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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陈阿娇站在窗前,几乎是带着微笑听她的母亲念叨着:“阿娇,我和你说的话你听进去没有?”
      椒房殿的地基比较高,因此视线很开阔,此刻天高云淡,远处一眼望去殿宇连绵。
      风虽然有点大,但她的头发牢牢地挽着,衣料那么厚重,除了眼睛有些睁不开,竟然一点妨碍也没有。
      “听了。”她听了几十年了。第一知道了她的母亲只有事后最聪明,第二知道有些事,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无为,无为,外祖母那么信奉黄老,是不是就是一次次打磨挫败后无奈的选择呢。
      此外,还有一些她应该能做到的事,她就是做不到。
      刘彻登基建立了年号,登基那年是建元元年,如今已经建元三年秋了。
      帝后无子,貌合神离。
      馆陶大长公主看她这不经心的样子就来气:“你不多和皇帝在一起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生出一个儿子。”
      新帝继位日月改换那阵子人心惶惶,等一切安定下来她却发现以前好得像一个人的女儿女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感情越来越淡了。但问题是她看下来,皇帝一开始还有找娇娇的意思,都被这死丫头这么不咸不淡的模样噎回去了。
      “你当他还是太子呐,那是皇帝啊,你是不是女人,软一下都不会吗?”
      “他也没有不来啊,你担心什么。”陈阿娇不是那么矫情的人,她真的没有拒绝乃至欲拒还迎的意思,但几十年了,她去哪找当年那种感觉;虽然知道生不出儿子的,但她和刘彻都重回年少,彼此生理都不是没有需求。她也犯不着拒绝。她也从来没觉得和刘彻断绝关系了。
      甚至,她床笫间都放开了。他现在也知道了,她和楚服学到的都是什么了吧。
      虽然难以启齿,但是当年,她真的是一度能想到的办法都去用了,她也努力邀宠过……现在她什么都不求了。再差的结局不过如此,子嗣的事情结果也都知道了,她的努力方向,就是多和外祖母说话,多听一点,多看一点,越是那么做,才知道当年错过的那么多,当年又是多么幼稚可笑。
      没有人会教妇人朝堂的事,也没几个妇人真的懂,她母亲看着干预朝政,但不过是靠着刘家血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最多还有些清醒谁的钱是怎么也不能拿的。
      所以她也不能告诉她的母亲,无子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没那么重要。刘彻不知道活多少年了,都活成精了,她还记得记忆里刚登基他是怎么处处不顺处处受外祖母辖制和不满,只要见面时场面那僵硬的模样。但她不知道现在他怎么做到的,她觉得现在的他就算没她圆场,也真是祖孙相得,外祖母偶尔话下对他都挺满意的。
      但她知道他肯定不急了,他知道外祖母能活多久,他知道现在不去碰哪些东西,她却不知道他在准备什么东西。她也活了那么多年,但回忆过去,她的生活重心只有一个刘彻,满盘心思被后宫牵扯,恼怒也罢,欢喜也罢,从来没想过看看外面。现在怎么回想也都是空无模糊的。
      她发现如果血淋淋地把刘彻这个人从她的人生里挖出去,她的一辈子就那么单薄得近乎空洞。偶尔这么一想,都不由不寒而栗。
      但是今天她的母亲那么急躁的缘由她知道。
      刘彻昨晚幸了一个宫女。
      三年了,第一次,她有些讽刺地想难为他了,也真是很给她面子了。他作戏忍耐了太久了。她纵然在长门,也知道他可是不能一日无妇人。
      但她在发现这辈子她第一时刻知道,而不是像当年那样被母亲告知的时候,居然舒了一口气。
      她听到她这么和母亲说:“那么久了,陛下总要有一个儿子。”
      馆陶公主迟疑了下,打量了下自己的女儿:“你能想开自然是好的。但是,总要生个自己的才是。”可她心里却想着,她女儿多久没把 “彻儿”“彻儿”的挂嘴边了。
      她愿意守规矩也没什么不对。
      但总是显得太生份了。

      昨晚刚宠幸了一个宫女子,然后听馆陶去过了椒房殿,就反射性找回了当年那一些模糊的印象,就不由头疼。
      那渐渐模糊的记忆里,总是他的姑母来一次,陈阿娇就能和他闹一次。
      按照惯例最好今日是不要见陈阿娇为妙的。等过上几日,东西被她砸够了,她的气差不多就使不出来了,最多被不阴不阳刺上几句。
      不然他没事去陈阿娇那里和一个女人束手束脚地动手吗?
      真打了自己也吃挂落。
      可就算他这么忍气吞声了,陈阿娇还能跑到宣室来撒气。
      他说她不识大体哪里冤枉她了?

