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水泱泱仙如月》雪山天文

158、如遇阑珊

　　夜未深，百媚生从一家布庄出来，已摇身一变为大明女子。百媚生兴趣盎然地不停打量着自己的新衣裳，那明媚的脸上，露出的娇俏笑颜，格外动人。
　　大明的衣裳特点是大袖长袍，飘逸出尘。女子的长裙要更加复杂一些，但绝不累赘笨拙。长裙曳地，柔贴腰身，无风轻摆，窈窕绰约。
　　百媚生的容貌比起大明女子来，更加浓丽，但她穿起大明女子的衣裳却并不别扭。她穿着海棠红的长裙，这长裙若是大明女子穿起来应是楚楚动人弱不禁风的风韵，但她穿上，则是多了许多明丽灿烂的美。特别而夺目，格外吸引人。
　　百媚生走在街上，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停驻流连，百媚生得意而骄傲，一双明眸大眼中，多是咄咄逼人的潇洒不羁。
　　百媚生的长裙轻摆，恍惚中她的足边，似乎有许多小石子儿跟着她，但却不会绊到她，像是有意识。
　　百媚生脚步轻快，这晚间的集市虽不比天灾以前，但也算热闹有趣，她一路走一路看，心情很雀跃。
　　她喜欢大明的夜晚，纷国的夜晚太过华丽，总让人头昏脑涨眼花缭乱，她虽总在那样的夜晚中享受疯狂，但其实，她并不喜欢那些夜晚。大明的夜晚，灯火如风，会让人心静如水，飘然沉醉。这样的宁静与满足感，本身就是浓丽的趣味，让人心扉舒畅。
　　百媚生悠然散着步，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看着他们的面容，便能想象到，每一个人必定都拥有自己的灯火如风。这样的人间多美啊，她有点糊涂了，为何，有谁，总想破坏它呢……
　　百媚生看着路边的春花，有些恍惚起来。倘若此时，能有人，走到她身边，轻轻唤她一声“媚儿”，该有多好……
　　春花们摇曳了起来，就像是听到了百媚生的心声，在回应她……
　　起风了……
　　百媚生抬手拢了拢纷乱的发，扭头看向那风卷着许多轻盈的花瓣，飞向天边。
　　百媚生笑了笑，收回目光，随意地望向了侧方不远处，看到了那个人。
　　是他！
　　百媚生蹙起眉头，她应该是恨他的，应该一见到就杀了他的，可是，在这样的夜晚，她能这样见到一个她认识的人，她更感觉，开心。
　　那个人微微垂着头，站在角落里，距他不远处是一个卖灯笼的摊子。那个人站的角落有些暗，只有稀疏的两三道微弱的光映在那里，让他看起来很遥远，很缥缈。
　　百媚生呆呆地站在花前，就这样迷惘而固执地望着他。
　　那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面上偶尔会有微光流连，好看地那样令人心醉。
　　百媚生突然难过起来，她捂住自己的心口，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她突然很想哭……
　　要不要过去，问一下他的名字……她换了这样一身衣裳，也许他已不记得她，也许他会温柔地笑着告诉她，他的名字……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真美，我就要这个了。”
　　百媚生的耳边似远及近的传来男子的声音，她懵懂地扭头望去，见到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在买扇子。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灯火阑珊处……阑珊处……
　　百媚生再次望向那个人，不由得在心里叹息道：阑珊公子，你是阑珊公子，我的阑珊公子……
　　百媚生猛然间瞪大了眼睛，那个人不知何时，已侧过头来，望着她。
　　眨眼间，百媚生便什么都听不到了，这天地间只剩下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包裹着她，压得她窒息。
　　那个人慢慢走了过来，他的神情依然淡淡的，像是灯火幻化的影像。
　　他慢慢走到她的身边，慢慢走过她的身边，她太紧张了，没有注意到，他低头冷目看了一眼她足边的小石子儿们。
　　那些小石子儿都是圆圆的，它们随着他渐渐远去，而小心翼翼地翻过了自己。
　　原来另一面，是一张脸。
　　那些小石子儿的脸很精致，像是谁拿着彩色的笔，一笔一笔画上去的。且都是各式各样的女子面容。
　　它们皆是面色通红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之后再有些困惑地仰脸望向百媚生。
　　百媚生依然怔怔地呆站着。
　　这是她的模样最真实的一个夜晚。
　　度曲已走得有些远了后，才微微回头，望向百媚生。
　　他自然记得她，纷国的魔巫，那些小石头应是有名的淘气鬼了，魔巫的清路使。
　　头顶上，小蝶的式神又开始轻唤，度曲若无其事地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小蝶的式神，叫声很好听，鱼工说过，它们的声音很像鲸的叫声，一样的温厚，一样的温柔。
　　度曲终于找到了小蝶。
　　小蝶在一棵樱花树下静立，此时正静静仰着头，微笑着看着樱花。
　　度曲走到距小蝶还有一段距离时，便停了下来。
　　他看着小蝶抬起手抚上樱花树的树干，这一棵虚假的樱花树慢慢有了些许真实的生机，小蝶看起来很高兴，她想努力让这棵樱花树变回真正的模样，可，她没能成功。昙花一现般的生命，绽放如梦，令人哀伤。
　　度曲手中的妖碌书正在微微震动，它要到她的身边去。
　　鱼工曾说，妖碌书是小蝶的力量外放的一个工具，没有妖碌书，小蝶也许根本什么也做不了，但妖碌书成型，便意味着，她真实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苏醒。
　　度曲早已见识到过，他的额间梅花能绽放到此刻，多亏了她的净化灵力。
　　月泱，终究是月泱，相信不久之后，月泱，就会再次归来。
　　式神们早已迫不及待地飞到小蝶身边，它们撒娇般地缠着小蝶，小蝶的笑容很大，她真的爱它们。一本妖碌书，是她创造的世界，它们将获得连她的亲人挚友甚至恋人都无法拥有的爱，这真令他嫉妒。
　　小蝶已看到了度曲，她笑着唤他……
　　度曲亦淡淡地笑了起来，他墨发纷飞，白衣如明月化水，他抬步向小蝶而来。
　　小蝶看着专注地凝望着她向她走来的度曲，不知何故，有些紧张不安起来。他望着她的模样，就像是，她是这世上唯一的一抹灯光。小蝶娇羞似怯，微红了脸，不再看度曲，微微垂首，将双手背在身后，专注地拧缠起自己的指头来。
　　度曲终于走到了小蝶的面前，度曲手中的妖碌书越发挣扎地厉害，度曲眼中冷芒一闪，妖碌书已被他藏进大袖深处。
　　度曲高出小蝶许多，小蝶垂首在他眼前，他看到了她的后脑勺，还有她圆软的脸。
　　可爱至极。
　　度曲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然后，戳了戳小蝶的脸。
　　他记得，瓷音就是这样。他一直很介意。
　　小蝶错愕地抬起了头，见度曲发呆般地看着她，不由得噗嗤一笑，气急败坏地将他还僵在她脸侧的手给拍了下去。
　　度曲回过神来，脸上倏地一红，连忙侧过身去，假装赏起了樱花。
　　小蝶在一旁笑个不停，度曲没忍住，也笑了出来。两个人就这样，一个望着樱花偷笑，一个偷偷瞧着假装赏花的他，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