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阶石上寒》狐添棋

58、酬谢

　　齐阶回了王府后，府中的人自然开心不已，王爷这一走就是半年，府中没有主人，不免让人忐忑，这会得了确切的消息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消息早几日就传到府上，众人将王府上下打扫整理一新。
　　齐阶下了马车望见王府的门匾，“祥王府”那三个字恍然隔世。双胞胎跟着他下了马车，跟在他身后，他回头对两人一笑，时隔多日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日子照常，齐阶下月初一才会去行令司任职，于是这段时间就空闲起来。府中没有大变化，唤冰唤雪代替了陈珂的位置，承担起齐阶日常起居。还有齐秋行说的护卫也一并进了王府，众人知晓后，只觉得如今的王府才更像一个王府了。
　　齐阶自然不知道其余人的想法，唯一让他陌生的就是已经长成肥猫的绿豆。当初一只手就能抓住的猫崽子如今吃的滚胖圆润，配上个毛色顺滑的细尾，显得滑稽好笑。齐阶刚开始在后院见到的时候还小小震惊了一下，随后几次也就适应了这只圆滚大猫。
　　这日暖阳挂在中空，是个好天，齐阶睡醒吃完饭就跑到了后院晒太阳。此时绿豆也懒洋洋的躺在院中，睡得四仰八毫无防备，齐阶小步走近隔着几步蹲下身来，轻轻唤了一声：“绿豆。”
　　绿豆被惊醒后立刻翻身，警觉的看着眼前来人，它将尾巴蜷缩在身侧，没有一丝要亲近的姿态。
　　“这就忘了我啦。”齐阶有些挫败，但也接受绿豆对自己的态度，毕竟自己一走就是大半年，错过了猫儿的成长。
　　“真是少小离家老大回，唉。”他叹息一声。
　　“王爷这话隐喻的倒是巧妙，一语双关。”冷不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齐阶回头一看正对上白砚川，以及后面双手抱胸嘴角衔笑的齐秋行。
　　齐阶微眯着眼：“好一个不请自来呀，站在人身后也不吭个声。”而且这两位登门拜访怎么都没人过来和他说一声呢。
　　“我可是一大早就派人来说过了。”齐秋行上前一步来到齐阶身边，自然也看见了绿豆，他“哇”的一声，惊呼起来，“这是谁家的猫儿，吃成猪仔啦，还跑的动吗？”说着就要伸手去摸绿豆，被齐阶眼疾手快的打掉了。
　　“它连我都不认识我了，你别乱伸手。还有你什么时候让人来说过了？我怎么不知道。”齐阶听完一脸疑惑，想了一会才想起来，他懒床的时候唤冰好像进来说过几句话，只是那时候自己睡的迷迷糊糊的，好像说了让人直接来便是……
　　就在齐阶说话间，绿豆已经绕到白砚川的脚边，亲昵地用头磨蹭着鞋靴。齐阶见状对白砚川笑道：“它倒是亲近你。”
　　白砚川蹲下身来，摸了摸绿豆的背脊解释道：“王爷临行前曾托我照顾它，所以偶尔会来看看它。”
　　齐阶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件事，对人笑道：“看来我真得要好好的谢你了。从我回来后咱俩就没见过吧，我听秋行说你升职了，恭喜你呀。”
　　白砚川道：“也不算升职，只是身上多个职务。”说罢又道，“王爷这段时间可还好，我听太子说你的身体恢复的不错，如今看到，我也放心许多。”
　　“劳烦挂心，若不是你及时找到多勒，我现在大概已经黄土加身了。”
　　“当时实在惊险，还好王爷……”白砚川垂目，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心有余悸，又隔了许多日子再看到齐阶，心情可谓相当复杂。既庆幸齐阶劫后余生，又对齐阶和太子的关系如鲠在喉。所以这些时日他虽然出入王宫，但也有意的避开不去探望齐阶，想来齐秋行也察觉到了，所以也没有在齐阶面前多说什么。
　　“不说这个了，都过去了。”齐阶不是木头，齐秋行不说，他也能感觉出来一些，如今他和齐秋行的关系已经被白砚川知晓，大约也是心虚，说起话来就不像以往那般随意了。
　　齐阶把目光转向齐秋行，两人对上眼神，默契一眼，齐阶便对白砚川道：“去年就说要请你喝酒，既然都来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也好些时候没有出门了，你们意下如何。”
　　白砚川接下话头：“原本今日就是来探望王爷的，自然随你安排。”
　　齐阶扭头又看向齐秋行，打趣起来：“今日就便宜了你，就带上你吧。”
　　“那我可太荣幸了。”齐秋行政务繁忙，只在齐阶出宫前去见了一眼，如今看着齐阶鲜活的模样，只有满载的笑意挂在脸上。
　　三人说定后，齐阶就回房间去换出门的衣服，留着齐秋行和白砚川留在院中聊天。今日的太阳温煦，两人又不畏寒，都穿着轻薄的常服。白砚川一身青灰的收腰劲装，因为常年习武，整个人挺拔又利落，气势非常。齐秋行矮了他几分，面容上青涩一些。他出宫前只简单束了冠，挑了件窄袖云纹长衫，外面套了青白的锦云罩衣，姿态从容随意，很是俊美。
