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水泱泱仙如月》雪山天文

122、妖形

　　这一夜，银河璀璨至极的铺满天际。
　　无极门的尊主和尊主夫人已被嗣冬妖掳走两日有余，这近三日内，白玉人时刻不在担心着，根本无法安心。所以当他看到尊主和尊主夫人穿着喜庆的大红长袍，男系红发带，女戴红花簪，笑眯眯地被嗣冬妖们围着主持大婚仪式时，心中是非常震惊的。当然因其冷冰冰的气场，他是否内心有所触动，旁人是看不出来的。只有在他身边的相思感觉到了他的震撼，立即笑着道：“太好了，师父，尊主他们没事。”
　　白玉人闻言缓缓点了点头，眼中难得的露出了些许迷茫。
　　“怪不得如此轻易地就能混进来，人家根本没防备。”
　　话里话外对嗣冬妖很有些尊敬之意的这位，是白林门的一位弟子，江沉，江沉原是江湖上的一位散修，对世间各种药理偏方十分了然，且常能在原配方的基础上创造力极强的创造出新的药，是天赋型的炼丹好手。离远看会觉得他平凡普通地很，靠近了去看，才能感觉到自他骨子里散发出的特别。他轻佻又内沉的矛盾气质，让他整个人显得很飘忽，仿佛他通身皆带着厚厚的面具。
　　“尊主，要进攻吗？”
　　问瓷音的这位，恭敬至极地端正整洁地穿着白林门的道袍，那道袍厚重繁复，十分不便，但他穿着却丝毫不显笨拙，反而衬托地他朗风霁月，风采卓然。这位是当朝宰相家的公子，金萧。是一位优秀而认真的好青年，只是总有些急于证明自己，显得不太稳重，偶尔会流露出一些傻白甜的气质。瓷音带他前来很难不令人猜测是为了讨好宰相大人。
　　皇帝白写沉睡不醒，白生和白轻势力不相上下，此时二人皆在争取的就是当朝的这位宰相大人。白轻现在不便露面，所以自然而然的，这担子就落在了瓷音身上。
　　瓷音依然一席青衫罩身，头戴青玉冠，两边眼尾处也依然是左侧荆棘，右侧花，妖气被藏的滴水不漏。
　　“我们只是辅助，进攻与否，还得听玉人象吩咐。”
　　金萧闻言抬眼轻蔑又不忿地瞥了眼白玉人，典型的又怕又不服气。
　　白玉人一听到瓷音的声音，刚刚还略显迷茫的眼神眨眼间便恢复冷厉。他们几人现在躲在嗣冬妖驻地不远处的厨房后面，但站地皆笔直硬挺的身姿很有些大摇大摆地意思。
　　“此行目的只是为了救出尊主和尊主夫人，若是没必要，最好不要硬碰硬。”
　　瓷音挑起嘴角，“玉人象所言甚是。”
　　白玉人微微侧过头，斜斜看向瓷音，“国师大人客气，还请唤我名讳便是。”
　　瓷音在白玉人的眼睛里，明显地读懂了一个信息：我可没魅妖魅妖的叫你，你给我注意点！
　　瓷音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就承让了，玉人兄。”
　　白玉人面无表情地没回应，只是向前走了一步。“国师大人带来的这几位，白某信不过，尊主和尊主夫人就由白某和白某徒弟去救，若是我师徒二人不敌，再请国师大人出手相助吧。”
　　金萧和江沉闻言，皆蹙了蹙眉。
　　瓷音乐得清闲，一点也没有被冒犯到的意思，当下行了一礼道：“玉人兄请便。”
　　相思走上前，将指上指环取下，摊在掌心，驱动指环上的符咒，指环逐渐变大成白玉壶，白玉壶飞到空中旋转，还不待瓷音客套地嘱咐两句，白玉人和相思已化作两道白芒飞入了壶中。白玉壶再次化作一流光溢彩的小小指环，飞向那正举办大婚的嗣冬妖群中。
　　白玉人与相思进壶前，皆抬眼看了一眼那装满了凝冻人血做的各色食物的厨房的房顶。
　　小蝶正汗津津地趴在房顶上，像举着一个用绳子绑着的气球一样，举着那个圆滚滚的炉袋。薛曲坐在一旁，正在给她擦汗，看起来很亲密。
　　瓷音在原地单手结了个印，一张符箓自他袖中飞出，逐渐变大成榻，瓷音飞上去懒洋洋地躺下，竟是眼睛一闭，要睡了。
　　金萧一直担忧地看着相思与白玉人消失的方向，他此番前来，主要是因为，能见到相思。
　　江沉见瓷音能变符成物，眼中满是震动，很想向他讨教一番，但他混迹江湖多年，早就知道瓷音不好惹，便没有上前搭话，找了棵枯树的树根坐下，闭目调息了。
　　薛曲与小蝶注意着嗣冬妖那边的动静，眼中皆有好奇之色。
　　“没想到嗣冬妖也能成婚，还邀请了无极门的尊主和尊主夫人参礼……我也想参加，一定很有趣。”
