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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夏 雷 ...

  •   “各位同学,身为教导主任,我有必要在早会上再向大家强调一遍早恋的危害。尤其是高三的同学,离高考还有几天时间,你们自己掰手指算算,算不清楚我帮你们算。这么紧张的时候,居然还有同学有心交男女朋友。。。。。。”
      周一一大早,教导主任便站在司令台上用夹杂着口音的被同学们嘲笑为“标均”的普通话开始了新一周苦口婆心的“演说”。时间虽才三月末,早上八点的太阳已经热辣辣,教导主任皱着眉头,卖力宣导早恋的危害的同时不时掏出手帕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水。夏然望着司令台上身材臃肿、演讲的过程中几次因为太用劲而破音的教导主任,突然生出些敬意来。明明就可以随便敷衍几句就躲进办公室喝着绿茶、吹着空调,却偏偏要站在这大太阳下苦口婆心的引导学生们“回归正途”。
      想到自己终究是个好学生,没有逃课、没有早恋,夏然又心安理得起来,在教导主任滔滔不绝的教导中眯起了双眼。
      “夏然,说你呢!”
      突然,肩膀被狠狠拍了一下。同学从身后凑过来,“有些男女同学,居然在校园里光明正大地撑着同一把伞。嘻嘻,说得不就是你和叶逸嘛。”
      夏然一阵激灵,却依旧迷糊,“啊?”
      撑同一把伞?
      夏然完全没有搞清楚这件事情的“恶劣影响”,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接下来,等待着夏然的是无穷无尽的暴风雨般的洗礼。对,没错,这场洗礼中,只有夏然孤军奋战。教导主任、年级长、班主任,乃至心理辅导老师,夏然突然成了众人眼中急需解救的不良少女,一个个慈悲为怀、苦口婆心,要夏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仿佛只要夏然伏地认罪,众人便可得道鸡犬升天。
      第四次在夜自习被老陶叫去了办公室。夏然终于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老师,我和叶逸真的什么也没有。不过是体育课时我忘了带伞,叶逸刚好路过带了我一程而已。”
      老陶沉默了一会,“没带伞的女生不止你一个,他为什么偏偏带你呢?带伞的男生也不止他一个,为什么只有他带你一程呢?”
      夏然愕然地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老陶起身沏了杯绿茶,推到夏然面前,“你坐,别紧张。”
      夏然顶着杯子中的茶叶,绿色的叶片在沸水的冲泡下缓慢地下沉,犹如水草一般婀娜多姿,绿茶的香气在老陶的办公室里袅袅散开来。
      “你说,男女之间有纯洁的友谊吗?”老陶盯着夏然,突然说。
      夏然不明白老陶抛出问题的用意何在,漠然地点点头,“应该有吧。”
      老陶抱着保温杯,嘬了口茶水,“我认为,男女之间是没有纯正的友谊的。红颜知己、蓝颜知己,那只是世人的遮羞布,是恋人未满的边缘地带。我相信你说的,你和叶逸没有确定的恋爱关系,可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没有一丝其他想法吗?”
      “我有一个女性朋友,她是我大学时候的同学,当时我对她很有好感,她也曾表示很欣赏我,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在一起。前几天她给我打电话,说她就在l市,要来找我,和我见上一面。你猜我去了吗?”
