变，直勾勾看着他。

　　“谢谢，所以他对之前哪部戏印象最深呢，或者也可以聊聊他对这次合作剧本的看法，刚才那种正式的谈判，我想他可能不太适应，私下聊会不会好些。”女制作人温和道。

　　肖日礼貌地微笑，看向莫岂，眼中却有冷意：“如果你想让他们觉得你全身上下就只有一张脸能卖点钱，内里就是个十足的智障蠢货，那你继续保持这个样子，毕竟他们也不是真的因为欣赏你才选上你，你充其量不过就是一堆用过的电影票。”

　　莫岂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盯着他的目光像要吞噬了他般，从靠着的椅背上缓缓坐起，紧抿的嘴唇一字一句吐道：“你再说一遍。”

　　肖日万分庆幸今天在场的只有他一个翻译，那些制片方听不懂他此刻的“翻译”，他先是对着明显看出莫岂脸色不对的女制作人说：“他想起了比较深刻的回忆，请允许我们沟通一下。”

　　女制片人表示他们随意，肖日点头表示谢过理解，然后转向莫岂：“说几遍都一样，你如果只会在这种，所有人都绞尽脑汁给你擦屁股的情况下，还不懂克制自己的欲望，随性而为，你就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智障。”

　　“别让我这种人都看不起你。”

　　莫岂显然要发飙了，他的脸色已经有些扭曲，李哥看着他们两，却一反常态地没有上前调和。

　　肖日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上辈子，他知道的莫岂虽然成天绯闻不断，但还是个敬业的艺人，对于无论歌唱事业还是演艺事业也都有自己独特的看法，他从来不是个有钱的花瓶，他的才华是他吸引人的毋庸置疑的一项优势，跟今天他所看到的莫岂判若两人，他就是在赌，赌莫岂会拿出他那一点点的良知。

　　好一会儿，莫岂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下，再睁开时，眼里的戾气退下去了：“她说什么。”

　　肖日暗自松了口气，开始翻译女制作的话，接下来，两人的聊天就正常多了，莫岂认真地回答了女制作的问话，在谈到这次剧本自己的看法时，女制作的眼里简直都能放出光来，肖日都忍不住看了几眼莫岂，他对剧本的解读确实很透彻，是能上升到某个普遍伦理层面的解构，是影评人最喜欢挖掘，却也不一定能准确解读的东西。

　　休息结束，谈判继续时，许是女制作人跟其他三个伙伴说了些什么，那几人的表情都和缓了些，看着即使不算太认真，但总算睁开眼参与讨论的莫岂，气氛温和了许多。

　　“什么时候把剧本看了的，我那时候给你你还不要。”李哥瞥了莫岂一眼，轻声问。

　　“随便翻了翻。”

　　李哥笑：“就你厉害，这样都能讲出这么多。”

　　莫岂没回答，眼神却扫向肖日，带着阴沉的目光，勾勒着他的身形，肖日自动屏蔽了这视线，思索着一会儿要怎么先跑路。

　　双方再谈了没五分钟，莫岂就出声了：“不用谈了，就按他们说的签。”

　　李哥楞了一下，看向莫岂：“你想清楚了？去偏远部落住五个月，前一个月体验角色，第二个月才开始拍戏，中途反悔也不能回来。”

　　莫岂不耐烦道：“说了签就签，别废话，他们住得，我住不得？”

　　对方四人已经皱着眉看向肖日，询问莫岂打断的原因，肖日看了李哥一眼，看到李哥沉默了一会儿跟他点了点头，才开始翻译。

　　对方听了先是楞了一下，毕竟已经拉扯了这么长的时间，莫岂突然一句话全妥协了，四人互相看了几眼，还是女制作人先站起身，向莫岂伸出手愉快地笑道：“合作愉快。”

　　莫岂回握住手，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字正腔圆道：“合作愉快。”

　　肖日翻完两句合作愉快，今天这场本来以为又遥遥无终的谈判就落下了帷幕，双方都没想到今天的谈判会这么顺利，心里落下一个包袱。

　　送走制片方，肖日快速收拾起桌上的资料，李哥还来不及跟他说话，他就被莫岂拽住拖出了门，肖日挣了一下，挣不开，也就不挣扎了，任莫岂随便打开了一间房间把他甩了进去，用脚踹上门，将他按在墙上，死死压着。