　　齐阶换完衣服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两位俊俏青年身如修竹并肩在院落的一棵树下，灿黄的光点透过疏密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令人晃眼，赏心悦目又显得平和而寻常。齐秋行此时正和白砚川说着话，在齐阶的角度看去只看到对方的侧脸，但眉峰鼻骨曲折有度，已经完全是个成年的男子骨相了。
　　齐阶驻足，在脑海中冒出好几个色令智昏的典故，不免心中赞叹。他看的心痒痒，只觉得这种场面有种山川溪河映照美人，也属于人间的一副好风景。只不过他刚想要纯粹地观赏一下这两位青年才俊，齐秋行敏锐察觉到了齐阶的视线，隔着几丛草木一个眼神探过来就将其打破，齐阶无奈只好走近两人。
　　“王叔怎么站在那儿不过来。”齐秋行故意问了一句。
　　“看看花草树木咯。”齐阶望向四周，只是冬休春浅，院中没有什么能让人观赏的草木，说的话自然没有什么说服力。
　　齐秋行也不说破他，他出宫前就期待着能见到人，虽然想独占齐阶的时间，但今日白砚川难得休息，加上春分后朝中已经决定要扩军，所以也就一并聚在一起聊下此事。
　　白砚川见齐阶穿的有些厚实，还在脖间围了风领，不由轻皱眉头：“今日算不上冷，王爷变得如此畏寒吗？”
　　“有一些吧，而且唤雪说春捂秋冻，出门还是多穿一些好。”齐阶说话的时候一脸乖巧。唤冰唤雪这两个姐妹如今和他相处熟了，和他说起来话来很像是在哄孩子，劝人很有一手，偏偏齐阶又很吃这一套。
　　白砚川在心中轻叹一声，没有再说话了。
　　齐秋行在齐阶换衣时候就派人安排好马车，三人出了王府大门上了马车。齐阶坐在车上才想起来问：“咱们要去哪？城中我还真不熟悉，你们有什么熟悉的地方可以去。”
　　齐秋行问他：“我知道几个不错的，就是地方隐蔽一些，不过很周全。还是你想去热闹一些的地方？”
　　“我都成，白大哥你呢？”齐阶转向白砚川。
　　白砚川不挑地方，但其余两人都经历过刺杀，自然也觉得周全的地方好些，就说道：“私行带的人少，那还是去稳妥一些的地方吧。”
　　“也好。”齐阶点头。齐秋行见意见统一就拉开车门吩咐了几句。车夫得了指令，架着马车就往城西的方向去了。
　　王城西边有不少宅院，多是些富商和官大人的私邸，为了交往方便又周全隐私，有些便专门接待贵客。马车驶入宅院侧门，客人下了车便直接进了厢房，全程十分私密，唯有进厢房前的过道上会偶尔碰见其他客人。
　　一行人下了马车被接应的小厮引去厢房，厢房内全日都熏着香炭，进门便是扑面的干燥香暖。齐阶进门后解了风领，齐秋行顺手接过挂在一旁的衣桁上。白砚川将两人的动作看在眼里，先前复杂情绪又翻涌上来。
　　门外候着的小厮见众人落座，及时奉上茶水和膳册，之后进来一个面容清秀的姑娘，低眉顺眼地在齐阶身边询问他的忌口之处。齐阶说了几个自己不喜的东西，等人出去后才发觉那姑娘并没有询问他们，显然因为自己是这儿的新客。
　　齐阶问起二人：“你们之前常来这儿吗？”
　　“曾来过几次。”白砚川回他。
　　“来的不少。”齐秋行附和一声后对齐阶说道，“这里是余家的产业，外面人多眼杂，在这里见人行事说话放心些。”
　　“余家……是祖母家的啊。”齐阶对此没什么惊奇，余家在朝中多年，如今虽然退隐，但只凭王后母族这一层关系就不可能脱离权力关系。
　　齐阶又想起了余老夫人，问道：“马上就是祖母的年祭了吧。”
　　齐秋行道：“是差不多了。”
　　齐阶叹息一声：“时日飞快，这就一年了。”说罢又唏嘘起来，“我怎么老说这些，看来真是年纪上去了。”说罢又觉得不妥，望向一旁的白砚川。
　　白砚川此时正举杯，碰到齐阶的目光依然淡然饮下杯中茶水。随后酒水菜肴一一上齐，两人顾忌着齐阶的身体，也不劝酒，浅淡的喝着聊着。
　　此时有个短衣打扮的人进来，是齐秋行带出来的侍卫。侍卫俯身在齐秋行耳边说话，齐秋行对二人说道：“我出去见个人，等会就回来。”随后就离开了厢房，只留下齐阶和白砚川。
　　齐阶独自面对白砚川的时候有些轻微的不自在，他举起手中酒杯装作洒脱道：“其实之前总想着约你一起喝酒，却总是各种事耽误着，这一拖便到了现在，今日难得相聚，你可别顾忌，尽兴就是。”说罢饮下酒水，不知为何又空叹了一声。
　　白砚川将齐阶微红的脸颊和不自在看在眼里，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释然感。他一路走来，已经知道各种人的不易。齐阶如浮萍随波而动，随着身外的势力和利益被牵扯其中，不能挣脱。齐秋行则是执拗骄傲，和誓不罢休的狠决。他又忆起出战杀伐前，沿途百姓沉默看着行军队伍，焦急搜寻亲人的姿态，以及初次面对着血流残尸，自己颤抖和茫然的瞬间。
　　金篦蝼蚁，人世不易呢。白砚川将杯中斟满酒水，也一饮而尽。
　　“王爷不必长吁短叹，人生有长短。”
　　他说道：“齐阶，你也尽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