      可现在的他莫名就是想来看看。
      夜还未深,陈阿娇已经沐浴更衣,正由宫人拆着发鬟准备就寝了。
      管刘彻心虚也好,不耐也好,记得刘彻幸过旁人几天也不登门的也不只刘彻。
      看到刘彻进来,陈阿娇没有起身。
      任凭周围的人都矮了一圈。
      就那么平淡地望过去。
      烛光从来和美人最为相宜,再冷若冰霜的女人在烛光下赏看也平端多了一点温度和柔美。
      刘彻想着陈阿娇还是带了不少习惯回来,比如她对鲜亮的衣饰没那么多热衷,对宫廷冶游也没了兴趣,更多地就是去长乐宫替眼睛愈发不堪用的太皇太后读读书。
      这几年慢慢地,曾经在他记忆里落灰的东西似乎随着故境重游一点点被拂开了表面的浮尘,原来他也从来没忘记,年少时候最为娇美的年纪,陈阿娇的颜容有多么明媚,每每晚间烛光下卸妆也和他有说不完的话。
      后宫当然从来都有鲜活的女子,但是那种活力和娇憨之处是懂得适可而止的,懂得只给他看最美最好的一刻,不会像陈阿娇,前一刻气氛还正好,他顺口说了她不如意的就能顿时变脸,刚刚能映衬得姿容更娇艳的再多也压得住的华美发饰,顿时就让他觉得这么那么不知节俭。因为全成了砸他的东西。
      但他当然不记得他们说过什么了。
      可想起来甚至还觉得那画面美好得有些失真。
      因为他们现在根本无话可说。

      等宫人们都退出去,刘彻若有所思地说:“你若是觉得现在的首饰衣裳还不够时兴好看,你可以自己让他们打。”虽然刘彻也是个男人,不觉得衣袖多道边,哪里短几寸有多大区别,宽一点有宽的风味,紧一些自然也有动人之处。但他虽然不以为然,却也知道女人在这方面孜孜不倦的追求。
      刘彻想这点爱好也不算什么,女人的美本来就是要靠供养的。乡间过了双十的妇人哪里还有平头正脸的,那一点天然不需矫饰的风华被剥夺得总是很早。
      但不出刘彻意料,陈阿娇只是说:“不用了,东西够用。”
      就是这样,刘彻有时候都怀疑记忆里那个钗环多得堆不下让他都不胜其扰说一句“国库正空虚,你能不能收敛点”的陈阿娇是不是真的被他的记忆冤屈了。虽然他也觉得一身璀璨华艳的陈阿娇在大宴灯火深处向他笑的样子确实很美,但是他忍不住嘀咕少几样又会怎么样。
      现在的陈阿娇显然应该更符合标准的,她的首饰只是堪堪不让人觉得太过简素罢了。
      刘彻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想着陈阿娇大概这次是真的努力在改,但他想着他没那么苛刻她。
      便是卫子夫最谨慎甚微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而陈阿娇在他记忆里永远宝光熠熠,一身张扬鲜明,无法移开眼。

      陈阿娇去世时候不过四十多岁,他却觉得她更像是活满了七十岁的人。
      有时候看她温柔地笑着陪着太皇太后的样子,真是不真实。会觉得她和那比起未央宫总是少了几分色彩的黯淡迟暮的长乐宫才是一体的,随时会被那无声的时光吞没在阴影里消失。

      从头到尾,陈阿娇都没提过那个宫女子一句。

      原来这就是陈阿娇长进起来的样子。
      让他记忆里那个鲜活耀眼的影子几乎彻底埋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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