　　“横啊，刚才不是很横”莫岂看着他的两眼简直要喷出火来，“看不起我？就凭你也敢看不起我？”

　　肖日波澜不惊地迎向他的目光：“我看不起你，我更看不起我自己，为了你这种人，今天竟然违反了我的职业操守，没有实事求是地翻译，真够不值的。”

　　莫岂压着他的劲瞬间大了几分，咬牙切齿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弄死你。”

　　“你当然可以弄死我，你莫大明星什么事干不出来，反正有一堆人上赶着要帮你擦屁股，多折腾点事，简直是提高全民就业，国家都该谢谢你。”

　　莫岂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再给我阴阳怪气一句，我真弄死你。”

　　肖日感觉了一下脖子上的力度，皱了皱眉，道：“刚还想说是我看错了，现在看来，倒没冤枉你。”

　　莫岂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你今天后半场的表现挺让人刮目相看，我收回那句智障，你很有才，比我见过的大部分人都有才。”

　　莫岂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肖日会夸他，就这么愣了会儿神的功夫，肖日已经松开了他的桎梏，拍了拍他的肩：“希望你别浪费自己的才华，继续为艺术奉献。”

　　说完这句，就往门口走去，回过神来的莫岂立刻把人拽住扯回了原地：“回来，你忽悠我。”

　　肖日皮笑肉不笑：“我说你有才，你觉得我在忽悠你，难道你承认自己是智障。”

　　莫岂眯起了眼睛：“耍嘴皮子就能保住你的小命？”

　　肖日皱了皱眉：“你要动手就快点，动完就把我辞了吧，一切伤害我们法庭见。”

　　莫岂像是听到什么笑话，随即捏起他的下巴，左右瞧了瞧：“想跑啊，我偏不让。”

　　“那就别废话赶紧让我出去，李哥那边还忙着，谁都跟你似的这么闲。”

　　莫岂看了他许久，眼底闪烁着不知名的光，随即放开他，脱手时还故意推了他一下，肖日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他握了握拳头，开门出去。

　　李哥就等在门外，看到他出来，朝他走上前，肖日有些不爽：“你就不怕他把我弄死。”

　　李哥笑了笑：“莫岂虽然任性了点，还不至于这么没分寸，我肯定他不会对你动手的。”

　　肖日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脸色很差地接过他手上的资料，并肩和他往外走。

　　“肖日，毕业之后你有什么想法吗。”走了一段，李哥突然问道。

　　肖日楞了一下：“毕业还早，怎么了。”

　　“有考虑正式来我们公司当翻译吗？”

　　肖日停下了脚步，张嘴看着他，发现他脸上的神情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为什么。”

　　李哥笑了笑，拍拍他的肩：“你今天表现挺好，刚才连我都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觉得你很适合这个圈子，我看人的眼光从来不会错。”

　　肖日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即笑道：“不好意思，李哥，我已经准备考研了。”

　　李哥眯了眯眼，随即笑道：“读研啊，也挺好。”

　　两人一路无话地朝前走着，出了门口，肖日才突然道：“李哥，如果你哪天踹了莫岂，去带别的人，我很愿意过来帮你。”

　　李哥愣了愣，笑了起来：“你是有多讨厌莫岂。”

　　“像讨厌核污染那样讨厌。”

　　“这个比喻倒是新颖。”

　　肖日还想说什么，突然余光一瞥，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莫岂，立刻觉得背上一凉，对李哥说了句再见，就往车站走了。

　　李哥在后面喊着要不要他开车送他回去，肖日摆了摆手就继续走，他完全没兴趣和核污染共处一室。

　　等了好一会儿车才乘上，回到学校已经很晚了，肖日饥肠辘辘地去食堂找饭吃，剩的不多，将就吃了填饱肚子，回到寝室，洗了澡就把自己摊床上了。

　　今天是真累。

　　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以为上辈子的经验足以覆盖这辈子的工作，娱乐圈于他而言毕竟是个陌生的圈子，圈子里的翻译，考验的也不仅仅是翻译水平，包括今天，他已经不止一次领教了这个圈子的水深火热。