      夏然思索着,还没回答,老陶又接着说,“我没有去。我是个很看重大学情谊的人,如果是其它人,别说在l市,就是隔了几个市,我也一定会去会面。可是她,我不敢去。我已经结婚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和她联系过。可我不敢保证,在再见到她的时候,我的心里是否还会再起涟漪。或许,再见面的时候,我已经不会再悸动,可是谁能保证呢?男女之间的事,有时就在一瞬间。我赌不起,我拒绝了见面。因为我认为男女之间是不会有纯友谊的,既然没有纯友谊,我亦无法给她一份男人的承诺,我何必还要去见她,徒增烦恼。”
      “夏然,你不知道吧,我们这个班许多学生都是高干子弟,父母都给予了很大的期望。像你这样凭实力的转班生是少数。叶逸的成绩是不够到这个班级的,是他家里拖了很多关系才进来的。叶逸的妈妈最近找了我好几次,一定要我把你们的事解决了。他们家的希望,全在叶逸身上。这里面的轻重,你自己掂量。你一个女孩子,多少要自重。话我就说到这,今后我也不会再找你谈这事。”老陶低着头,冲夏然挥了挥手,“你回去吧。”
      夏然走到门口,又回望了一眼老陶。老陶依旧瘫坐在办公室前的椅子上,怔怔地盯着保温杯里的水,见夏然犹豫不决的样子,他淡淡地笑了笑,“夏然,你回去吧。”
      夏然刚回到教室,一团白色的纸团就精准无误地飞到了夏然脚步。夏然假装没看到,不一会,后桌用力地戳了戳夏然的后背,不耐烦地说,“喂,叶逸找你。”
      后桌推了推眼镜,直愣愣地看了夏然一眼,从厚厚地眼镜底折射出的是被打扰的不满和对眼前这位”早恋“女生的蔑视,“谈恋爱就去校外,不要影响其它人学习。”
      夏然赶紧赔不是,“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叶逸在后排夸张地打着手势,意思是让夏然看纸条。夏然捡起纸条,刚想打开,又一把揉成了团,眼泪涮涮地流了下来。
      老陶最后的话一遍一遍在夏然脑子里回放。“这里面的轻重你自己掂量。一个女孩子,多少要自重。”说到底,夏然还只是一个17岁、未曾涉世的孩子。自重?什么是自重?这个词在夏然的理解里,简直就像“牛粪”一样令人难以接受。
      夜自习下课,夏然夹了几本书顺着人流匆匆走出了校园。在小巷子口,一个人影飞快地截住了夏然。
      “夏然,你怎么不等我?”灯光照不见的小巷子口,叶逸的呼吸扑面而来。 “砰咚”、“砰咚”,夏然甚至清楚地听见了叶逸的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哦,我忘了。”夏然想起了那个被自己揉成一团丢弃在文具盒里的纸团,装做不知情地说。
      “老陶怎么又找你?这事不是前几天刚谈过吗?”路灯照不清叶逸的表情,可
      他的语气听起来是那样着急。他为什么着急呢?是担心夏然吗?还是怕自己母亲责怪呢?
      “没什么,不就是走个惯例嘛。”夏然推开叶逸,装作一副江湖老油条的架势回答道。
      “我要去找老陶谈谈。怎么三天两头找你谈话。这都要谈出病来了。“叶逸义愤填膺地说。
      “别,老陶说不会再来找我了。“
      “真的?“叶逸又惊又喜,“走,咱们去吃个冰激凌再回去,压压惊。”
      夏然想起了叶逸的母亲,一开始她是有些恨的,凭什么这件事就要怪自己, 哪怕她跟叶逸真的谈恋爱了,那也是两个人的事,要受罚也得两个人一起受。可是,恨完了,她心底里又羡慕起叶逸来,至少他的母亲是那样关注他,无论这关注是否会过度。
      每一年的家长会是夏然最盼望又最害怕的事情。盼望的是,当母亲看到自己的名字写在光荣榜上,会像其它家长一样开心地眼睛发光吗,还是会镇定拍拍自己的肩,说出“戒骄戒躁,还需努力”这样的勉励呢?害怕的是,自己身边留给家长的那个位置依旧和上一年一样——空缺。这个位置,空缺了整整17年。或许是母亲要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也或许是母亲对夏然实在太有信心,除了固定的生活费,她从未主动过问过夏然的其它事务,其它所有的一切,她的学习、她的朋友、她的爱好,乃至夏然在14岁那年的初潮。
      “后来你妈妈做的毛毛菜还没切细吗?”夏然突然问。
      叶逸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啊,这都多久之前的事啦,我妈现在做什么菜都切得细细的,细得都快塞牙缝了。”夏然被叶逸逗笑了,叶逸也跟着笑起来。
      夏然想象着叶逸的母亲在厨房里弓着腰、细细摘毛毛菜的样子,汗珠顺着额头滚了下来,她腾出一只手时不时地敲敲背,想到儿子中午回来狼吞虎咽的模样,一边笑着骂“小畜生吃饭三口并两口”一边开心地将毛毛菜切得细细的。
      她说,“叶逸,我们还是少接触吧。”
      叶逸没想到夏然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脸色憋得通红,“为什么?咱们问心无愧!”
      夏然没敢抬头看叶逸的脸,她盯着叶逸紧握着自行车手把的手。那双手因为年轻而充满了生气,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它会是一双有力又湿润的手,会叫小姑娘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面红耳赤。
      可我问心有愧。可我就是问心有愧。
      夏然几乎想把这句话喊出来。可她终究还是没有喊出来。
      她捋了捋头发,站在叶逸面前,“叶逸,高考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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