　　薛曲闻言，眼珠转了转，四下扫了一圈后，见瓷音和他的两个弟子皆没注意他们，于是凑到小蝶的耳边说了什么。
　　小蝶兴奋地与薛曲对视一眼，二人默契地悄然一变，一个变成了蝴蝶，一个变出了两个跟班。谦谦与三秋认命地接过炉袋，羡慕地眼巴巴地看着蝴蝶飞到薛曲袖中，薛曲御剑而走。
　　等到了嗣冬妖的大婚现场，二人才看清了成婚的两人。
　　竟然一个是妖一个是人。
　　妖是女，人是男。
　　那当了新郎的男子，笑得很是温柔，只是能看出来他身体不太好，面色苍白，消瘦孱弱。而那当了新娘的嗣冬，虽然依然是妖形，可那身姿体态却十分贴近凡人，窈窕的腰身，修长的双腿，虽然皮肤异常吓人的白，也没有头发，但这种种组合起来却并不怪异，反而十分熨帖。新娘穿着改装过的喜服，头上鲜红的花冠珠帘，随着风儿轻拂，她身子轻摇，叮叮咚咚地撞在一起，极为悦耳。
　　小蝶东张西望地瞧了一瞧，看到了白玉人和相思。他们二人就那样站在角落里，静静注视着这场极为特别的，仪式。
　　尊主和尊主夫人笑地慈祥而可亲，他们代替了高堂，代替了证婚人，新娘不会说话，新郎也十分安静，于是这婚礼的过程被简化到只剩最基本的几个步骤。
　　小蝶突然明白了，是嗣冬新娘想要按照人间的大婚仪式来举办这场婚礼。
　　礼成后，嗣冬妖们兴奋地又叫又跳，围着新娘新郎唱着曲调悠扬的歌谣，用他们的方式献上祝福。
　　薛曲御剑居高临下地看着，小蝶伏在他的肩膀上，翅膀轻轻扇着，眼中却已有泪光。
　　一只彩蝶的泪，这天地间，可曾有谁见过。
　　夫妻二人被送进了冰雪做的新房，新房门一关。其他的嗣冬妖们纷纷将自己头上戴的红花抛上天，然后晚宴开始。
　　看见了那样一场令人感动的婚礼，小蝶几乎已经忘了，嗣冬妖是以在天灾中死去的人们的凝血为食。而要获得凝血，需将尸体极为仔细小心的处理，人间的任何一位庖厨估计也比不上那样的手艺。
　　尊主和尊主夫人也被热情地款待了嗣冬妖们的宴食，但他们也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些仿佛雪中梅花一样的红食，无法下口。
　　参加婚礼的嗣冬妖其实数量不多，真正扎营的大部队并不在这里，但尊主和尊主夫人却在这里，无疑是上天关照的一个好机会。
　　小蝶落地化人，好奇地偷偷瞧了瞧嗣冬妖的酒，那酒也是红色的，小蝶原本以为那是人血，可待闻上一闻后，却只闻到了极淡的腥气，还有一股花香，还有一股极清极纯的发酵的香气，竟然真的是酒，不知是如何酿的。
　　若不是知道其中有人血，小蝶都想尝一尝了。
　　嗣冬妖们渐渐有了醉态，有的就那样睡着了。嗣冬妖睡觉的时候，会团成一个上窄下宽的类似窝窝头的形状，他们在睡着的前一刻，还会变出一朵红花盖在头顶，小蝶已经偷笑了好一会儿。
　　待大多数的嗣冬都睡着后，白玉人才出现。
　　还有少数几个勾肩搭背凑在一起在雪里打滚的，看见白玉人后，只傻笑了片刻，就莫名其妙的晕了过去。
　　白玉人和相思将尊主尊主夫人安然无恙地请进壶中，便准备回去了。
　　薛曲和小蝶站在一旁，有点无法相信，就这样结束了……
　　瓷音带他们来帮忙，除了闯进结界时，他们帮了点忙，其他的根本什么也没做。
　　就在他们要离去时，那冰雪做的新房门开了。
　　嗣冬新娘款款婷婷地走出来，看见他们后，第一反应，竟然是羞涩地脸红。
　　白玉人要出手，相思却快他一步，相思走到新娘面前，抱歉地笑了笑，新娘就软绵绵地倒下了。相思将新娘送回新房，新郎好像是睡熟了，没有被惊醒。
　　这时，嗣冬大部队中一个长得机灵聪慧的小妖向长冬禀告，说有人闯进了结界。长冬手中执着酒壶，翩然若仙地坐在冰雪做的高塔之上，闻言只是摆了摆手。
　　他现在酒意正酣，什么也不想管。
　　小妖无奈，只好转向长冬的妹妹冬芙，冬芙虽是妖形，可却能让人明显地感觉到她艳丽冷酷的气质与个性。冬芙驱使雪浪而行，她远远就看到了白玉人。
　　天灾罩日，百姓常常在问，为何上天要如此惩罚他们。
　　画中仙曾经说过，百姓是替上天，承担了嗣冬妖的恨意，长冬的恨意。
　　此恨何为……
　　待看到冬芙的那一刻，白玉人知道，这一趟是来时易，去无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