　　说实话他在乱翻译的时候，心里还是很紧张的，毕竟谁也不知道莫岂这种随时会原地爆炸的炸弹会干出什么来，还好这人今天还算识相，不然，他毫不怀疑，他若是因为胡乱翻译而搞砸了这次谈判，公司会让他赔偿多少。

　　心情郁卒地埋头躺了一会儿，检讨着自己今天的过失，设想着更好的解决方式，他的合约还没到期，李哥也没有离开本市的意思，也不知道之后还会不会再碰上类似的情况，他不能总是赌博，会把自己赔进去的。

　　默默想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又安静了下来，他摸出手机，打开微博，私信江骆冰。

　　“你在干嘛。”

　　直愣愣盯着屏幕，盯了一分钟没回，又敲了几个字过去：“你为什么想当明星呢。”

　　又盯了许久，没有回复的动静，肖日就这么握着手机，趴着慢慢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敲钟的声音，是什么声音呢，好耳熟，在哪儿听过。

　　似乎是半睡半醒间，叮的一声让他瞬间醒了过来，立刻瞪大眼睛看向手机屏幕。

　　“我没想当明星，只是喜欢表演，在吃饭。”

　　肖日眨了眨眼睛，回道：“这么晚吃饭，你饭点干嘛去了。”

　　“看剧，忘了吃。”

　　“哦，那你有多喜欢表演，为什么喜欢表演。”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就是喜欢。”

　　“总能说出个所以然吧。”

　　“你喜欢什么。”

　　“我？翻译吧。”

　　“为什么喜欢。”

　　肖日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是专业学了，然后觉得，好像挺喜欢的。”

　　“嗯，我也是专业。”

　　肖日惊奇了一下：“你专业是学表演？？？”

　　“嗯。”

　　“哪个学校啊。”

　　那边没回复了。

　　肖日立刻敲字：“你学表演，那挺好的，那不是离你的梦想更近了嘛。”

　　江骆冰是学表演的，他是惊愕的，上辈子，他明明记得，江骆冰不是科班出身，就是因为这个，当时首次出演大导的电影主角才被质疑得很惨，一个民不见经传的，没有系统学过的，没有任何一部作品的人，一上来就演了电影巨作的主角，轰动可想而知。

　　但他更不会去怀疑江骆冰骗他，他的过往履历就是个迷，百度上的简历，也是从网络直播开始的，几乎查不到江骆冰的过去，也许真的有其他人不知道的秘密。

　　“近什么，远着呢。”江骆冰回了。

　　肖日立马回复：“不不不，真的近了，你相信我。”

　　“因为你看得到我的未来？”

　　肖日又囧了一下，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对。”

　　“你怎么看到的。”

　　“天机不可泄露。”

　　“呵。”

　　肖日捧着手机看着那个呵字，就突然很想笑，反复反复地看，觉得隔着屏幕的这个人很亲切，他忍不住发道：“觉得你一点都不高冷呐。”

　　“怎么，你看到的未来的我很高冷？”

　　肖日脊背爬上一阵凉意，立刻愤慨地回复：“你不要老是套我话！”

　　“换你你不想知道？”

　　“……也是”

　　“不过。”

　　“我还是不会告诉你的（萌萌哒）。”

　　江骆冰回了个再见的表情过来，然后没再理他，肖日盯着那个表情乐呵了半天。

　　他爱豆是个会发表情的人呢，会发表情的人，一般都不高冷，要么闷骚，要么明骚，这是大鹏总结的。

　　肖日一个激动打字打得噼里啪啦：“你一定要相信我！很快！你就会大放光芒熠熠生辉了！”

　　他是在第二天早上才收到的回复：“我是灯泡吗，还熠熠生辉。”

　　于是带着迷醉的微笑，上了一天的课，肖日真的觉得江骆冰一点也不高冷，很好相处，完全不像上辈子生人勿近的样子。

　　那他就奇怪了，这样的江骆冰，怎么就变得那么高冷了呢，是因为成名了吗，也可能他只是对粉丝高冷吧，生活中应该还是这样的，肖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